第二百七十七章 寒夜豪豬

  雖然這篇帖子用語偏激，顛三倒四，仍舊不脫學生的稚氣。


  應該出自工大或者龍大機械系的學生之手，立場非常鮮明。


  卻也精準觸碰到了農大學生最敏感的神經。


  身為「怪獸大學」的農大向來堅持，未來的龍城應該以生化調製技術為主，要馴化並調製更多的怪獸以及靈化植物，和人類文明深度融合。


  怪獸戰爭遲早有一天，會以地球人的全面勝利而告終。


  但地球人卻不可能把所有怪獸統統殺光。


  即便人類能殺死體長超過百米的龐然大物，那些威風凜凜的龍類怪獸。


  卻不可能消滅所有的豺狼虎豹，蛇蟲鼠蟻——這麼做，會對異界極不穩定的生態系統，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反過來吞噬小小的、脆弱的地球穿越文明。


  更何況，龍城偏居一隅，只有區區數千萬人口。


  異界的陸地面積，從重力、潮汐、自轉和公轉周期來分析，卻和地球相差無幾，甚至比地球更大。


  哪怕穿越者們能將整條怪獸山脈都屠戮殆盡，又該如何征服接下來廣袤百倍的整個異界？

  見到怪獸之類的異界本土生物就殺，把他們統統殺光？

  這是行不通的。


  因此，「戰勝怪獸，震懾怪獸，改造怪獸，馴化怪獸，把原本愚蠢而兇殘的怪獸，調製成類似獵犬般對人類忠心耿耿，又具備一定智力的附庸種族，依靠調製后的怪獸——靈獸，去征服整個異界」，就成為不少農大出身的學者，一直在鼓吹的論調。


  整個農大的專業設置，都依託這一思路延伸出來的上下游產業鏈。


  這條生化調製產業鏈，關係到無數天賦異稟的超凡者的前途，也關係到數百萬市民，和他們背後數百萬個家庭的生計。


  最好的例子，就是農大馭獸系。


  現在，馭獸系的學生，只要修滿足夠的學分，就有資格考取「註冊馭獸師執照」，按照級別，能帶著不同檔次的生化戰獸招搖過市。


  初級註冊馭獸師，可以帶「夢魘凶獸」調製而成的生化戰獸，在大街上隨意走動。


  中級註冊馭獸師，可以帶「地獄凶獸」調製而成的生化戰獸，出入各種公開場合。


  高級註冊馭獸師，理論上可以帶「末日凶獸」調製而成的生化戰獸，出現在全體市民面前。


  當然，註冊馭獸師的執照很難考，高級執照有從業年限和境界的要求，能當上高級註冊馭獸師的，大多是神境強者，哪怕降服了末日凶獸，輕易也不會在市民面前現身。


  但按照這篇文章「限制生化調製技術」的思路，馭獸師們的許可權，肯定要被大幅削減的。


  除了馭獸系之外，資源系，生化系，靈植系……統統都一樣，大家是一條產業鏈上的螞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一石激起千層浪。


  無數農大學子都在這篇文章下面破口大罵。


  「龍城以基因調製和生化技術立城，在那個黑暗血腥的年代，正是無數智慧超卓的先驅者，深入探索了基因的奧秘，覺醒超凡之力，又掌握了調製怪獸的本領，才有了今天的龍城，這些傢伙想幹什麼，自廢武功嗎？」


  「因為區區一起生化寵獸殺人事件，就想扼殺所有的生化調製技術，這不是因噎廢食嗎？且不說，這次孤立事件的真相還沒調查清楚，就算『靈創生物』的調製技術真有什麼問題，該查封查封，該破產破產，該坐牢就坐牢，和整個產業有什麼關係？」


  「真按這篇文章的邏輯，符文機械就100%安全，從沒出過任何事故？不見得吧！我隨便搜索一下，就能找出幾十條符文機械出現事故，導致重大傷亡的新聞！難道只有寵獸殺人才是殺人，符文機械殺人，就不是殺人？」


  「同學們，事情很明顯了，現在不是一起單純的意外或者犯罪事件，而是關於龍城未來發展方向，大是大非的問題！未來的龍城，究竟該走生化調製之路，還是符文機械之路，這是每一名農大學子，甚至是每一名龍城市民，都應該認真思索的終極問題！在我看來，答案不言而喻，而我們農大學子也應該誓死捍衛生化調製技術，這不單關係到我們的前途，更關係到龍城的未來，如果我們後退半步，未來的龍城極有可能萬劫不復！」


  最後這條評論下面，很多同學紛紛叫好。


  更有人用無比激烈的態度，抨擊符文機械技術，還找了很多符文機械出事故，造成傷亡，異常血腥的圖片。


  這些評論把孟超看得一愣一愣。


  沒想到同學們會這麼群情激奮。


  仔細想想，也不奇怪。


  正所謂「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倘若生存委員會真的受到輿論影響，決定限制生化調製技術的發展，卻將大量資源都朝符文機械技術傾斜的話，每個農大畢業生的飯碗都會受到影響。


  從這個角度來說，在農大學子的心目中，撰寫這篇文章的傢伙，說不定比怪獸還可惡——至少，怪獸並沒有殺死絕大部分學生的父母。


  「真奇怪，前世的龍城，關於未來發展方向，有過這麼激烈的爭論嗎？」


  孟超撓頭。


  印象中好像是沒有。


  但也可能是前世的他沒考上大學，整天埋頭磨練收割術，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緣故。


  大學生嘛，總是比較血氣方剛，整天吃飽了沒事兒干，就上網發牢騷唄。


  換個角度，也可能是因為北線攻勢打贏了的緣故。


  前世的龍城，因為北線攻勢慘敗，折損了大量強者、裝備、資源和對未來的預期——蛋糕都沒了，人們還怎麼爭蛋糕？

  彼時，龍城基本上就是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裡算哪裡，能掙扎著活下去就不錯了，所有長期發展戰略，都是紙上談兵。


  但今生，因為孟超、林川、秦虎、呂絲雅甚至……白幽靈的努力，北線攻勢打贏了，一塊碩大無朋又甜美無比的蛋糕，擺在所有人面前。


  如何分蛋糕，自然成為最重要的問題。


  「原來，這場生化調製技術和符文機械技術的爭論，還是因我而起啊！」孟超往自己臉上貼金。


  這又讓他想起一個笑話。


  說人類就像是渾身長滿尖刺的豪豬，在寒冷的冬夜裡，為了取暖，互相緊緊依偎在一起，即便被彼此的尖刺戳傷都毫不在意。


  但只要溫度稍稍回升，豪豬就受不了尖刺戳傷的痛楚，遠離甚至敵視彼此。


  可以共患難，不可共富貴，大概就這意思。


  「按下葫蘆浮起瓢，解決了老問題，出現了新問題，想讓所有人都團結一致，安安分分去發展，咋就這麼難呢？」


  孟超大撓其頭。


  生化調製技術和符文機械技術究竟孰優孰劣，這個話題實在太大也太深了，不是他可以給出答案。


  再說，這樣的爭論未必不是好事，至少能讓所有市民都關心龍城的未來，對於「后怪獸戰爭時代」的生存和發展，建立初步的概念，不至於像前世那樣稀里糊塗，如盲人瞎馬般亂走。


  孟超不想參與同學們如火如荼的鍵盤戰爭。


  他還是更關心這起案件本身。


  調出幾張受害者血肉模糊的照片，放大到極限，又用圖像增強軟體提升了清晰度，孟超再次仔仔細細研究了五分鐘。


  他沉吟片刻，給呂絲雅打了電話。


  「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慵懶，像是醉酒之後還沒睡醒。


  孟超微微一怔，道：「是我，沒打擾你吧，雅姐？」


  「我知道是你，否則就不接電話了。」


  呂絲雅懶洋洋道，「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為了落實優先開採權益，我找了多少人，費了多大功夫，幸好全都搞定了，放心，我們的命是彼此一起救的，有雅姐的一份，就永遠有你的一份。」


  「多謝雅姐。」


  孟超道，「不過我今天打電話，是想問異獸調查局的事情。」


  呂絲雅沉默了一下，幽幽道：「稍安勿躁，我也想為林川報仇，但我們唯一掌握的線索，只有白幽靈脊椎骨上的三個小孔，異獸調查局再神通廣大，也需要時間去慢慢調查。」


  「我知道。」


  孟超斟酌了一下，道，「今天的事情和林哥還有白幽靈無關，我是想問問，雅姐知道『世嘉天城』的生化寵獸殺人事件嗎？」


  「聽說了，怎麼呢？」呂絲雅又淺淺打了個哈欠。


  「我覺得，有古怪，不像是意外。」孟超道。


  「當然不是意外。」


  呂絲雅道，「所以，已經移交超凡塔、裁判庭去處理了啊。」


  孟超道：「異獸調查局不準備介入這件事么，畢竟生化寵獸也擁有一定智慧，勉勉強強，算是『異獸』吧？」


  呂絲雅忍不住笑起來。


  「聽著，我也很想漂漂亮亮解決一件大案，才能在異獸調查局混得風生水起，但『世嘉天城寵獸殺人案』，可不是最好的選擇。」


  她耐心向孟超解釋，「首先，這起案件涉及到『靈創生物』以及『天工機械』，還有他們背後支持生化調製技術和符文機械技術的各方勢力，哪怕我有『擎天集團』當靠山，也沒必要捲入這個漩渦。


  「更重要的是，普通家庭豢養的生化寵獸，智慧程度實在太低，當成『異獸』也太勉強了。


  「這件事背後，有很深的人為痕迹，十有八九還是超凡者犯罪，既然已經移交裁判庭，沒有過硬的證據，調查局是不可能越俎代庖的，這裡涉及到兩個部門之間的管轄許可權問題，很敏感的，你明白吧？」


  「我明白。」


  孟超道，「但是，我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