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主動和離,那便不算拆親
明梨朵突然來這麽一問,讓殿裏的人都愣了,高台上的皇帝更是似笑非笑地看著花九。
骨伽也瞧著不說話了。
花九緩緩起身,她臉上帶著笑意,但絕不是溫柔的笑,反倒能從她那笑中品出冰天雪地的寒來,她理了下有皺褶的裙擺,正欲開口。
哪想,息子霄伸手拉住她手腕,盯著明梨朵就道,“公主抬愛,草民受不起,此生有阿九一妻,足以。”
“為什麽?”明梨朵起身,狀若單純地問,“我沒她漂亮嗎?”
明梨朵的不依不饒,終讓花九心頭生了怒意,她視線稍移,和皇帝對上,聲音就淺淡如琉璃的道,“花氏倒以為回紇使團來殷,是為習治國之道,富足自己的子民為來,卻不想,回紇公主就隻是為大殷男子而來,若你要嫁,自然我大殷多的是優秀兒郎,想必皇上也會為你擇其良人,至於他麽?”
花九說著,她反手牽著息子霄手,舉起聲音拔高一個音節道,“他乃我花氏夫婿,公主還是歇了奪人所愛的心思為好。”
花九毫不掩飾自己對息子霄的占有欲,這種直白的話,又是哪個大殷女子敢這麽說出口的,而且還是當著文武大臣,當今皇帝的麵。
當真也不怕日後有妒婦之名傳出去,損了名聲。
但息子霄聽聞了這話,他隻側頭看著花九,黑曜石的眼仁灼亮,他斜飛入鬢的眉有風流韻味像墨跡一般暈染開來,將那狹長的鳳眼給氤氳的越發俊美。
有輕笑聲在大殿響起,皇帝以手覆唇,看著花九就低低地笑出聲來,“花氏,你果真有天大的膽子。”
皇帝倒不是在意花九那話,他介懷的是花九將他也拉下了水。
本來這次,回紇王子和公主一起隨使團過來,便是存了聯姻的心思,但他還一直沒想好,要嫁哪個女兒給骨伽,要讓誰娶了明梨朵。
花九剛才那話,說什麽皇帝會為明梨朵擇其良人,便是將他一直閉口未談,還不準備這會提上台麵的事給攪合了出來。
他不能殺花九,至少這會還不能,但又不想讓花九好過了去。
從來還沒有人敢拔了他胡須,還能全身而退的。
於是,皇帝道,“明梨朵公主可是找見了心儀的男子?”
明梨朵看了骨伽一眼,覺得他沒生氣,才道,“是,大殷的皇帝,我看了上他。”
皇帝點了下頭,朝著骨伽又問,“那骨伽王子呢?來大殷數日,可有心儀的女子了?”
骨伽一時摸不透皇帝的意思,便順著答道,“自然有,還很碰巧,我看上了花氏,覺得她做我王妃再合適不過。”
說著這話,骨伽還回頭朝花九笑了下。
花九隱於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她唇尖抿起,臉上就像萬年玄冰一樣的冷,皇帝這麽問,她已經估摸著他的意圖了。
果然,皇帝就道,“原來還有這等事……”他喃喃說著,似乎在沉思。
這當,皇後諷刺地看了花九一眼,她便開口道,“皇上不如這樣,既然回紇王子和公主皆都有意中人,花氏也是從大家族出來的女子,自然懂的以家以國之利益為重,想必為了大殷和回紇的友好往來,定不會拒絕骨伽王子的求親才是,花家日後也自然會是百年忠義之家。”
皇後落進下石,她可沒忘記上次宮中之事,花九可是害的大皇子龜縮了起來,不敢在動什麽手腳,連這次的承天避暑山莊也沒來。
“哦?”皇帝尾音上挑,帶著意味深長地闌珊,“皇後,這是要朕拆親哪?”
聞言,皇後以袖掩唇輕笑了下,她眸子瞧著花九,金釵晃動間,是冷漠無情的折射光點,“若是他們倆為了家國利益,主動和離,那便算不得拆親了。”
皇帝似乎還真認真想了下這種可能性,下麵一眾的人沒個敢吭聲反駁的。花九,充其量也隻是個調香師父而已,雖然玉氏配方是很神奇,但誰又會為了她而得罪了堂上的幾人去。
“梅妃覺得呢?”轉頭,皇帝就問一邊的梅妃。
按理,梅妃和皇後是不對付的,往常隻要是皇後支持的,梅妃必反對,隻是今,還沒聽她說一句話。
梅妃是三個妃嬪中最為年輕的一個,她姿色妍麗,一雙丹鳳眼有不同常人的風情,她眼波流轉,看了下花九和息子霄兩人交握的手,就淡淡的道,“回皇上,臣妾無他言。”
意思就是沒話說,她不參與。
皇帝眼底有興味之色劃過,他又問如妃。
如妃眼神看著息子霄閃爍了一下,她亦回答的同梅妃一般無二。
花九唇邊掛起了冷笑,這種時候,眼瞅著皇帝似乎有些意動,皇後推波助瀾,這些人便都袖手旁觀,骨伽的求娶,說不得便是二皇子的一招算計,梅妃當然沒意見了,而如妃,她先是皇帝的寵妃,然後才是閔王的姨母,在皇後和梅妃都不反對的時候,她自然順勢而為。
從來世間薄涼,花九是早就明白了的,她隻是抓緊了息子霄的手,看著明梨朵臉上有越來越大的喜悅笑意,就大聲道,“皇上,花氏雖為深宅婦人,但家國利益也是明白的,所以,若為國之安寧,花氏願意舍去自個,但花氏隻有一點請求,還望皇上能應允了。”
花九說完這話,隻感覺到息子霄捏的她手生疼,他身上有怒意蔓延開來,像是黑色的火焰,熊熊地燃燒起來。
“請求?說來聽聽。”皇帝撫了下胡須,他似乎很喜歡看花九這般走到絕路的模樣,如若花九是個男兒,他都想破格提她入朝出仕了。
“花氏一身玉氏調香技藝,不能斷了傳承去,還請皇上同意,若花氏有朝一日去了回紇,依然能在回紇將我大殷的調香發揚光大。”花九的聲音不高,但帶著一種蕩氣回腸的正氣凜然。
仿若,她如此說,便真是為了大殷,但皇帝卻從中聽出了威脅之意。
想當初,前朝之時,玉氏家族的調香天下聞名,神奇無比,能賺大把的銀子不說,更是有傳言能白骨生肌,大殷始皇帝若沒有先將玉家給除了,那麽有玉家支撐的前朝指不定還要耗費多少年的功夫才能覆滅了去。
回紇之人一向善射騎馬,不論男女老少,皆彪悍的很,若在得了大量的銀子支撐,不出幾年,估計就能大殷幹上一仗了。
實際,這是皇帝想的太過了,幾百年的時間,傳到花九手裏的玉氏配方,根本就不是最全麵的,那些珍貴的零散方子早在戰火與歲月的洗禮中消泯不存。
皇帝嘴角翹起,他看著花九的眼底潛藏著蠢蠢欲動地殺意,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遂道,“民間有言,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親,所以花氏,下個賭約吧。”
花九鬆了一口氣,她雖知道皇帝不會真逼她和息子霄和離,但聖意不好揣測,而且當這皇帝還特別小心眼的時候,她就得更步步小心了,“不知,皇上所謂的賭約是如何賭怎麽約?”
“明日便是鬥香賽,你若贏了,回紇王子和公主便不得再提剛才之事,若花氏你輸了……”皇帝說到這,便頓了。
剩下的話沒說出來,但誰都能猜的出來是什麽意思,無非便是花九輸了,便要主動和息子霄和離,跟著骨伽了去,息子霄也會迎娶明梨朵。
話到這裏,花九便知,她和息子霄兩人這一劫是過去了,對於鬥香,她最擅長的,自是有把握能贏。
她看著明梨朵,眼梢帶著蔑視就道,“花氏依皇上所言。”
“骨伽也聽大殷皇帝的。”見事已至此,似乎沒餘地,骨伽見好就收,他拉了明梨朵一把,一起像皇帝拜謝。
皇帝端起酒盞,一口飲盡,便起身朝眾人揮了揮手道,“眾卿家,好生享用,朕困乏了,骨伽王子,明梨朵公主,朕就先行歇息去了。”
“恭送大殷皇帝。”骨伽和明梨朵再次行禮。
其他人亦起身,低頭送迎皇帝和三位妃嬪離去。
皇帝一走,這大殿中的晚宴算是到了散場的時候,鳳靜離去之時,朝花九和息子霄看了一眼,暗自點了下頭。
花九也不想多呆,剛才那一場堪稱鬧劇,以及明梨朵都讓她很不爽利,她便拉著息子霄趁骨伽還沒反應過來,轉身就離去。
待骨伽和明梨朵想起之時,兩人都已經回了東院。
一進房間,息子霄也不點燈,他嘭地將門一關,抱著花九就將她抵在門後,低頭就狠狠地吻上了她。
“九兒……”一吻畢,息子霄頭抵著花九額際,鼻尖與鼻尖相觸,他摩挲著她的唇尖,嗓音帶著嘶啞,“花家事了,我們一刻也不呆,立馬離京,我帶你闖江湖,遊山玩水,回小湯山可好?”
花九手摸黑地撫上息子霄臉沿,她踮起腳尖,在他唇角啄了一下,“好,什麽都不管,再不回京,去哪都好。”
不僅息子霄受夠了京城的一切,她也早就看透了這些繁華之後的虛無和黑暗,吃人和被吃,追逐的到頭來,終是破碎的幻滅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