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生不同時,死同穴
當晚,張涼生和花九息子霄一張桌上用晚膳,息子霄雖不滿,但花九在桌子下麵伸腳蹭了蹭他的腿肚,他也就作罷了,隻是看張涼生的時候沒好臉色,當然,對於他的麵無表情,即便沒好臉色張涼生那傻子也是看不出來的,一晚上他隻覺冷颼颼而已。
飯罷,花九整了神情,端著茶盞好一會才悠悠的道,“張涼生,可以告訴我你都做了些什麽樣的夢?”
提到這事,張涼生就不說話了,他垂著眼睛,臉上有傷心的表情。
息子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來回回地看了幾圈,心有疑惑,但他清楚事後,花九會跟他說清楚的,便不吭聲。
“是不是我最後死了?”花九繼續問,說到死的時候,她白玉般的臉上竟浮起一絲古怪的笑意,在大晚上暈黃的油燈下,瘮人的很。
張涼生一驚,他騰地站起身來,看著花九,半晌才喃喃的道,“你怎麽知道的,我是夢見你最後……死……了……還是很……”
“還是什麽?”花九追問,有厲色在眼裏像流星一般劃過,快的沒任何人看見。
張涼生動了動嘴唇,看了息子霄一眼,鼓足了勇氣才興起拒絕花九的念頭,“我不說。”
其實張涼生不說花九也是知道的,現在她篤定張涼生做的夢便是她前世的事,隻是她想知道一點,關於她死後,“那你總能告訴我,我死之後,可還有其他人來看過我?”
聽著花九一口一個死字,息子霄眉頭皺了皺,十分不喜的感覺湧上他心頭,他就介意她那麽不將生死當一回事。
張涼生愣愣地看著花九,似乎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遂點了點頭。
知道了答案,花九奇異地眼波流轉,看了息子霄一眼,“可知道是何等相貌的人?”
張涼生搖頭,這個問題他可以回答,“我不知道,看不清楚。”
然後,他想了下又遲疑地多說了一句,“他胸口插著支箭羽,一箭穿心而過。”
“嘭”花九手裏的茶盞落地。
息子霄一把抓過花九的手,看她指頭有沒有被燙到,“小心點。”
隨後他遷怒到張涼生身上,“你亂說什麽,滾回去!”
張涼生不聽息子霄的,他也緊張得看著花九,本想上前,又礙於息子霄的氣場太龐大,站那手足無措。
“沒事,張涼生,”花九安撫地說了句,隨後她臉沿嚴肅地看著他,“你可確定,來看我的人被一箭穿心?”
“確定啊,他的樣子我看不清,但是他胸口的箭羽我記得很清楚,你和他……”張涼生說到這裏,頓了下,眼底有明晃的哀傷,似乎覺得不是他和花九死在一起很介懷,“……他抱著你,你們倆凍成了冰雕……”
說到最後,他聲音都很低了,生不同時,卻是死同穴,可是那個人不是他,他在夢裏就依然是沒心沒肺的傻子。
息子霄聽到這,總算明白些了,他抓著花九的手一緊,身上的冷冰氣息就更駭人,鳳眼中的流光暗沉如墨,他看著花九一字一句的就道,“那人是誰?”
花九微微一笑,杏仁眼眸之中有瀲灩動人的水光,眉梢因為有暖暖的笑靨,整個人便溫潤安寧如初陽,指頭受傷,她隻能用掌心蹭了下息子霄冷硬的麵龐,安撫了他才對張涼生道,“張涼生,白日裏,謝謝你了,你可在我這邊住上幾日,也可隨時回平洲去,至於你說的那些,你也知道那隻是夢而已,你如今也看到了,我所嫁的是他人,並非你,那便說明夢就是夢,當不得真。”
如若張涼生能不那麽聽從花九的話,他自然能從中看出很多端倪,諸如第一次見麵,她便脫口而出他的名字,諸如她對他一點不陌生,還熟稔的很,但張涼生也不知道為什麽,隻要是麵對花九,如論她說什麽,他都覺得是對的應該的。
在他心裏,他就從未想過花九會欺騙他,會那麽溫柔照顧一個傻子的人,又怎麽會心腸不好。
所以他是覺得花九那番話說的很對,但就是哪裏有點說不上來的怪異之處,細想了一下,又想不出所以然來。
他隻得習慣性的聽從了花九的話,花九說那是做不得真的夢,那便就是夢吧。
他看了看息子霄,眼見花九會對著他露出那種從眉梢蔓延到眸底的笑,他便知道,花九喜歡這個冷冰冰沒表情的男人。
但是,他還是有小小的不甘心,“阿九,他若對你不好,你大可到平洲張家來,張家我說了算……”
好不容易麻著膽子說了句挑釁的話,後半截就被淹沒在息子霄狠厲的眼神中。
花九輕笑出聲,她拉了拉息子霄的袖子,轉頭對張涼生道,“我記下了,你下去吧,這幾天就在昭洲好好玩玩。”
“嗯。”張涼生滿心歡喜的答應下來,別以為會飆冷氣他就怕他,他要多住幾天,膈應膈應這個連笑都不會的男人。
眼見張涼生離開,息子霄眯著鳳眼,狹長的眼線帶著危險的弧度,張亮生沒啥威脅力,他不放心上,可是剛才張涼生口中那個和花九一起死的男人他很在意,“夫人,是不是要解釋?”
花九現在心情不錯,至少確定息子霄前世是信諾了,來找了她,雖然方式慘烈了點,她雙手摟住他脖頸,“悄悄跟你說個秘密,我出嫁前,也做過個和張涼生差不多的夢……”
自己重生這種事,自然是不能說的,但是有張涼生在前,她便自然編的順理成章,“我夢見楊氏和花芷換了我的親,我真嫁給張涼生了,學會了張家栽種之術,我種出稀世奇花之後,是鳳靜來找到我,然後……我喜歡上了他……”
說到這裏,花九瞅了一眼息子霄,眼見他有在聽,沒露出特別過激的神色,才繼續道,“他給我彈陽春白雪,我們品茗下棋,他說過要來找我,結果直到我死,他都沒出現……”
這話一落,花九就明顯的感覺到息子霄身子一震,“鳳靜不喝茶,不通音律,我才會……”
花九點頭,“所以,上次我問你,加上這次鳳靜九死一生,我就覺得可能夢裏鳳靜真死了,那個頂著鳳靜臉的人多半是你,我一直以為你沒來,所以剛才才問張涼生。”
話到這裏,後麵的息子霄也能猜出來,他將花九抱到他腿上坐著,“你夢裏怎麽死的?”
他不關心自己為什麽會被一箭穿心,隻在意她是怎麽死的,看剛才張涼生的樣子,分明是慘死的下場。
花九垂著眼瞼,看著自己的手,嘴角有勾起的冰冷弧度,連投下的暗影都沾染有血腥之氣,“花芷指使,好幾個人,淩辱而死!”
花九的聲音很輕,輕到沒有絲毫的重量,仿若從天際飄來,連她那人成一縷遊煙一般。
倒是息子霄,身上濃烈的戾氣撲騰而出,像是再也困不住的獸,叫囂著要擇人而噬,他抱著花九的手都收緊了點,“回京第一件事,弄死她。”
花九倏地笑了,這一世的楊氏早被她弄死了,至於花芷,跳梁小醜而已,“你覺得誰最有可能箭術準的連你都躲不過?”
息子霄沉著臉想了一下,才吐字道,“有一個,那人的箭,如要殺我,根本躲不過。”
花九一拍小手,淡色眼眸有連連暗閃的光芒,“知道就好,先除去了,免得擔心。”
然而,息子霄不說話了,沒讚同花九,隻是抿著唇不言語。
花九心中有絲不安,她抓著息子霄的衣襟就問道,“那人是誰?”
黑曜石的眼瞳和清淺的瞳眸對視片刻,息子霄才輕啟薄唇說了個名字,“閔王!”
心下隨著這個名字掀起驚濤駭浪,花九有一瞬的忡怔,“怎麽會……”
息子霄搖頭,其實還有些事他根本沒跟花九說,比如閔王的冷血無情,比如閔王的多疑,他隻是心疼她,難怪以前和他歡愛之時,她總是怕的全身發抖,被那樣的夢魘纏繞,也是苦了她了,如若換作其他的女子,估計早就崩潰了。
“別想了,九兒,你該休息。”將這話題暫按下不提,息子霄就那麽直接抱著花九回房準備休息。
至於花九說的,他心中自有考量,有些事,他確實該多為自己打算一些,特別現在是有了花九,日後他還會有小小七和小小九,他不再是以前那個無所牽掛的息子霄。
為閔王盡忠做事是一回事,但那不等於要將他的命給賠上,而且花九現在在風浪尖上,他又怎舍得棄她而去,幾乎可以預見,如若他不在了,花九的下場也不會比她夢裏的好上哪裏去。
即便是為了花九,他也定會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