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滾下去

  息子霄帶著重傷的鳳靜,當夜就走,然而還沒來得及出漢郡地界,便遭了很多人的襲擊,說不上是哪方的勢力,或許都有,身有拖累,他根本逃不了,最後不得不動用花九給的那銀質手鐲,他一直以為自己會用不上。


  花九調製的香品很厲害,特別還是都撿最烈性的香品調製的,幾乎香粉一撒出去便放倒了多數的人,他轉身就逃進漢郡城中,使了銀子,棲身青柳花巷。


  但是鳳靜的傷卻越來越嚴重,沒有大夫,沒有藥,夢冰冉下手時,還讓鳳靜喝了茶下去,這對別人來說是佳品的東西,對鳳靜來說卻是無比的毒藥。


  他不能看著鳳靜死,冒險出去抓來個大夫,還遭到圍堵,銀鐲子也在那時無意落下。


  然後行雲來接應,殺出重圍,他便發現截殺的人中有一股的勢力似出現了紛爭,他趁機跟閔王派來的人接上,將一些事交代下去,便連夜帶著鳳靜回了昭洲。


  花九在找昭洲所為他做的一切,他亦從行雲言語裏有聞。


  每每這種時候,他便迫切地想要見她,當真正見到的時候,他卻支言片語都說不出來,隻是有種深情的眷戀鏤刻進了骨髓裏,他便知道此生,他已經非她為伴不可。


  花九聽聞後,長久的靜默,就在息子霄累到意識都泛模糊的時候,他似乎聽到花九在說——


  “那不是愛,至少不是純粹的愛。”


  有像涼水一般的指尖從他眉心撫過,心下舒展又安寧,他已經很久沒睡熟過了。


  “行雲……”花九朝門外輕喚了聲。


  有吱嘎的推門聲音,花九以為是行雲進來了,便道,“過來,與我扶起。”


  玄色的衣衫晃動,花九抬眸就看到進屋的原來是逐月,她不聲不響,都沒看花九一眼,徑直就到息子霄麵前,伸手欲扶。


  “放肆!”花九低喝了一聲,臉上有霜,杏仁眼眸睥睨著她,眼梢輕蔑。


  許是聽到動靜,行雲和春生走了進來,才進門就看到逐月立在息子霄一邊,垂著頭,不言不語,花九麵色不善。


  “做下人的就要有下人的規矩,平素你們公子就這般教導你們的,見了我不行夫人禮不說,我喚行雲的時候,你進來做什麽!”花九擺足了架子。


  行雲心頭一驚,畢竟他和花九也算相處好長一段時間,就從未見過花九端夫人氣派,這會對著逐月的時候,竟是從未有過的嚴厲,他上前一步,“夫人,何事?逐月以前都隻是幫公子在外麵做事的,很多宅裏規矩不懂,夫人別見怪。”


  “過來,扶你公子去休息。”花九朝行雲道了句,即便她剛才嗬斥的時候,也刻意壓低了聲音,以免吵醒了息子霄。


  行雲冷冷地瞥了逐月一眼,然後擠開她,一手扶起息子霄,走了幾步卻根本沒走動,他回頭才發現,自家公子即便瞌睡了也死死抱住花九的腰身,半點不鬆,“夫人,你看……”


  花九細長的眉頭輕皺了一下,撐著點息子霄的另一隻手,跟上行雲步調,邊緩慢地朝外麵走邊道,“小心點,別吵醒了……”

  這一通,她再也不看逐月一眼,剛才她也不是故意針對,逐月已經表現地太明顯不過了,從她喚行雲的時候不聲不響地進屋,也不先喊她一聲夫人解釋一下,走進來就要伸手碰觸息子霄。


  這已經,很將她沒放在眼裏了。


  將息子霄送進客房,花九扶著點順勢讓他躺下,才對準備出房間的行雲道,“行雲,公子看中你們四個,這也跟我看中春夏秋冬是一樣的,但即便是春夏秋冬我也是會許給好人家為妻,覺不自個收了伺候你家公子,有些事,一碼歸一碼,你們四個要記得了,我不想有朝一日你們辛苦追隨了公子一場,卻落不到一個好結果。”


  花九的話說的委婉,但該說的她覺得自己已經說盡了,以行雲的聰明,自然能聽的出來,自此,她便不會再說第二次。


  “是,夫人,小的知道了。”行雲麵色一整,他彎腰行禮了後,才退了出去為花九帶上了門。


  花九回頭看了,睡著的某人一眼,也不知是該歎息還是無奈,她覺得自己該空了的時候,將這人的衣裳全部換成了僧袍來的好,省的她有天真成妒婦了。


  她扒拉了一下腰上那手,半天都掙脫不了,最後隻得脫了鞋子,跟著息子霄一起躺下。


  結果才躺下,她就聞到息子霄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扯開了他的胸襟一看,果然又有新的傷口,堪堪結痂,她動了下身子離的遠了點,免得睡著後不小心碰著了。


  這一晚上,息子霄睡的很沉,花九也睡得很沉。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春生過來敲門,花九和息子霄一起被驚醒,起來後才知,鳳靜那邊吐血了。


  兩人急急過去,隻見鳳靜依然昏迷不醒,麵如金紙中開始透出一絲死人才有的青白色,烏青的唇顏色倒淺淡了點,但卻更令人擔心了。


  “沒找大夫?”花九問。


  “一般大夫沒用,”息子霄伸手為鳳靜把了下脈,眉心就蹙攏成了川字,“流水去鳳家,找大夫,算算該到了。”


  果然,卯時末,流水便挾著一白胡子的老頭飛快的躥進來,那老頭還氣喘籲籲的時候,一見床上生死不知的鳳靜立馬就撲到了床邊,捉著他的手把脈,一邊還撥開他的眼珠子看了看。


  隨後,那老頭對息子霄道,“息公子,麻煩你將我家公子翻個身,老夫要用金針渡氣。”


  顯然,這人和息子霄也熟的,花九自發地退出了房間,跟著退出來的行雲才對花九解釋道,“那是鳳家供奉的神醫卜老先生,以前靜大人的身體都是卜老先生調養的,要不然靜大人在鳳家早活不過弱冠了。”


  隨後跟出來的是流水,花九以前沒注意,現在一見才發現他和行雲是頗為相反的兩個極端,如果說行雲是長相普通地讓人一眼看過就忘的那種,流水便是讓人一眼就能記住他那雙眼睛,他的眼白極少,黑色的眼仁比一般的人都來的大,細看了就會發現那眼仁竟像野獸一樣是豎瞳,很是怪異,但在他那臉上又偏生和諧無比。

  “夫人。”流水行了一禮,他早從行雲口中得知這位夫人非同一般,而且得公子喜歡的,自然便能得他敬重。


  花九點頭,“下去休息吧,這邊不會候著了。”


  “是。”流水應聲,他馬不停蹄地趕路,一路上根本就沒休息,累是自然的。


  息子霄從鳳靜房間出來的時候已經晌午,花九早讓春生準備了飯菜,一直熱著,見他出來,便招呼著擺上。


  息子霄吃了幾口,似乎才想起什麽,“一會吃完飯,我們回家,鳳靜無事了,該跟那些人算賬。”


  花九也不說什麽,昨晚她過來的時候,就發現這位於城北近郊的跨院陌生的很,卻原來不知是鳳靜的地方。


  花九遲疑了一下,撩起袖子,露出嫩藕白的手臂,轉動了腕間的銀鐲子到息子霄麵前,“花明軒給我的。”


  這當,息子霄已經三兩口吃完了後,鳳眼微眯沉了沉,“花明軒很神秘,不知道站哪邊。”


  說完這話,他又特意看了花九一眼,眼見她臉上沒什麽異樣,才繼續道,“息老三來救我?”


  “是,”花九道,她來不及放下袖子,息子霄就那麽攀上了她手臂,來來回回愛不釋手地摩挲著,有那繭後的指間就將花九嬌嫩的皮肉給搓出粉紅來,“他說是楊屾扣了他海船,逼迫他的,而且他是丫丫的親生父親,他還殺了息五爺和段氏。”


  花九昨晚雖大致的跟息子霄說了一下昭洲的事,但一些細節還是沒說的。


  息子霄手下動作頓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段氏就那麽死了,覺得有解脫又有點不是自己動手的憾然,“她死了啊……”


  花九又拿起筷子,夾了盤子裏剩下的最後一口菜塞進他嘴裏,阻了他沒說出來的話。


  息子霄嚼了咽下,然後轉頭鳳眼有笑意地看著花九就道,“夫人,為夫甚是想念,不知夫人,想念否?”


  當天下午,花九和息子霄雙雙回到小院,花九便喚來尚禮,交代他讓暗香樓裏的那幾個調香婢女開始調製香品,還隨手給了好幾種稀有的香品充門麵。


  而秋收主要的任務是繼續去找香行會的調香師父鬥香,且務必都要贏的風光。


  另一方麵,息子霄在暮色四合的時候出去了幾個時辰,他也沒說去做什麽,花九估摸著和楊屾那邊有關。


  隻在回來的時候,一身寒氣地擠進花九都窩暖和的被子裏,任花九如何掙脫就是不放手,一張嘴更是不規矩,沒羞沒躁地冒出些讓人惱羞成怒的話,末了花九一指頭按在他傷口上,才攔了他動作。


  用被子隔的開了些,她啐了他一口,低吼道,“一個有傷的人,不睡覺就滾下去。”


  息子霄就隻是笑,長手長腳的將花九攏進懷裏,蹭個半天才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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