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除名者,無資格
偷泄進來的日光明亮,有細小的塵埃在光暈中盤旋而上,安靜懸浮,在花九說完那話後,便是長久的靜默。
“當然,”花明軒頓了一下,他垂眼看著手邊的茶盞一縷一縷的輕煙上浮成各種的圖案,然後抬頭看著花九,有風而起,吹過他臉頰的發絲,花九就眼尖的看到他隱藏之下的那道疤,“不好。”
花九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話還是初見他臉上的那道疤,一時間她就忘了回答。
“阿九,可能不知道吧,雖然我的身份在整個大殷的香行會有掛名,但事關會長,我還是不能做主的,自然,這鬥香之事,我也不能擅自就應下來。”花明軒還是多說了一句,其實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這話裏有多少真真假假。
細長的眉梢微挑,花明軒會拒絕,倒也在花九的意料當中,如若他一口就同意,反倒是她要多心思了,“我也就是隨便說說罷了,就像外麵的人那樣閑言碎語一番而已,明軒哥哥你說是不是?”
手中的茶都涼了,花明軒依然不放手,就隻聽得他漫不經心地道,“這事,我早查清楚了,是香行會一個技藝低下,品性不好的師父出去亂說的,我已經叫人將他給攆出行會了,大妹妹可是要見一見,出一口惡氣?”
花明軒像打太極一樣,解了花九丟過來的問題,又甩出一個問題給花九,兩人見招拆招,竟都不相讓。
“既然明軒哥哥已經為阿九懲治了一番,阿九自然消氣了,所以還是明軒哥哥懂妹妹的心思,心眼小的很,有仇必報,不隔夜。”花九輕笑了起來,言笑晏晏,半點看不出裏麵有旁的心思。
但花明軒聽的懂,她這是在跟他說,她心裏還存有氣,這一筆賬是要找對正主算回來的。
他眼睛在溫暖的日光之下眯了起來,透過眼睫毛的縫隙看著對麵的花九,他其實覺得就這麽跟她坐在一個屋子裏,說著爭鋒相對的話,牽扯出一團根本算不清的糊塗賬,那總歸也是有關係的,要比他往日獨坐靜默無數個日日夜夜來的好。
“花芷從平洲張家那邊得到了栽種之術,大妹妹可知道?”他腦子裏轉過很多的念頭,挑著花九想知道的說,不讓兩人之間的談話有冷場的時候,因為往往冷場就意味著花九會起身離去,他私心的想時間可以多一點。
花九點頭,沒什麽表情,既不吃驚也不意外,“聽說了。”
“大妹妹,幹脆每日過行會來,我恰好記得那本栽種之術的內容,教授於你算是那個調香師父汙蔑你的賠罪吧。”花明軒口氣隨意的問出,他假意側頭擱置手裏的茶盞,但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問出這句話,他也是猶豫了很久,他直覺花九並不會稀罕,畢竟在花九時,她便已經懂的很多香花種植的事。
果不其然,花九搖頭,“明軒哥哥的心意,阿九領了,妹妹和這行會可是犯衝,還是少來的好。”
花明軒低低笑出聲來,“大妹妹真是說笑了,這行會說是咱們花家的都不為過,何來犯衝之說,還是大妹妹真要我說出,我此次來昭洲的目的?”
他言語有了不易察覺的威脅,但花九半點不在乎,“不外乎就是關於玉氏配方的事而已,公開了的秘密便算不得秘密了,隻是我也好奇,明軒哥哥打算如何做?”
“阿九想要我怎麽做?”花明軒反問。
花九也笑了,隻是那笑有些異興難闌,甚至還沒達淺色的眸底,“不是我想要明軒哥哥怎麽做?是明軒哥哥一開始就不打算逼問我配方的事吧,那麽,明軒哥哥,你究竟想要什麽?”
對於這一點,花九很清楚,畢竟花明軒是早就知道她身懷玉氏配方的事,當初他沒有強行逼問她,那麽現在也是不會的,但是香行會的所作所為,若說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她壓根就不信,如果花明軒不點頭,一個洲的分行會會長,又豈敢這般明目張膽地對付她這個姓花的。
所以,她問,他究竟想要得到什麽?
花明軒不語,他緊閉著唇,就怕鬆一絲,藏在最心底的那一句“想要你”的話就脫口而出,若將那張紙捅的更破之後,他竟隱隱有膽怯,不希望兩人這種同屋的局麵再不複返。
“如果我說,隻是許久不見,想大妹妹在行會來多呆幾天,敘敘舊,大妹妹可信?”轉而,他用委婉的方式說出口。
“不信!”花九一口否定。
聽聞這話,花明軒起身,幾步到花九麵前,靠近了,斜長的影子重疊在花九的影子上,遠遠看去就像是兩人在相擁一般,他躬身低頭,雙手撐在花九的椅子扶手,一下就將花九困在一方椅子中,然後盯著她的眸子就道,“阿九,還沒見過我臉上的傷吧?”
話落,他白瓷般的指尖挑起垂落麵頰上的那絲發,那道劍傷愈合後留下的粉色疤痕就明晃刺目地嵌進花九的眼珠子裏,讓她生疼的一下閉眼。
“大妹妹,不看,是也和我一樣覺得醜陋礙眼了麽?”他湊近她耳邊低聲問道,在花九看不見的地方,深沉迷戀地嗅了嗅她發間的味道,帶著眷戀的繾綣。
“不,”花九開口,隻一瞬,她便又睜開眼眸,那雙清淺的眼眸便再也看不見任何一絲的情緒,隻有空蕩浩淼的煙波仿佛在冰湖之上遊曳,“紅粉枯骨,終究隻是皮囊。
她說完這話,就以手拂開花明軒的桎梏,起身,衣袖擺動,徑直離去。
花明軒神色幾番變幻,他看著花九離去的背影,好像還是第一次,在兩人的對峙中,她先行退卻離場。
“皮囊嗎……”花明軒低低的道,右手一抬,有袖滑落,就落出纏繞在手腕乃至手臂的大紅色金線繡紋的女子腰帶來,他緩緩地用那隻手撫過麵頰那條拇指長短的疤痕,覆蓋了整張臉後就聽得有聲音析出,“是不是要讓你一無所有,走到絕境,你才能回頭看到我……”
這聲音長久的回蕩在花廳之中,直至餘輝遍灑,夕陽殘落,有那杏眼淺眉的女子一直站在門外的陰影中,聽到這話,頭垂著,唇邊有笑,溫情又甜膩。
花九回到自家那小院,才進門,她心下一鬆,跟花明軒談的一場,雖看似沒說出什麽名堂來,但至少她是知道,花明軒已經和她已經是對立兩麵了,自己要對上香行會,隻是不知道花明軒又會將行會護到什麽程度。
這所有的事,即便她想要反擊,但現在也根本不是時候,時機不對,再者,息子霄也還沒回來,她會分心。
她長歎了一口氣,第一次覺得息子霄沒在,她感覺疲累,縱使以前被人算計的生死一線之時,她也沒現在這樣的感覺,許是她安逸的日子過的太久了。
真如花九所想,她確實是最近過的太省心了些。
一早,過小院這邊來的秋收風風火火的推開花九房間門就進來,幾下扒拉將花九喊醒後,從懷裏掏出張棕金色的帖子給她。
她疑惑的翻開,就看上麵寫著,昭洲四月會有一場調香初賽,鑒於昭洲調香業界的師父眾多,此次初賽會先行大致篩選一次,而篩選的方式便是必須得到了香行會承認,需在行會有姓名籍貫等備案的師父方可進入篩選,無備案的可在近日到行會中先行進行登記亦可,對於被行會除名的調香師父,自然連篩選的資格都沒有。
帖子最後的印章——花明軒!
恰好,花九便是屬於被香行會除名的人員之一。
花九看著這個帖子,倏地就笑出聲來,她笑聲越來越大,但手下,那指頭都幾乎將帖子給捏出洞來。
好一招除名的沒資格,顯而易見,這般明顯便是故意針對她而已。
如若這份帖子是由香行會的其他人就算是會長發出來,整個昭洲自是會有很多人置之不理的,可是花明軒三個字的印章,血紅的太刺眼,他素有的天才之名早將近十年前就傳遍了整個大殷,可以說花明軒便是調香行界無數人高不可攀的一座山巒,他的話極少的人會提出質疑。
隻才一出手,就將她給打落到了塵埃裏,翻身無望。
“夫人……”秋收難過地吸了吸鼻尖,她更是覺得京城花家,就沒有一個好人,他們每個人都隻會逼她家夫人,眼見這裏才和姑爺過上順心的日子,可是這會誰都要湊上來踩一腳。
花九擺了下手,將那帖子扔到地下,“我沒事,伺候我梳洗。”
不管花明軒究竟想要幹什麽,既然已經是敵人,那麽她便沒必要再下手留餘地。
如今隻是三月中旬而已,離四月也還有半月的時間,這段時間足夠她用了,調香的比賽她還就非要參加不可,不僅要參加,而且還要風風光光地讓整個大殷的人都知道她花氏阿九——玉氏的後人,必得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