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撿起來
“請問,息家息子霄可住這?”來人問道。
息子霄緩緩起身,看著院門穿寶藍色衣衫的中年男子,花九看到他下頜線條頃刻冷硬,事實上,她也沒想到,息老三竟這麽快就親自找上門來。
“哈哈,息七,你是息七?”那男子幾步跨進來,到息子霄麵前,臉上有狂喜的神色,似乎想伸手拍一下他的肩背,但觸及那冷凝的視線,他又垂下了手,“你不認得我了?”
“你是誰?”息子霄順勢問道,臉上依舊麵無表情,壓根看不出來他在裝。
花九還是頭次發現,這人麵無表情,甭管什麽情況下,裝什麽都不會露陷,簡直是唬人的絕活。
“也對,我現在變化挺大,我是息泱,你三伯。”息泱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但他才抬頭,就發現息子霄根本不相信的眼神,“我真是息泱,息老三。”
“我三伯,不長你這樣,”息子霄又坐下,就不打算在理他,轉而對花九柔聲道,“我抱你回房。”
“我記得,息七你小時候,差點被息府那幫崽子按水裏淹死,還是華月救了你,你的啟蒙識字也是華月教的,我還給你買過個竹蛐蛐,你不稀罕,當著我的麵就給踩的稀巴爛,還常沒大沒小的喊我死胖豬……”息泱一急,就將一些記憶中的事說了出來。
息子霄彎腰抱花九的動作一頓,直起身,看了息泱半晌,才道,“三伯?”
“哎——”息泱拖長音高興的應了聲,他的眼睛小圓小圓的,像石榴籽,但是裏麵卻並不清澈,隱藏太多的東西,晦暗的滋生陰暗,他轉頭似乎才看到一直坐一邊的花九般,“這是?你媳婦?”
息子霄點頭,也不給他介紹,示意一邊的秋收將花九扶進屋去休息,然後引著息泱邊往書房去,邊道,“三伯,變化真大,怎麽就瘦了?”
息泱根本不像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他和息子霄並排走,聽這話,他還原地蹦了兩下,撩起袖子,讓息子霄看他手臂,“瞧瞧,可算瘦下來了,免得你以後在喊我死胖豬,不過,十幾年前,我確實是太胖了點,眼睛都胖來看不到了吧?是不是遠遠看見,就是一坨會動的肉堆?”
息子霄牽扯了下嘴角,很直接的就回答,“是,以前和現在,兩個人。”
兩人在書房坐定,冬藏就機靈的泡了茶上來,動作麻利的放下茶壺後,就退了下去。
“三伯,怎的現在才回?祖父……去了。”息子霄端著茶盞,眼瞼半闔,似乎隻專心看著茶盞中冒出的茗煙,半晌之後他才開口問道。
息泱沉默,有光影折射在他臉上,將那張其實和息老五長的一樣的臉型就襯出一絲悲傷來,“是我不孝,年少荒唐,中年歸來,本想讓父親看看我如今的風光,他怎麽就不在了。”
許是太難過,息泱當著息子霄的麵,再不能忍,單手覆麵,有濕潤從指縫中劃過,情難自禁。
息子霄從來不會安慰人,他沉默地喝了口茶,然後餘光掃著息泱。
“讓侄兒見笑了,我隻是太想念父親……”良久,息泱一抹臉,鼻尖和眼眶是紅的,但他又笑了起來,小圓小圓的眼睛都眯地來看不清,“我聽說侄媳的香樓遇到了困難,便去將侄媳的香品都買了,也不知道是否唐突了?”
“沒有,”息子霄放下喝見底的茶盞,想了下又加了句,“她很高興。”
應該是高興吧,畢竟有銀子賺。
“那就好,那就好,”息泱麵上似乎鬆了口氣。
兩伯侄在書房相談了半天,花九在房間就看了半天的閑書,但她根本沒看多少進去,瞅著冬藏似乎一會又要去上茶得當,她就道,“扶我也過去。”
她在秋收的攙扶下,才到走過遊廊,就看到息子霄和息泱從書房走了出來,息泱笑的甚為高興地拍了拍息子霄的肩,轉頭就看到花九站在遊廊另一頭,他甚為禮數周到地向花九點頭示意,緊接著就先行離去。
息子霄幾步到花九麵前,麵色不好地瞅了花九的腳踝一眼,話也不說就抱起她又往回走。
“說了什麽?”花九攀著他脖頸,就問。
哪想,息子霄搖了搖頭,眼眸之中都深沉了幾分,“息老三回來,目的不單純,他隻說,是看祖父,我懷疑,昨天那兩乞丐,是他的試探。”
到房間,息子霄將花九放到床沿坐好,花九垂著眸看著自己的指甲蓋,好一會才道,“如果那兩乞丐是他的試探,那麽他想從你這試探出什麽?看你的身手?”
息子霄為花九脫了繡鞋,將她腿輕柔的移到床上放好,才仔細考慮花九說的這話,“很可能,但現在,不知道他是哪邊的。”
“不管哪邊,總歸不是一條船上的。”花九將軟墊靠在背後,冒了一句。
息子霄合衣也到床上躺好,“是,息老三說,日後給你暗香樓,注銀子,要幫你。”
聞言,花九卻笑了,“那就幫吧,銀子我總不嫌多。”
“我也這麽想。”息子霄加了句,兩人皆心照不宣。
息泱說的話果然算數,隻才第二日,尚禮就差人過來說,有個自稱是息三爺的人無條件的給暗香樓入了大筆的銀子進去,他問花九,這銀子該不該收。
花九隻說了一個收字,又不用寫借據的銀子,不要白不要。
暗香樓這些不景氣的日子,又有了一些生機勃勃的氣息,香品種類多了起來,客人倒也比之前的好上了一些。
花九仍舊不怎麽管,息泱這招,隻是暫時緩解暗香樓的窘境而已,而她想要的,根本不是這個。
而這時,息子霄回來說,息府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息老三回來了,可以確定息泱是一回到昭洲,就直接找上了他們兩人。
先不說這其中有何古怪,至少目前息泱未有其他舉動,還百般示好,息子霄自然以靜製動,就看他想幹什麽。
當花九的腳踝好的差不多,都消腫了的時候,她終於可以自個走到院子去曬太陽,不用走到哪息子霄就跟到哪,她竟隱隱有一種重見天日的自由感覺。
但這種美好的心情,卻再次被闖進宅子的商嫣然給破壞了。
花九眼眸不善地眯了起來,這個沒腦子的女人怎麽又來了?還是息子霄根本就沒處理好?
不管花九怎麽想,商嫣然衝到花九麵前,從懷裏摸出把銀票,朝著花九當頭扔下,“夠不夠?”
“你……”春生一直扶著花九,眼見自家夫人沒頭沒腦的被人這番羞辱,當即她就要去找掃帚轟人出去。
誰知,花九伸手一攔,阻了春生,她撚起肩上的一張銀票,輕飄飄地看了一眼,“一百兩呀,少說商姑娘剛才也扔了上千兩吧,春生,撿起來。”
眼見花九吩咐婢女撿銀票,商嫣然那張美豔的臉上就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你是沒見過這麽多的銀子吧?離開他,這些都是你的……”說著,她又從袖子裏掏出一疊來。
春生將銀票理好,花九接過,摩挲了一下,抬眸就言笑晏晏地看這商嫣然,“哦?那商姑娘還是繼續砸吧,我花氏能有被銀子砸的一天,感覺也不錯。”
果然,商嫣然揚手一灑,那銀票嘩啦飛舞的滿院都是,花九拾起一張再看,“怎麽?這會就是五十兩一張了?商姑娘還是換成一百兩再來,春生,趕人!”
春生早等花九這話,立馬她拿起一邊的掃帚,還惡意地跑去蘸了蘸髒水,舉起就要朝商嫣然身上打去,“滾出去,我叫你拿銀票砸夫人……”
“啊……”商嫣然一時不察,華美的衣裳上就被掃帚掃上髒水,她尖叫著,臉色鐵青,狼狽地落荒而去。
來來去去,不過一刻鍾的時間而已。
事畢,春生放好掃帚,就要去撿那滿院的銀票——
“不準撿!”聲若冰珠的聲音,恍若落地迸碎出割人的寒意,花九鬆手,手上的銀票也盡數落了一地,“扶我回房。”
心頭一跳,春生知道,花九是真的生氣了,她鮮少見花九動怒到隻是渾身冒寒氣,不言語的模樣。
那晚上,花九早早的便將房間門落了門栓,根本不等息子霄回來,就更別提和他一起用晚膳了。
酉時初,息子霄還未踏進院子,就見春生在院門口張望半天。
眼見他回來,春生幾步到跟前,將白日的事一一說了遍,完了,表示,夫人被氣慌了。
息子霄聽完,也不說話,天色雖有暗,但也還能看見滿院灑落的銀票,他隻頓了那麽一下,轉身就又出去了。
春生幾乎傻眼,這啥都不說,是什麽意思?還是生花九的氣了?
約莫兩刻鍾的時間,很快春生就看到息子霄又回來了,他身後跟著一個矮胖的商賈,那商賈身後竟然跟著商嫣然。
緊接著,息子霄隻領著兩個人到院子裏,冷冷地看了那矮胖的商賈一眼,那商賈麵色難看地喝了商嫣然一聲,“過來,給我挨個撿起來,去給七少夫人賠罪。”
商嫣然不情願,對那人似乎又頗為害怕的樣子,隻得磨蹭地到院子裏彎腰準備撿銀票,豈料,她手還未挨著銀票,息子霄上前一步,就將那銀票死死地踩腳下,“用嘴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