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生死相隨
花九和息子霄趕到祖屋的時候,就隻看到屋裏跪了一片的人,床上老太爺已經穿好了壽衣,裏側居然躺著息老太太,花九心中一驚,有什麽光亮像閃電一樣在她腦海劃過。
“有婢女說太爺半夜醒來,突然就正常了,還讓婢女泡了壺熱茶,遣退下人後,有守夜婢女聽到太爺和老太太說話的聲音,天亮之時,兩人就已經穿戴整齊地躺下了……”息四爺娓娓道來,神情有哀卻不傷,他看著床上即便是死也要一起的兩個人,還有一直交握的手,似乎就想起了從前,他還幼年的時候。
那個時候,父親常年行商不在家,他們幾兄弟可以說是母親一人拉扯大的,再大些的時候,父親就不常出去了,時時陪著母親,想要彌補什麽的模樣,息家在昭洲也算一方望族,可是老太爺這一生都不曾有過半個妾室,唯獨老太太一人。
這也間接讓太爺這一房的息家子嗣並不昌盛,堪堪也隻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而已。
息子霄斂了下袍邊,順勢和其他人一樣跪了下去,花九在息子霄身後半步的地方亦然,死者為大,這是自古的道理。
不過,她的目光自桌上那壺早冷了的茶上梭巡一圈,便什麽都明白了,太爺自知命不久矣,不忍自己去後留下老太太一人,遂回光返照的時候便喂老太太喝下了斃命的毒藥,兩人雙雙一起離世。
她心有震動,不明白兩個人的感情要到哪種地步,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憑心而論,如若是息子霄這模樣了,她至少現在不會和他一起做同命鴛鴦,大不了能報仇的時候為他報仇而已。
她心頭才這麽想著,一邊的手驀地就被息子霄悄無聲息的握住了,她轉頭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
息子霄張了張薄唇,無聲的吐出了幾個字,花九眼瞳一縮,那口型她看懂了。
他在說,她若不離不棄,他便生死相隨。
被握住的指尖有輕顫,花九猛地抽回手,垂了眼眸,不看他,但經不住心底有石落湖泊的波瀾,那波瀾越加的擴大蕩漾開來,最後都成灩斂的波光,再也掩飾不住的悸動。
“息七,你看太爺這事要如何辦?”這當,息四爺朝息子霄問道,如今府裏息子霄掌了家印,而且整個賬目上都隻有千把兩銀子。就是操辦個喪事都很不夠。
息子霄沉吟了一下,“四伯操持就好,銀兩之事,我想辦法。”
有了這話,息四爺心下安定,這一去就是兩個人,即便是麵子上,這場白事也不能小氣了去,“那就好,我會通知大哥還有另一房的息府過府,倒時,恐怕還要息七你出麵一下。”
息子霄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就起身,“那我先下去,籌措銀子。”
他一走,也順勢將花九也一起帶了出來,這些事有長輩的擔著,他和花九倒不用出太多的心力。
“你準備去哪籌措銀子?”一回到菩禪院,花九就問道,她剛才已經在心裏估算過了,太爺一死,原來可以調借到息香應急的那一千兩銀子是不能動了,她暗香樓雖盈利可觀,但時日尚短,也拿不出太多的銀子來,而且這裏,一開春,兩個香品鋪子便麵臨大量采進香料的局麵,這也是一筆銀子。
息子霄徑直帶著花九到了書房,翻出賬目,指了指示意花九看,“府裏田產,賣掉。”
花九心中一驚,但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田產賣掉,也不夠的,息香我可以找封墨出點香料應急,但是按照慣例,這再有半月,府裏就該出去預買生絲了,要不然今年那幾個絲綢鋪子便隻有關門的份,買生絲,那先行投入的銀子可不比我暗香樓少。”
“所以,銀子誰吞了,就找誰吐出來。”息子霄捏著花九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捏過去,末了,便盯著瞧了會,竟放嘴裏輕咬。
花九抽回手,杏仁眼眸有厲色地瞪著他,這人是越來越厚顏無恥了,青天白日都這般行為孟浪,以前那種清冷寡情,哪裏還有半分,“息鸞?確實,太爺以前不追究,那是看在一家人的麵上,如今人去了,哪還有什麽情誼在,那麽多銀子吞下去也不怕噎著了。”
“夫人,果然心黑,”黑曜的眸底弧度有暗光閃爍,“和為夫一樣黑。”
花九懶得跟他費口舌,反正她也不是什麽好人,他那麽說也沒說錯。
果不出所料,第二日,最先上門哭喪的是出府自立門戶的息大爺息烽,他帶著大房一家人,有息鸞,還有個陌生的男子一進門就朝擺好的靈堂跪下哭個不停。
那男子花九仔細看了,生的和息烽有三四分的相似,隻是眉目間的斯文儒雅之氣更明顯,人偏瘦,膚色有點黑,許是經年在外行商的結果,不肖說那便是息蓮無疑。
息烽哭的很淒慘,滿臉淚水縱橫,息四爺也被感染的悲從中來,他上前到息烽麵前,拉了他一下,“大哥,你先起來吧,父親走的很安心。”
哪想,息烽一把推開他,猛地站起來,麵色凶惡地看著花九,並指著問息四爺,“老四,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他們起歹心,父親才這麽快就去了,我離家之時都還好好的!”
息四爺臉色一變,“大哥,你胡說什麽!”
息大爺冷哼一聲,眸色很不善,“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明白,我明個就去請個仵作先生來驗,看看父親究竟是怎麽去的?這府裏如若不是有妖孽作怪,豈會出這麽多的事情。”
一聽息大爺竟要開棺驗屍,息四爺麵上都冷了,連帶那眼神都泛著陌生無情之色,“大哥,你早便離府,自立門戶,現在這府中之事還輪不到你還指手畫腳,我念在兄弟一場,父親去了好生通知你,你一進門就亂生事端,你若再這般無理,就別怪我這做弟弟的翻臉不認人,請出門!”
息四爺這一番讓所有的人都一怔,息大爺都是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臉有難以置信的神色,要知道他這個四弟從來就根本不管府中之事,心無遠大,安於現狀,如今這才數日的功夫就變得如此陌生了。
“四伯,話不能這麽說,我父親好歹是祖父長子,如今突然不在,他也是關心才致如此,又哪有將人攆出去的道理。”息鸞上前一步,英氣的眉一揚,就說道。
她不說話還好,她一吭聲,這府裏的人就都想起她將銀子卷走之事,要不然府裏現在也不會這般窘境,當即就有同輩之人,抓起手邊的茶盞就朝她扔過去,並罵道,“滾出去,長輩開口,你插什麽嘴,祖父不追究你卷走銀子之事,不代表我們不追究,待祖父事一了,你不吐出銀子,就等著公堂見!”
說這話的人,竟然是息華薄,一直以來,二房式微後,他便夾起了尾巴做人,今天這一遭,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花九瞥了眼息子霄,卻不想他也正朝她看來,視線相接,花九就看到他嘴角深了一點,瞬間便知,息華薄今日的膽多半都是自己身邊這位給的,他也是個愛下黑手的,而且這手還不自個親自下,凡是皆都喜歡借勢,讓旁的人中了算計還找不著真正的凶手。
這手段,可比她高明了。
息鸞被那茶盞砸了個正著,她裙擺都濕了一片,然而她半點不心虛,反而直視息華薄,仿佛有錯的並不是她,而是他人一般。
“四伯,今天我們過來也沒旁的,除了見祖父最後一麵,便是想要弄清祖父死因而已,再者便是請了另一房的息家待祖父頭七過後,將這府裏的家業給斷了,息家自來有規矩,祖父不在了,也沒掌家之人,這家就該分了。”洪亮擲地的聲音響起,說這話的卻是息鸞的哥哥息蓮,他拉了息鸞一下,將她護在身後,抬頭挺胸不卑不亢地朝著息四爺說出今日來此的最終目的。
“你……你……”息四爺被氣的說不出話來,他今日才知原來大房這般狼子野心,先是卷走府裏所有的銀子不夠,父親屍骨未寒,便想著要來分家業,他這是心大的還想要桑園和息香,半點不給府裏其他人留後路。
“也好,”息子霄上前一步,站出來,他亮出手裏那裝家印的匣子,麵上不甚有表情,但誰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凍入骨髓的寒意,“我正也要找,那邊息家,算算之前那銀子去處。”
息大爺看到那匣子,眼一熱,“哼,一個賤種,掌著家印,誰相信!”他這麽說著,上前就想明搶。
息子霄聽那聲罵,他倒沒什麽反應,其他息家人雖有憤怒,但息大爺確也說出了他們一直以來心裏所想,畢竟一直到今日,誰也不服息子霄掌印。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府裏現在還輪不到你息烽說話,來人,給我轟出去,要再闖進來,就按擅闖民宅處理!”花九一步到息子霄麵前,素白小臉冰冷,眼中更是有翻騰不休的戾氣。
她其實心中並無多少怒,隻是一見息子霄還被人罵,他卻半點反應都沒有,想也不想,她便站了出來,隨手指了幾個看家護院。
那些護院不敢不聽花九的,先不說花九的手段狠辣,當日太爺交印之時,誰都知道先是指的這七少夫人,而且現今也就少夫人手裏最多銀子,自然誰手裏有銀子能給他們發月錢,誰就是主子。
隨即就有護院上前,當真將息烽一家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息烽先還不信,麵色有猙獰地就要衝到花九麵前來,但就還真有護院順手操起了棍子就要往他身上落。
還是息蓮動作快地拉了他一把,要不然那一棍子就落實了。
眼見這事討不到半點好處,息烽怨毒地看了花九一眼,采很是不甘心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