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我要的就是過不了
這是黃清第二次在冬月間裏背脊冒冷汗,他記得第一次那是在二皇子府,二皇子滿麵笑容地殺了個出賣他的下屬,一家幾十口雞犬不留。
於是,那一次他也背脊生出了寒意,因為他見識了二皇子的狠,無人能及。
然而,此刻,黃清抬眼偷瞄了下坐他麵前的花九,那背脊的冷意就未斷過。
他覺得奇怪,這位新東家也沒說話,更沒做出像二皇子那般的舉動,然,他就是覺得心悸了。
“你說,香行會給樓裏的調香師父發了牒?調製的香品不合格,要繼續呆咱們樓就清出行會之名?”花九清冷的聲音像是大雪天也沒半絲溫度的日光,還未躥進耳膜,便已經感到了那股子的寒。
“是,”黃清抿了下唇,回答的小心翼翼,然後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才又繼續道,“事實上,樓裏的師父都已經離開了。”
“商契呢?我可是記得每個師父都有簽,未到期便主動離開的,可是得賠償十倍的月錢。”花九屈指敲了敲案幾,微翹的唇尖上有著尖銳刺眼的光點。
聽聞這話,黃清斂下眼眸,那張平凡無奇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狠色,“賠了,所有的師父都付了十倍的月錢才離開的。”
聽聞這話,花九極淡的眼瞳中升騰起濃鬱的冰霧,那霧氣湧動間,掩藏的是眸底深處不見日月的陰暗和深沉,“這是花家的手筆?”
“確切的說,是對麵那花家香鋪的王掌事的手筆,所有調香師父的賠償都是他私下裏出的銀錢,這種事,一般還不會上報到京城花家去。”黃清自然是清楚這種門道的,在來昭洲之前,他便將所有的人事都打聽的清清楚楚。
“哦?”花九細眉一挑,白玉般的臉上便有興味之色,“莫非黃掌櫃比不過那王掌事不成?要不然又怎麽被人以如此下作手段陰的毫無招架之力,既然如此,我看這樓還是盡早歇了的好。”
花九這話說的自是刺人的很,要是些個臉皮薄的,搞不好一氣之下轉身就走。
然,黃清做掌櫃多年,什麽樣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花九這般態度他卻一點也不覺奇怪,要是花九什麽也不說,他倒還心難安一點,“比不比得過,自然要比了才知道不是。”
這人是個極圓滑世故的,短時間內確是難以測出心思,花九倒也不急,她轉而道,“那些師父走了也就算了,反正也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呆會將一樓所有的香品收了,隻將那些花香品留下一些,二樓照舊不變,至於最近的貨源,先暫時歇了,缺貨也無所謂。”
前世今生,花九都未像現在這般如此正經行商過,但從小她出自商賈,總歸受那環境的影響,多少還是懂得的,加之前世嫁入平洲張家,那張家也是有點家底的,自她學會張家栽種之術後,一家子的家業便都是她在打理。
所以,現在操持個香鋪,她卻還是能應付的來。
“是,”黃清彎腰應道,“敢問東家現在要如何還擊才好?”
聽聞這話,花九那微翹的唇尖嘟了一下,嘴角有彎起的弧度,就連淡色的眼瞳中浮起一絲璀璨的笑意來,“現在麽?自然是去香行會考核個調香等級。”
黃清一愣,看花九剛才那般深沉的臉色,他還以為會有一番大的動作,竟然還心存了一下小小的期待,現在看來,總歸是深宅婦人而已啊。
將黃清麵上的神色盡數眼底,花九那粉櫻的唇邊便有冷然虛幻的冰花初初綻放。
“這是號牌,東家直接去考核自會有人接待,恕小的不相陪。”黃清心裏所想的和臉上所表現出來的,自然是兩截然不同,他似乎毫不意外花九會去香行會,從懷裏摸出的紅色號牌,竟是早便備下的。
花九自然是知道這號牌的,平時去考核,那是要提前三天去排隊領取號牌,但那號牌也隻是黃色的,考核的時候需要等候許久。
而黃清給她的這塊卻是貴客專用的紅色號牌,這種號牌一個月也隻有堪堪十份而已,每份都需要出價競買才能拿到手。
說來黃清也隻比她早到幾天昭洲而已,現在卻能拿出紅色號牌來,她還是有些低估了他。
“你是暗香樓掌櫃,自然要跟我一同前去。”花九拋了拋手上那兩指寬的號牌,斜睨了黃清一眼。
黃清臉上表情頗為古怪地看了花九一眼,然後略到無奈的倒,“容小的提醒東家,那花家香鋪的王管事的兄長是香行會的考核師父之一,而且他們皆認得小的,小的跟東家一起去,怕是這考核是過不了的。”
聽聞黃清這般說,花九那白玉般的小臉上笑意反而更濃了,“我要的就是過不了。”
黃清語塞,這一刻他看著花九那張清淺安寧的眉眼,心底微動,第一次除二皇子外,他那雙毒辣的眼睛看不透一個人。
不過,他可以預見,他隨她一起進入香行會考核調香等級,最終將會演變為一場盛大的轟動,一定會的!
昭洲的香行會有個特別的地方,那是其他洲縣的香行會所不及的,那便是隻要有心入調香之門,那麽便可到行會中尋願意帶你的師父,如果再夠有天賦,那麽很可能便會幸運的被師父收入門下,成為一名正式的調香學徒,即便不能成為學徒,每天也有很多的調香師父或者香鋪到此招收夥計,調香夥計的月錢,那是其他所有行業中最有保障的,因為有個香行會的存在。
花九戴著短黑紗的帷帽依然一身男裝,在黃清恭敬牽引的姿態中,背負了手第一次踏入昭洲香行會。
有人來迎,卻是一黑胡子紅鼻尖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穿的考究,深藍色綢麵衣裳,玉簪,腰係玉帶,端的是派頭十足,他原本一臉笑意地上前,結果在看到花九身邊的黃清時,那臉上的笑意瞬間收了。
“喲,我當是誰?原來是暗香樓的黃掌櫃啊,真是失敬,不知大駕光臨蔽行會有何見教?”黑胡子紅鼻尖的中年男子微揚著頭,態度甚至倨傲地拱了一下手。
哪想,黃清根本不理他,隻低著頭對花九道,“華師父,這便是香行會了,您看是現在就開始考核還是先看犬吠嬉鬧一場?”
這黃清說話也是個有意思的,不知不覺便將人給罵了去,還是很難聽那種。
花九在黑紗下瞟了一眼那中年男子,不以為意,“自然是考核了,犬吠想看隨時都可以。”
雖然花九對黃清此人不甚信任,但總歸還是她的人不是,哪有自己的人被外人給欺負去了的道理,這場子她自然是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才是。
“你們……”那中年男子被氣的胡須發抖,他伸手指著花九和黃清兩人,嘴唇動了幾下,卻是根本反駁不來,隻得惱羞成怒地吼道,“來人,給我將這兩閑雜人等給我轟出去。”
這話一落,便有那等彪形大漢猛地上前,黃清隻一個箭步,護到花九便麵麵色一板就比剛才那中年男子更大的聲音道,“我看誰管!我今倒見識了,昭洲香行會就這般對待前來考核的師父,想必這要傳出去,定會稀罕的很哪。”
這時,本就人多的香行會大堂瞬間靜了,所有的人都看著這一幕,更有甚至已經圍了上來,熱鬧八卦什麽的到哪都是受歡迎的。
“打哪來的考核師父?我看就是你黃清在這無理取鬧。”那黑須中年男子瞟了花九一眼,當著無數人的麵他斷不會承認花九是前來考核的,隻一口咬定是鬧事的。
“該打哪來就打哪來。”驀地花九輕描淡寫的聲音插進來,她手中拋著塊紅色號牌,份外刺痛那中年男子的眼球。
“王師父,你過激了。”這當,有陌生的聲音響起,圍觀的人群中施施然走來一湖藍長袍的年輕公子。
這公子麵容及不上息華月的俊美,但也算是個頗為耐看的,英眉星目,身上倒也有一股子的富貴之氣。
“封墨公子。”叫王師父的中年男子朝來人拱手彎腰行禮,一點不複剛才的跋扈傲慢。
“封墨公子,今天真巧,”黃清也行了一禮,然後轉頭就對花九小聲的介紹道,“這是昭洲香料大家族封家的墨公子,墨公子平素也是個愛香的,特別是花之香。”
花九心下了然,封家,昭洲城僅次與息家的世家,專產香料,是京城花府最大的香品原料供貨下家,而這封墨公子更是封家下任家主之位的繼承人。
“聽說,是這位師父想考核?”封墨長袍曳動,便有恍若流水的紋理漂浮,他走近,然卻在王師父那邊堪堪站定。
這種很微妙的姿態讓花九唇邊揚起了一絲淡笑,她淺色的瞳眸中更是有無比興味的情緒。
表麵上看,是這封墨公子阻了王師父的刁難,然而,從他站立的角度,又涇渭分明的站在王師父那邊,和花九這邊形成兩方對立的局麵,很難說,這人安的是什麽心思。
“這般沒眼力,沒見是我拿著號牌麽?”花九並不客氣,一反常態的咄咄逼人,那言語口氣之間更是毫不掩飾的濃濃輕蔑。
就連黃清聽到這話,心下都有微微的詫異,還悄悄地瞅了花九一眼,似乎並不明白花九這般的囂張狂妄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