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我沒想到你會選那院子
芙蕖小院位於息府東南角,最偏僻的地方,那院牆之外便是府門外的深巷了,院子是一進三的小跨院,遍種各種四季常青的藤蔓,名字雖叫芙蕖,然唯一的小塘內寧可荒廢著,也不栽種任何的東西。
息老太爺一允,下人的動作就很快,才不過一天的功夫,便將那芙蕖小院給打掃整理出來。花九隻肖帶著日常物什和貼身婢女進去就好。
花九站在院落門口,籬笆的柵欄,上麵攀爬著牽牛花,很平常的香花而已,她進門,就看到三間房正中的那屋,半開的門內正供奉這佛像,其餘兩小間隻是平日休息的地方而已。
屋子後麵的高牆上爬滿了青翠的藤蔓,也不開花,隻是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綠,花九從小徑經過廢塘,她看著黑壓壓的淤泥眉心皺了皺。
這塘子實在太過違和礙眼,她不明白為何其他地方皆有打理著,唯有這一處任它荒蕪。
那清理打掃的幾個婢女眼見花九過來,做完事便神色異常地準備早早離去,似乎不願在這院裏多呆。
“站住!”花九清冷聲音一落,她的視線落在這幾個婢女當中領頭的那個身上,“為何這般匆忙?”
“回七少夫人,婢子們還有其他事未做完,要是飯前完不成,是吃不上飯菜的,還望少夫人憐憫。”那領頭的婢女也是個玲瓏的,她語氣恭敬,話說的滴水不漏。
嘴角一勾,花九白玉般的小臉上就帶起一起清淺的笑意,“我就問幾句話,答的好了,你們自行下去便是,答不好了也無礙。”
聞言,那婢子踟躕了一下,看著花九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少夫人請問。”
“這院子以前住的誰?”花九想來想去,息府裏的人對這院裏晦莫忌深的樣子實在令人起疑,而這些個下人也是,資曆老點在府裏呆的久的,一說起這院子就一副見鬼了的模樣,而最重要的是,花九記得那晚息華月那臉上的神色,深沉如海的隱忍痛苦,差點沒當場就將他整個人給擊垮了去。
“這……這……”那婢女吞吞吐吐了半天,也不敢說出個所以然來。
“嗯?”花九從鼻腔裏哼出一聲尾音,上挑的弧度自然而然便有一番不怒而威的貴氣。
“請少夫人息怒,這芙蕖小院,以前確實有住過,隻是後來那人去了,便一直荒廢著。”那婢女趕緊一口氣說完這話,然後拉著其他幾個婢女朝花九福了以禮後,竟無比失禮地飛快離開。
杏仁眼眸眯了眯,花九的視線落在那廢棄的池塘上,心知這事肯定不會這麽簡單,不過,她也不甚好奇,隻要別礙著她便好。
“姑娘,都整理好了。”這當春生從右邊的小間出來,“那暗門,在這邊姑娘,您來看看。”
聽聞這話,花九的心活絡了起來,她之所有提議來這小院為息子霄祈福,為的便是春生無意間發現的這一遭。
春生帶著花九繞過那三間房,徑直來到屋後牆垣的地方,然後伸手在一處爬滿青藤的地方一摩挲,刨開了那繁盛的枝葉來,一扇隱秘的暗門便出現在花九視線之中。
那扇門極小,堪堪隻能容一人通過,且門還上了好幾把的鎖鎖著,青銅的鐵把因年歲已久,便生出了斑斑鏽跡,儼然是很久未見天日。
“姑娘,就是這道門,婢子親自查看過了,這門外便是那深巷,從巷子出去,就是昭洲南城大街,而且這門有青藤掩著,旁人肯定不知。”春生麵上也隱隱有興奮之色,她知道自家姑娘肯定是要到外麵去做些事的,然而從息府正門走,太多眼睛盯著,總歸是不方便的,而後門,她們初來府上,一時之間也是無法安插自己的人手進去。
但,她無意中發現這暗門,卻是可以暫時緩解這境況。
花九靠近,伸手捏了下那幾把生鏽的鐵鎖,唇線上揚,素白的臉上就帶起淡淡的笑,“春生,做的不錯。”
聽聞花九的讚同,春生眼眸裏都晶亮晶亮的,她竟很意動的想找物什來將那幾把鎖給撬了,“那姑娘要不要現在就打開出門去看看。”
花九輕笑出聲,她興味地瞟了一眼平時最為穩重沉著的春生一眼,“你平日的穩重呢?你還以為這門息府的人就是個不知曉得?要想悄悄的出去,這事還不能急,需得從長計議。”
經花九這般一提醒,春生瞬間明了,清秀的臉上一垮,就有懊惱之色,她也隻是看著這道暗門興奮了些,也才失了平日的冷靜,“姑娘說的是,婢子魯莽了。”
花九暗自搖頭,她這四個丫頭,人隻個機靈的,隻是還欠缺些曆練和經驗。
當天下午,花九便已經坐到芙蕖小院佛堂內的蒲團上,她看著高堂之上的佛像,那佛像悲天憫人的半垂眸,那神態又淒苦又憐惜,無端的,她便想起了初見息子霄的那一次。
菩提樹之下,對弈的僧衣男子,菩提枝綰發,那般隨性又自由,然而,入了息府,住進菩禪院,她才發現原來那些出塵謫仙的模樣似乎都是假象,隻是,還等不及讓她去了解這個名義上的夫君,人便已不在……
花九杏仁眼眸半垂,對於息子霄的死,她成為新寡,其實她心底一點也不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還隱隱覺得慶幸,慶幸不用麵對他那個人,日後隻要她隱晦一點,在人前安分,估計這偌大的息府也是有片她的容身之處吧,這之後避開耳目,五年之後,她便可以到小湯山她自己的地,然後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前世未經情愛,她也是那麽過了,這一世,她眼見花業封那般無情無義,上官美人那坊子裏的眾生百態,也歇了要找個人伴著的心思。
其實,就這麽過了也不錯,至少這一世,她還保有娘親留給她的玉氏花香配方,還有前世學的得平洲張家那栽種之術,有這些,她便覺得夠了……
許是麵對的是神佛的緣故,花九第一次放任自己的心思,想到哪裏便是到哪裏,不用遮掩什麽。
“姑娘,息大公子在院外,說是想找姑娘,”良久,春生在門邊輕喚道,花九從蒲團起身,春生連忙上前幫著理好裙擺皺褶,隻是這一低頭,她便發出驚疑不定的聲音,“姑娘,你看。”
花九看去——
隻見那蒲團麵上,居然用細細的草絲編繪著一朵含苞欲放的蓮,最為古怪的是,那蓮竟是盛放在一輪圓月之中,搖曳生姿好不妖嬈。
時隔已久,那草絲的顏色已經褪變了去,如果不是春生低頭眼尖,根本便不容易被發現。
花九伸手,微涼的指尖摸了下那輪圓月,腦海中有某種光點一點而過,快的讓她抓不住。
她索性懶得想太多,不管以前住在這小院的人是誰,隻要不來礙著她,那麽她也不會自找多事。
息華月離芙蕖小院那院門遠遠的,並不靠近,那站立的姿態甚至奇怪,他身子似乎故意離的遠,然而他的視線卻控製不住的往這院裏瞟。
“大哥,”花九喚了聲,然後福了福,“大哥有事,找個人過來說一聲就是了,沒必要親自跑這一趟。”
息華月抿了抿唇,神色頗為複雜地看著花九,那眉宇平日裏的溫柔也顯得憂愁了一些,“也沒事,七弟妹隨我來。”
花九點點頭,便是應了,隨即便讓春生離的遠遠的跟著,如今她身份不比往日,自然是更應避嫌,免得落人口實。
誰想,息華月這一帶,卻是直接將花九帶到了他自個那竹林深處的小屋,那空地上,居然已經擺好桌椅,甚至還溫了一壺熱酒。
“坐吧。”息華月率先做下,俊如明月的臉上表情很不對,那眼神也不複往日的柔軟,有些呆滯的味道。
“大哥,有話還請直說無妨,阿九能做到的,自然不會推遲。”花九在息華月對麵坐下後,想了下,還是將那瓶溫好的酒壺擱到一邊,讓春生拿走,息華月那身子骨,還是少喝這些的好。
“沒有……”良久,息華月才喃喃的道,“隻是,我沒想到你會選那院子。”
花九心中一動,至少已經肯定那院子肯定和息華月有關,倏地她又想起那蒲團上草絲編繪的那圖案來,莫名的她竟覺得那輪明月搞不好寓意的便是息華月,但隨即,她便為自己這想法失笑了,這根本就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大哥覺得不合適,阿九在搬回來便是。”花九垂了眸,看著自己的指尖,粉白的指甲清透的很,看著就像是個小巧可愛的。
“不,沒有哪院會比那地方更合適禮佛了……”息華月的聲音中有歎息,恍若有無數的經年記憶讓他不堪承重,他清朗如月的眸子裏溢著月光般的清輝碎片,褶褶的像是水中月般虛幻不真實。
花九不說話,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息華月是個很好的男子,在他身邊隻會感覺到脈脈純粹的溫暖,對於這種完全和她性子相反又從無惡意的人,花九是真心想靠近,不為其他,隻為那一份她從來不具備的溫暖。
“阿九,是為了那道暗門吧?”誰想,下一句息華月便說出這樣讓花九震驚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