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給花家那丫頭批命
菩提樹下,枝椏沙響,日光如金,映在兩人之間,一人席地而坐,微仰頭,狹長鳳眸微眯,眉宇桃韻風流,一人眸半垂,唇尖翹起恍若粉櫻,纖細身姿聘婷而立。
有風而起,日頭偏移,破碎斑駁的影子亦隨之移動,那角度最後兩人影子相投於一處,不經意看去,竟帶著在纏綿悱惻的意味。
“對弈否?”感性的唇線帶起一絲弧度,息子霄輕啟道。
花九微微一笑,今日專程來找了覺大師卻撲了個空,她也半點不慌亂,這世上的有些事便是所謂的緣分,得之他幸失之他命,說的便是如此。
“榮幸之至。”腳步輕移,花九在息子霄對麵也有學有樣的盤腿席地而坐,這人依舊頭插一簡單隨意的菩提枝,顯然是灑脫不拘小節的性子,而且前次他也是見過她對楊鑒仁眥睚必報的發狠。
所以,在這男子麵前,她根本不必再偽裝大家閨秀的氣度,該是什麽樣那便是什麽樣。
花九坐下後,並不急於下棋,她先是衣袖略挽,替息子霄和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然後也不客氣,當先隨意地取了黑子,將白子留給了息子霄。
息子霄也不介意,甚至他微眯的狹長鳳眸中眼見花九的舉動,還有一絲隱晦的笑意流躥而過。
啪,花九當先落子,今日她穿了白色對襟雙織暗花輕紗裳,衣袖拂過棋盤,便帶有一絲雲卷雲舒的閑適意味,慵懶似剛睡醒的奶貓。
息子霄修長的指間撚一白子,他越看越覺的這棋子的白色不如花九身上的衣裳顏色好看,便有些嫌棄的意味。
兩人你來我往,一時間整個挺遠靜寂無聲,半途秋收和圓方小沙彌來看了一趟,眼見兩人正對弈正歡,便又到一便去自行逛去了。
清風漸起,青絲飄灑,花九迷蒙了一瞬的眼,然後息子霄落了一子,整個對弈結束,卻儼然是個和局。
息子霄看著花九,鳳眸中發亮的光彩一閃而過,他端起汝窯粉青茶盞,那茶盞杯底有釉繪了兩條錦鯉,映著茶水,倒活靈活現宛在遊曳,成雙成對自在的很。
花九起身,抖落一身落葉,她笑容清淺的道,“一局畢,阿九該回了。”
聞言,息子霄端杯的手頓了一下,然後他抬眼看向花九,那帶點墨藍邊色澤的瞳孔幾欲望進她心底裏,“找了覺師叔?”
“是。”出奇的,息子霄說話雖字字簡練,但花九就是能清楚的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
頭插菩提枝的男子點點頭,將身上落下的菩提葉一一撿起放在棋盤上,然後才起身,那白色僧衣隻簡單的樣式,但穿在他身邊都能穿出一種多情風流的味道的,但偏偏又帶著僧人的苦修,硬生生將那股子的紅塵風流給逼仄成眉心一點,盡數都化為他鳳眸眼梢的獨特韻味。
“來。”息子霄向前走幾步,見花九沒跟上,他英挺斜飛的眉一輕皺,就朝花九喚道。
花九雖不知道息子霄想做什麽,但她知道這人總不會害她就是了。
哪想,兩人才剛出庭院,息子霄就看著花九發髻停了腳步,然後他竟突然靠近伸手輕撫她發而過,擾的那串銀珠流蘇的翠玉花鈿紛繁晃動,就發出好聽的碰撞輕響。
花九根本沒反應過來,息子霄就手捏一片菩提葉到她麵前道,“落葉。”
那菩提葉脈絡清晰,青翠欲滴,葉柄被一修長如玉的指捏著,便越發襯得那青的青,白的白,顏色分明,晃人眼的很。
“謝謝。”花九唇尖翹起,嘴角勾起一絲弧度,那淺色眼眸中笑意飄渺不真切。
看的息子霄唇一抿,那笑簡直太假。
“半玄師叔,那些貴婦女施主都在仙人湖那邊休息呢。”圓方在院門等著,蹦蹦跳跳的,嘴角還沾著千酥餅的渣。
“姑娘。”秋收喚了花九一聲,然後便退後幾步跟在後麵,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是得跟緊了姑娘,免得惹人閑話她還是知道的。
“嗯。”息子霄淺淺地應了聲,然後伸手在圓方嘴角揩了揩,“偷吃,找打。”
聽聞這話,圓方條件反射地捂著自個小屁屁,瞅了花九一眼,眼見她們似乎沒聽到,便一溜煙地跑開了。
待圓方跑開,秋收實在忍不住才噗嗤一笑,花九素白的小臉上也是真切暖人的淡笑。
“仙人湖。”息子霄說了這麽一句,然後狹長地鳳眸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腳步一轉率先就往仙人湖方向走。
“姑娘,半玄大師是什麽意思啊?婢子怎麽都聽不懂。”秋收跟上花九腳步,就輕聲問道,她老覺得這半玄大師長的是不錯,但臉上從頭至尾都沒什麽表情,實在是無趣的很,而且說話還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誰能懂是什麽意思。
花九看著前麵幾步之遙的男子,隨性的僧衣,翩飛的弧度,搖曳的青絲,每個動作舉止都似不食人間煙火,恍若一不小心誤入凡塵的謫仙,連多餘言語都似乎會沾染塵埃的明鏡。
然而,他問圓方那些來禮佛上香的京城貴婦在哪?他甚至一句話都不說便帶著她一同前往,這番心意在他看來甚至不值多說什麽。
“你要能懂,就不是我的婢子了,了覺大師不在,他這自然是替我批命。”花九順手理了下腰係垂下的絲絛絡子,那淡色的眸子便有絲縷的笑意。
“批命?他會麽?”秋收似乎頗為訝異,要知道批命這種事需得大能者大家者方能為之,而前麵那個半玄大師甚至還留著長發,並不算正統的方外之人。
花九輕笑了一下,“他會不會批命我不知道,但隻要能達到我今天來法華寺的目的就夠了。”
法華寺仙人湖,傳言曾有仙人在此悟道成飛仙,然誰都知道這隻是個傳說而已。
真正的仙人湖,湖形似飛升仙人而得名,湖中有一水中小島,島邊長滿汀蘭,而湖周圍一共十二涼亭,每個亭中亦供奉不同神佛。
此刻,供奉送子觀音的涼亭內,坐滿今日到寺來禮佛的京城貴婦,無一不是有頭有臉的家族婦人。
“幾日前寧郡王府的事,你們可聽說了麽?”說這話的婦人頭釵滿金飾,芙蓉麵,衣衫華美,便是當朝丞相夫人古氏。
“怎麽沒聽說,我家老爺當時還親眼所見,那嫁妝裏的血啊,流的滿地都是,嚇死人了。”另一婦人手執仕女團扇,以扇掩口,就笑的有些幸災樂禍。
“可不就是,聽說這未過門的郡王妃可是個命中帶煞的。”接口的貴婦眉目和善,然而說的話卻不是什麽和善的,說這話時,她瞅了眼站自己身後的嬌嬌女兒,心中盤算什麽,在座的其他婦人心裏卻全明白的,不就是也想自己女兒嫁進郡王府麽?
“這話可不能亂說,壞人女兒家清白。”古氏橫了那眉目和善的婦人一眼,大庭廣眾的也不知道收斂點口德。
那婦人斂了下眸,就笑的訕訕。
“咦,那不是了覺大師的師侄半玄麽?站一起的白衣女子又是誰?”古氏眼尖,一眼就看見仙人湖對麵,施施然走進另一涼亭的花九和息子霄。
“半玄?可是那與了覺大師齊名的無華大家的徒弟?據說得了無華大師的真傳,批命一批一個準。”說這話的是拿團扇的貴婦,她看著白僧衣的半玄,眼眸都泛出光來。
誰都知道大殷王朝,當今兩大有名大家,一是了覺大師,二是無華大師,這兩人一個善博弈,一個善批命,且當朝皇後據說在幼年,便得無華大師批過一命,那時無華大師便說此女天貴之命,果不其然,數年後,那位便穩重中宮成為眾人之上的國母。
後來聽說無華大師收有一徒,號半玄,也知道最近此人在法華寺,這也是為什麽最近來法華寺禮佛的人瞬間就多了起來的原因,然而卻根本無緣得見,不想今日竟在這仙人湖遇著了。
這當,有小和尚腳步匆忙走過送子觀音的涼亭。
“那小師父,還請過來一下。”古氏喚住那小和尚。
小和尚年紀尚幼,一時眼見這麽多的貴婦女施主,當即滿臉通紅地站在涼亭外就是不進去,“阿彌陀佛,敢問施主有何吩咐?”
“那對麵涼亭裏的可是半玄大師?”古氏溫言細語的問道。
“回施主,正是半玄大師不假。”小和尚朝隻朝對麵看了一眼,便很肯定的道。
“那另一女子是誰?”眉目和善的那婦人趕在古氏開口之際,搶先問道,心裏那點小心思簡直不加隱藏,端的是讓人討厭。
這時,那小和尚看了許久,似乎在思考一般,“應該是花府的大姑娘,剛才有師兄弟見花府大姑娘和半玄大師一起從了覺長老禪院出來。”
這話讓眾人一驚,一個會批命的大師,一個最近傳的風風雨雨命中帶煞的女子,現在一塊出現,那麽這意味便很有趣了。
“半玄大師這……”拿仕女團扇的婦人此刻見對麵涼亭中,花九向半玄伸手了手,半玄低頭看了半晌,才抬頭說了什麽,“這是在給花家那丫頭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