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從裏到外
八月二十五日這天,天氣晴好,蒼穹萬裏,瓦藍的像被浸染過一樣。
花九帶著花芷和三房的六姑娘花蔓之一早坐馬車來到永和公主府,才到門口,便發現已經停了許多標示了各世家姓氏的馬車,想來已經到了很多人了。
白櫻早已迎在門口,遠遠看見花九他們一行過來,便主動上前道,“公主已經等候多時,各位還請跟小人這邊來。
花九斂衽行禮,站她身後一步的花蔓之忙跟著見禮,唯有花芷高傲的揚著下巴,不願對一個管事低頭。
“二姑娘。”小聲提醒花芷的是吳媽子,楊氏怕她再不知輕重惹出什麽禍事來,今天出門之前訓了她一頓後,特意讓吳媽子寸步不離的跟著。
花芷才不情不願的提起裙擺彎了一下膝蓋,白櫻那是個有著七竅玲瓏心的人,為永和公主操辦一切事務,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她也不欲與花芷計較,所以當沒看見她般,自顧迎了花九和花蔓之算是。
品香小會在陰涼的露天裏舉辦,白櫻帶著花芷眾人避開人多的地方,走另一條小徑直到公主府的待客花廳。
花廳裏,一身蔥黃色滾藍邊軟綢長裙的永和公主端坐其中,她依然素麵無脂,但依舊無掩眉宇間的天生貴氣。
她看著花九走進來,便笑道,“阿九來了啊,你可讓本宮一陣好等。”
花九行禮後,以袖掩唇抿笑,“公主折煞民女了,下次民女定從頭晚就趕早。”
兩人視線交匯,彼此笑意之間帶著旁人看不懂的深意,永和公主款款走近道,“這邊是你那兩妹妹?當真是嬌俏美人,還不知道等會後迷了哪家公子的眼。”
花蔓之才十二三歲,還未及笄,這場麵她卻是第一次來,聽見公主的調笑,便不自覺地紅了臉低下頭。
隻花芷,作著大大方方的氣度,倒也學的有楊氏一兩分的氣質,“謝公主謬讚,民女等陋顏,不及公主天姿。”
永和公主唇線天生上揚,卻是個生來就是含笑的臉龐,她看著花芷,又瞟了花九一眼,眸中的興味花九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好了,白櫻,招呼好花家妹妹,阿九陪本宮去後院走走,看看你那素有天才之名的調香師兄長給本宮調的是怎樣的香品。”
聽聞這話,花九屈膝應道,花芷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麽,終還是沒那膽子在公主麵前放肆,加之吳媽子不停的在提醒她要注意規矩,她便狠狠的十分不甘心地瞪了花九一眼。
花九卻是懶得理會,她跟上永和公主的腳步,轉瞬就出了花廳,朝僻靜後院走去。
“給你送份大禮。”永和公主細長的眉一挑,看著後院東南角不起眼的一房間就笑的似是而非。
淡色的瞳孔流轉過水銀的華光,花九推門而入,就看一人頭發紛亂匍匐在地,渾身髒兮兮,形如乞丐。
許是聽到動靜,那人艱難的動作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竟是那日在花府汙人清白的潑皮漢子。
“好禮!民女謝過公主,這禮甚得民女歡喜。”花九倏地展顏一笑,堪比明媚春花,她看著那漢子眸色深沉又冰寒。
“饒命,姑奶奶饒命……小人知錯了……”那漢子認出花九來,不停的磕頭告饒,哪有半分那日囂張的模樣。
花九緩緩走近,每走一步,她小臉上的笑意便減去一分,直至最後冷若冰霜,“我說過,要讓你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還請公主幫民女準備幾份香花來。”花九說著,帶著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視著那漢子,一如看著螻蟻。
永和公主拍拍手,自有婢女上前,領了花九的要求下去,隻一兩刻鍾的時間,所有的東西便準備齊當。
花九一一驗過後,撿了其中幾份,有柳葉桃、半夏、山石榴等,交由婢女碾磨成粉,最後加入茉莉花沫,調和微微加炙,一分為二,一份讓婢女灌入那漢子嘴裏,一份則盡數灑到漢子身上。
看著這一切的永和公主眉微皺,她嗅了嗅小巧的鼻,沒聞到半點香味,“這是何香?有何用?”
花九微微一笑,她看著那漢子漸漸掙紮失聲,杏仁眼角都溢出笑意來,“這便是我娘親留給我的花香配方中的一種,稍後公主便可見到這香的效果,保證不會讓您失望。”
這話才落,便聽得有很輕微的沙沙聲,像無數螞蟻一起攀爬而過一般。
“蜘蛛!”有眼尖的婢女花容失色的驚叫出聲。
便見無數的蜘蛛從窗戶從門口從牆縫裏紛紛爬出,有黑色的,有黃中帶紅點的,有血紅色,各種顏色的蜘蛛應有盡有,那些蜘蛛仿若發狂了般,隻認著朝那漢子身上爬去。
永和公主的臉上第一次沒了笑意,她緊緊的抿起唇,眼也不眨的看著那些蜘蛛爬上漢子的身,然後開始吐絲,有那些的直接從他口,從耳,從鼻等一切由孔的地方爬到他體內。
那漢子全身抽搐,驚駭的直想暈死過去,偏偏意識清醒無比,他隻眼睜睜看著那些蜘蛛一口一口咬破他的皮膚,鑽進他肉裏,痛得想慘叫喉嚨也發不出一絲的聲。
“這香叫迷蛛,對蜘蛛有著強烈的吸引,人是聞不出香味來的,唯有蜘蛛,隨風而至,比產卵交配的時候還亢奮,它們會一直將這人從裏到外的吃掉,一點不剩。”花九不急不緩的說著,聲音特別安寧,仿若就和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般無二。
永和公主好看的素顏已經蒼白,旁邊的婢女更是腳軟的差點沒跪下去,她甚至使勁在衣服上擦拭了一下手,因為剛才這香品還是她親手弄碎成粉的。
“有的蜘蛛會爬進肚子裏開始往外吃,有的喜歡先纏絲成繭後,再慢慢的享受,更有的喜歡將卵產在溫熱的血水裏,這樣幼體可提前孵化,而且還有充足的食物。”花九說著,唇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笑意,一番解說竟像是在鑒賞字畫古玩般。
渾身爬滿蜘蛛的那漢子喉嚨嗬哧嗬哧的有異響,他伸手向花九,似乎在求饒,眼眶中的眼珠子都已經被蜘蛛吃掉了,隻剩兩個空茫的眼洞,留著泊泊的血淚。
然,花九走近幾步,古怪的是,那些靠近的蜘蛛紛紛滾落,不敢靠近她繡鞋半分,“這香品中,惟有茉莉香是引蜘蛛的,身上無那香味,自然這些蟲子是不敢靠近的。”
那漢子的手,幾乎就那麽一絲的距離便能抓住花九腳踝,誰想,花九抬腳一踢,那漢子被踢翻出去,帶著滿身色彩斑斕的蜘蛛,瞬間,他連慘叫都發不出來,肚子便像玻璃一般破碎,血水四溢,無數沾染鮮血的蜘蛛從破碎的地方紛紛爬出來。
“啊!”那婢女終於受不了眼前這場景,眼一翻,暈死過去。
隻一刻鍾的時間,一大團的人形蜘蛛就將那團血骨淋漓的血肉吃的幹幹淨淨,一個個肚子滾圓,透過薄薄的肚皮,還能看見清晰血色。
“燒了,燒了!”永和公主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喉嚨猶如生鏽了般,她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來,身子便搖晃著站立不穩。
花九卻是不直接上前的,她朝外麵喊了一聲,便有看守的婢女進來,扶著永和公主,還有那暈死的婢女一起抬了出去。
花九抬腳走出房間,臨走之際,她瞥了一眼那些依稀盡數散去的蜘蛛,和空架子帶新鮮血絲的骨頭。
不是她太殘忍,她深知公主上次雖與她達成交易,但天家之人,生性多疑,恐怕直到今日公主也是心有懷疑的,那麽她便讓公主看看,她到底有無誇大花香配方的功效。
而且,公主也是要看看她到底夠不夠心狠,說到底還是在擔心她夠不夠資格與之合作。
如若她稍微露出一點怯懦,恐怕一會死的便是她了吧。
花九沿著來路往前院走,她所不知道的是,她轉身之際,那偏僻房間臨窗有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大樹枝椏之間,有灰衣布袍的一角身影,那身影間或晃過黃金閃爍的流光,將剛才房間裏的一幕看得個清清楚楚。
那人卻正是,腰係惡俗的金元寶,手拿金算盤,膚色青白的息先生。
他本是嫌吵,才到這躲清靜,卻不料看的這一場好戲,到底也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