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一直等到劉占驍走了很久,盛太太方顫抖著手將那紅色的禮盒打開,隻見其中一方橢圓形墨錠,飾以“龍生九子”鎏金浮雕,一龍盤踞中央,其九子隨於四周,紋路精妙,栩栩如生。
正麵龍頭上方篆陰識“九子”,背麵則刻陽識“嘉慶甲子年王晉卿監造”字樣,墨香徹骨,光澤如漆。
孫家亦是大家,孫氏姐弟如何不識得手中拿的正是墨中上品,又怎麽會不懂這一方“九子墨”的含義。
“九子之墨,藏於鬆煙,本姓長生,子孫圖邊。”
這九子墨自古便是恭賀新婚的吉物。
盛太太冷笑了下,“九子墨,子孫圖邊,很好,很好……”
心底的最後一絲僥幸頃刻之間蕩然無存,她看了一眼在一旁垂頭喪氣的弟弟,心裏有氣,語氣也好不到哪裏去,“你不是向我信誓旦旦的保證麽,這下可好了,這往後呀,我也不用見人了!”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她心裏麵也清楚,這事兒也不能一味去怪弟弟,雖然是他一味蠱惑自己的,但自己畢竟也存了攀龍附鳳的心思,這才讓他說動了,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丟臉丟到了家。
“可這明明是……沒道理呀……”而孫曼祁雖受了打擊,卻仍舊不肯死心,突然向盛太太開口道:“姐,一定是那小丫頭搞的鬼!不然好好兒的,她做什麽突然昨天從醫院就去了禮查飯店?薄少帥又偏偏是今天送來這個?”
盛太太也不說話,隻是恨恨的打開薄聿錚送給亦笙的那份謝禮,禮盒當中,另有一個小巧精致的首飾匣,盛太太毫不遲疑地又伸手去開那匣子,這一看之下卻更是火冒三丈。
她的娘家與夫家俱是富庶之家,弟弟又走南闖北沒少給她帶東西,可饒是她見慣了好東西,打開盒蓋的那一刻,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那首飾匣內,靜靜地躺著一條翡翠鑲鑽的項鏈,璀璨生輝,卻又並不會太張揚,反倒沉澱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優雅,溢出滿室華光。
鑽石的耀目自是不必多說,然而最奪人心魂的卻還是要算那塊翡翠吊墜,盛太太自己也愛玉,然而如此完美無暇的翡翠,她即便是在書上,也從未見過。
色正無邪,幽綠瑩然,通透尖豔,水頭潤足,生生的勾人魂魄。
就連孫曼祁也忍不住“啊”了一聲,雖然不敢說,心裏麵卻免不了想著,不愧是薄少帥,這一出手,簡直是不同凡響,如果我們亦箏能嫁給他,如果我們亦箏能嫁給他……
他心內又是惋惜又是不甘激烈掙紮,看了姐姐一眼,她麵上的神色卻也變幻不定。
他正要開口,卻見姐姐忽然將那首飾匣子重重一合,再泄憤一般重重拍到茶幾上,一句話不說,起身便往樓上亦笙的房間走去。
“她呢?”盛太太心裏有氣,臉色也沉著,倒把亦笙房裏服侍的小丫頭初雁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我問你你們三小姐上哪兒去了?”盛太太得不到回應,心煩氣躁的又問了一遍。
“我,我不知道。”那初雁小聲囁嚅著開口。
“混賬東西,那留你在這個家裏做什麽?”盛太太徹底失了耐性,冷冷罵道。
那初雁被嚇得眼淚汪汪,“太太饒了我啊,我雖一直在三小姐房裏服侍,但三小姐自小都是上的寄宿學校,後來又出了洋,即便她回來,也都是吳媽在跟前伺候,她一早出了門,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好了好了,姐,你跟個下人生什麽氣,仔細想想今後怎麽辦才是正途。”盛太太還欲再罵,卻被孫曼祁一把拉住。
她雖是依著他往自己房裏走著,內心裏的火氣卻依舊是怎麽也消不下來,於是沒好氣的說道:“還能怎麽辦?人家都送‘九子墨’來道賀了,難道還要叫亦箏去倒貼嗎,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姐,你不能這麽想的……”
那孫曼祁還待再勸,卻被盛太太不耐煩的打斷,“行了行了,你就別再攛掇我了,好在這一次我們還沒找上門去,那些個想法也還沒人知道,不然啊,哼,我這張老臉可往哪兒擱?這從今往後我就當沒有這回事,安安生生等著紀桓和亦箏結婚,也算好那會子沒有把這門婚事徹底攪黃了,現在想想,真是後怕。”
孫曼祁依舊不甘心,“姐,難道你就這麽認命了?這不正遂了亦笙那死丫頭的意?”
“到了現在,不認命又能怎麽樣?至於那個死丫頭,”盛太太冷笑,“我不會那麽容易放過她的。”
姐弟倆正說著話,忽然見一個聽差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一路喊著,“太太,太太!不好了!”
盛太太本就不悅,又見他這樣沒規沒矩地亂跑亂嚷,當即斥道:“什麽叫不好了,你還懂不懂規矩?”
那聽差也顧不得辯解,氣喘籲籲的回稟道:“太太,醫、醫院來電話,說是二小姐尋了短見,讓您和老爺趕緊過去!”
盛太太聞言,一陣急痛功心,隻覺得眼前一黑,一頭倒地便暈了過去,人事不醒。
孫曼祁也慌了,連忙叫人拿來藥箱,又是搖又是晃,又是掐人中又是聞嗅鹽,好不容易才弄醒了她。
那盛太太悠悠轉醒,明白過來,躺在地上便放聲大哭起來,“我的亦箏,我可憐的女兒啊,是我害了你……”
那孫曼祁也急,又是勸慰姐姐,又問那聽差,“你說的話到底屬不屬實?小姐現在怎麽樣了?”
那聽差忙道,“這樣的事情,小的怎麽敢胡說,太太和舅老爺也別太著急,醫院那邊好像說二小姐是救回來了的……”
“到底怎麽樣?”孫曼祁一把抓住他的衣領。
“電、電話裏隻說情況暫時控製住了,但二小姐的精神很不穩定,要叫老爺和太太趕緊過去呢!”那聽差嚇得哆嗦著開口。
孫曼祁看了一眼還在嚎啕大哭著的姐姐,也顧不得太多了,連忙半強迫的扶起她,又開口吩咐那聽差道:“快!準備車子,我和你們太太即刻便要去醫院看小姐,還有,再差個人過去給你們老爺送信,讓他趕緊到醫院來!”
那盛太太早就哭得六神無主了,手足癱軟著使不上勁兒來,隻能任弟弟連推帶抱將自己扶上了車,一路往醫院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