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翌日一早,亦箏便由遠航親自送著去往碼頭,辭行的時候,盛太太看著眼前的少女,笑意盈盈,如同清晨明媚的陽光之下,那一朵柔軟芬芳的花朵,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這樣漂亮的孩子,如若不是那女人生的,即便是白翠音所出,想必自己都會真心實意去疼著。
可是這個世界上,偏偏就沒有如果。
盛太太看著丈夫眼中不加掩飾的柔和,心底還是不自覺的被刺了下,麵上卻是大大方方微笑,“去了那邊可不比在家裏,一切都要當心。”
亦笙乖巧的點頭,“我會的,謝謝齡姨。”
想了想,還是規規矩矩的走到白翠音跟前,“音姨,我走了。”
小時候總喜歡和她對著來,越長大,這樣的情形也就越少。再不會像從前一樣爭強好勝與她吵個天翻地覆,又或者向父親去告狀,那些難聽的話自己聽了不去理會,由著她鬧騰一陣也就作罷,何必讓父親知道平白惹了他傷心。
尤其是如今,自己即將遠行,爸爸,總還是要人照料,也總還是,寂寞。
礙著盛遠航在場,白翠音自是不敢拿喬,卻到底心底不喜,隨隨便便“恩”了一聲敷衍。
盛太太在一旁道:“好了,又不是不回來了,再不走當心誤了船。”
早有下人將行李放進汽車,車子正在花園外等著,亦笙隨父親出門的時候,最後擁抱了一下姐姐,“二姐,我走了,你多陪陪爸爸說說話,還有,不要讓他總熬太晚。”
亦箏早已經忍不住掉下淚來,一麵拿帕子悄悄拭去,一麵道:“我會的,你別總掛念著家裏,一個人在外麵,照顧好自己才是要緊。”
車子開到了碼頭,盛遠航多年的好友宋翰林已經帶著女兒等在那兒了,遠航一見他便迎了上去,“啟哲兄,這一路上,小女就有勞你多加照顧了。”
“幾十年的老朋友了,還跟我說這些見外話。”宋翰林笑道,看見遠航身後的亦笙,不由得眼前一亮,“這就是小亦笙吧,總在學校裏見不到麵,這乍眼一看,還真不敢認了,才幾年沒見啊,都長成一個小美人了,跟她媽媽一模一樣,我那閨女擱她跟前,活脫脫成了使喚丫頭了。”
“爸,有你這麽寒磣自家女兒的嗎?”宋翰林話音剛落,他身後一個著洋裝的少女已經笑吟吟的接口道,也不待宋翰林答話,徑直過去拉了亦笙的手,“盛伯伯,小笙。”
亦笙亦是笑著叫人,“宋伯伯,婉華姐姐。”
宋翰林對盛遠航笑道:“這兩丫頭在墨梯女校的時候就認識了,雖然不是一屆的,但你這丫頭招人疼,人那麽小,偏偏聰明活潑,那些老師同學誰不喜歡,婉華每次回家講的最多的不是自己班上的同學,倒是小亦笙,那時候叫她什麽來著,伊,伊……”
宋翰林一時想不起來,宋婉華笑著接道:“Isabella,在學校裏麵我們都有英文名字。”
宋翰林也笑,“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所以仲舍老弟,你就不用擔心我們會欺負你女兒了,放心吧!”
遠航自然知道老友一家會好好照顧女兒,心底卻總難免不舍,宋翰林見狀,拉了宋婉華先上船,留出時間給盛家父女話別。
其實該說的話,該交代的事情,早在來碼頭的車上,又或者說在更早的時候,盛遠航已經不厭其煩的交代了女兒很多遍,亦笙也總是乖乖巧巧的聽著,應著,這些她都能背下來了的牽掛。
汽笛長鳴,眼見得就要開船,遠航喉頭發堵,強忍著不舍對女兒道:“別害怕,爸爸和紀伯伯說好了,慕桓會到碼頭接你……去吧,爸爸總是想給你最好的一切,隻是對不起小笙,不能陪你一道。”
亦笙害怕惹得父親更難過,亦是強忍著眼淚,搖了搖頭,上前摟住父親的脖子,“爸,我走了,到了那邊就給你寫信。”
遠航一直站在碼頭上,看“波爾多”號郵輪在海上越走越遠。
渝君,我們的女兒,去了法國。
讀西書,明外事,擅文才,而後氣度高潔,見識遠闊,而後自尊自信,堅於其心。
這是你所期望的,我一直記得。
我送她去墨梯女校,送她去法國,教她學書法繪畫,學古典文學。
我相信,我們的女兒,必將能成為你期望的樣子,就像你一樣。
渝君,我想你了,一直,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