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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我沒忘(2)

  她邊說邊下了台階,聽到囡囡哦了一聲,仿佛是聽懂了她的話似的。她回頭對著囡囡一笑。


  張媽抱緊了囡囡,看著靜漪款步隨劉氏穿過庭院而去……靜漪的身影在晨曦中單薄而柔美。跨過門檻時,再回眸一笑,便消失不見了。


  “張媽,去請七少爺起吧。”哈德廣忽然說。


  張媽點頭,回身進屋,把囡囡交給保姆。


  就在此時,房門開了,陶驤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已經收拾利落。看到囡囡在這,他將軍帽一放,讓保姆把孩子給他。


  囡囡吸了吸小鼻子,扁著嘴就要哭。


  陶驤拍著她的背,剛要安撫,就聽到張媽說:“少爺,剛剛太太讓人來把少奶奶接走了,還不讓人跟著……”


  陶驤動作停頓了下,看見哈德廣在這裏,先問:“廣叔有事麽?”


  “是有要緊事要稟告七少爺。”哈德廣過來,“什川那邊過來的信兒,前晚莊子裏有一處院子走了水,雖沒有人傷著,老太太和老姑太太就受了些驚嚇,說是這兩日要回來。”


  陶驤說:“務必查清楚原因。加派人手過去,保證老太太她們安全。”


  書房裏電`話鈴響起來。陶驤擺了擺手,先進書房去聽電`話。


  他將囡囡抱在臂彎間,聽電`話的工夫,囡囡的小手扯著電`話線……他放了話筒,看著囡囡。


  門外有人喊了聲報告,是李大龍。


  “進來。”他說。


  “司令早。逄旅長和岑參謀來了。”李大龍推開門,請逄敦煌和岑高英先進。


  陶驤看了三人一字排開敬禮,點了點頭,說:“稍等。”


  他抱了囡囡走到書房門口去,將她交給張媽。


  “廣叔,我會派人去什川接老太太回來。府中護衛,這幾日也加強警戒。事情可能沒有那麽快過去。”他交代著。


  “明白,七少爺。此事還未向太太和大少爺稟告,是不是……”哈德廣看著陶驤。


  陶驤沉吟片刻,說:“和緩著同他們說。”


  “是。我這就去。”哈德廣說完一躬身,急匆匆地走了。


  張媽原本想再提醒下陶驤,但見他是有要事要處理的樣子,也隻得先帶著囡囡走開。


  陶驤回了書房,看看逄敦煌等人,說:“說吧。”


  李大龍出去,在書房門外守著,岑高英才拿出皮夾來,將那上麵的一條條記錄逐一向陶驤匯報,邊說邊將相關電報也交予他。逄敦煌並沒有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裏聽。他點了支煙,踱到窗前,聽著岑高英說:“消息是昨天夜裏從上海傳過來的,跟我們之前掌握的並無出入。除了指控迫?害和秘密處決民?主人士和學運領袖,就是西北軍近幾年虧空地方稅收、導致地方政府入不敷出。被害的民?主人士和學生領袖名單列的很清楚,都在這裏……挪用稅款、虧空財政收入的具體數字也有。另外,他們還指責您和外國使節過從甚密,為了謀取一姓一家之利益,與其簽訂秘密協議、還大肆購買軍火……”


  岑高英說到這裏,停了停,看看抱著手臂端坐書桌之後的陶驤。


  陶驤微合雙目,說:“繼續。”


  “從淩晨起,得到消息的部分學生就開始預備。今晨集結了數百人,在城中散發傳單。號召城中百姓上街頭示威遊行,向省主席請願。這是傳單……他們要求蒲主席清查稅款,要求停止迫?害民?主人士和學運領袖。眼下沒法判斷遊行的規模。不過能確定的是,會有武裝人員混跡其中。恐怕到時候他們會借機生亂。”岑高英說。


  陶驤點了點頭,問:“省身,你的看法呢?”


  “蒲主席什麽意思?”逄敦煌靠在窗邊,問道。


  “盡早控製局麵。”陶驤說。


  逄敦煌說:“意料之中。陶司令你呢?”


  “僅僅控製局麵反而很容易。所有的部署已經完成,隻需一個命令即可。不過我想,有人是希望看到這裏亂一亂的。”陶驤說完,指示岑高英下達通知,半個鍾頭之後,在司令部舉行緊急會議。岑高英領命離開,他才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示威遊行有何不可?西北軍所欠債務,早已清償完畢。我正愁人不知道呢。”


  逄敦煌愣了下,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有個疑問,牧之。”


  陶驤點頭。


  “這次的事,是不是跟靜漪有關?”逄敦煌問。


  “為什麽這麽問?”陶驤反問。


  “那個名單,我沒記錯的話,應是戴孟元提供的。能接觸到這份名單的人隻有幾個人。靜漪手上有一份,並不奇怪。但這次泄密居然出現這份名單,我隻能做這個猜測。”逄敦煌看著陶驤。他的心情很複雜,既希望陶驤回答,又擔心陶驤的回答證實他的推測。


  陶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說:“要想令這一指責不成立倒也簡單。”


  “隻要證明名單上的人還活著就行。比如戴孟元。”逄敦煌說,“可如果這樣,你就算平息了這次事件,也給南京遞上把柄。這明擺著的陽奉陰違,如何說的過去?你是兵,那是匪。這一手真是狠。你怎麽做,都逃不過。可我不明白,靜漪這是為什麽?”


  逄敦煌說著不明白,臉色都變的難看了。


  陶驤起身,說:“走吧,馬上開會。”


  逄敦煌見陶驤不回答他,就有點急躁,走過來,掐滅了煙,說:“我不信靜漪會做這種無情無義的事。就是有什麽,也一定是誤會……”


  “高英會盯著。情報陸續會匯總。你就不要著急了。”陶驤對著鏡子,整理著軍容。他的語氣平淡而從容,似乎根本未受事件影響。


  逄敦煌預備說的一車話,看到陶驤這樣子,全都咽了回去。


  他想了想,說:“這下該動孟冬兒了吧?留著她這顆地雷,當然是要在最合適的時候挖出來。”


  陶驤回過身來,“省身,我要麻煩你一件事。”


  “什麽事?”逄敦煌問道。


  “送靜漪安全離開蘭州。”陶驤說。


  逄敦煌瞪大了眼睛。


  他看著陶驤說完,從容地走向書房門,才大喝一聲:“你說什麽?”


  靜漪出了琅園便上了來接她的轎子,劉氏給她放了轎簾,吩咐轎夫一聲便起轎了。


  靜漪不一會兒就覺出轎子要去的方向並不是延禧堂。風吹動窗簾,她從縫隙中看著外頭灰色的磚牆上單調的圖案。這段路在靜漪來說並不陌生,越走,她那有些忐忑的心反而靜下來……等轎子停了,不用細看,已經知道這滿目蕭瑟之中擁翠疊綠的所在,是影竹園。


  “七少奶奶請稍等。”劉氏在前,去敲那扇竹門。


  片刻之後,院門開了。


  靜漪看到來開門的白婆子。一年多不見,白婆子似乎又蒼老了些。白婆子開了門,叫了聲七少奶奶,待靜漪進了門,她將劉氏攔在了外頭。靜漪順著小徑走進竹林,再回頭時,已經不見了白婆子。竹林深且密,雖是白日,密密匝匝的竹葉遮天蔽日,穿過竹林的微風帶著陣陣陰寒。靜漪到此時方覺得毛骨悚然。她加快腳步,還沒有出竹林,就看到陶夫人坐在石桌邊,正在等她。


  靜漪強自鎮定,走到了陶夫人麵前。


  “母親。”她叫道。


  一身黑衣的陶夫人,比平日顯得更加嚴厲。


  她問道:“這是什麽地方,你該是知道的吧?”


  靜漪無聲點頭。


  陶夫人目不轉睛地望著靜漪,說:“既然知道,我也不需與你多費口舌。靜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除掉陶家血脈,你得是有多狠!”


  靜漪臉色煞白。


  她一字不吐,陶夫人更惱怒。


  “那也是老七的孩子,你就忍心!還要把我蒙在鼓裏,難道我不知道他什麽性情、你又什麽性情?”


  陶夫人頓了頓。她也是在極力讓自己能平靜下來,不致在靜漪麵前失態。


  可到此時她已經怒火難遏。


  “從你進門,我對你寄予厚望。你一樣樣、一樁樁事做來,真讓我失望透頂。就盼你能看著老太太和老爺器重你,老七那麽待你,總有一日能明白過來,安心相夫教子。那隻你變本加厲,從前做下的那些事情也罷了,竟傷及陶家血脈……你怎麽對得起老太太?你怎麽對得起姑奶奶?她們哪一位不是拿你當眼珠子疼?你下如此狠的手,就是為了要和老七離婚?”陶夫人冷著聲,句句逼問。


  “母親……”靜漪澀聲開口。


  “別叫我母親。你沒有這個資格。”陶夫人立即打斷了她。


  靜漪住口。


  “往下要怎麽樣,你說了不算,得聽老七的。但若老七處斷不得當,我也是不能讚成的。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容不得你放肆!你離了老七,對老七來說未嚐不是好事。可你做下如此殘忍之事,也得先嚐嚐陶家的家法。”陶夫人往前走了兩步,望著竹林外的精舍,“這裏清淨,你好好兒想想你的所作所為……至於囡囡,你再想見她,也得問問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做她的母親!”


  “母親!”靜漪臉上變了色。


  陶夫人轉身盯了她,說:“早看出你絕非老七良配,我隻悔當日沒能一力阻止這門婚事,竟由著老七的性子來。今時今日我若再重蹈覆轍,對得起誰?他可是我一手帶大的,若他有什麽不好,我先對不起他親娘臨終所托,也對不起我幾十年的心血……你既不是個好妻子,更不是個好母親,留著你在陶家、在老七身邊,終究是禍事。念在你是囡囡生母,我也不過於為難你。離了這,外頭海闊天空。以你的心性、智慧,想必將來成就未可限量。假以時日,定會得償所願。那麽囡囡留在陶家,你也不必掛念。我是她祖母,不會虧待她。老七更不會虧待自己的骨肉。”


  “您日後是不是打算告訴囡囡,我……她媽媽已經死了?”靜漪問。


  陶夫人看了靜漪一會兒,並沒有回答她。


  “太太,珂姑娘有急事來見太太。”白婆子靜悄悄地出現,身後跟著珂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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