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我說了別(2)
逄敦煌笑著抱怨父親說這麽送下去可是賠錢了,忙趕著陶驤他們走。
外頭寒冷,隻站了這一會兒,靜漪便覺得臉都木了。陶驤讓大龍去跟陶駟說一聲,自己帶著靜漪往車邊走去。
逄敦煌看他們走遠,搓搓手,捂在臉上,一轉身看到任秀芳夫婦倆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他瞪老大的眼,還沒開口,任秀芳就說:“你那結拜妹子和段大哥這會子喝的都不知天高地厚了,還不上去看看?”
逄敦煌聽了,跺跺腳,說:“這些人……”急急忙忙地鑽進燈棚,從後麵出去便奔了店裏樓上去了……
陶驤和靜漪上了車,馬上讓張伯開車回家。
靜漪看著麵前放著的花燈,輕聲說:“老爺子記性真好,那年咱們不過遊戲,帶走了什麽燈,他竟還記得。”
陶驤也看了。他點點頭,沒言聲。
他想或許不是逄老爺子記性好,而是逄敦煌記性好……
不過一刻鍾,車子便開過青玉橋進了巷子。
距離大門口很遠,便看到衛兵做手勢。
陶驤讓張伯在大門口停下車,從門內立即跑下來兩個人,是史全和岑高英。陶驤眉頭一皺,吩咐張伯送靜漪回琅園,自己下了車。
“七少,出事了。”岑高英道。
陶驤等張伯的車開走,才抬腳上階,從容地問道:“什麽事?”
“南京方麵過來的消息,程長官遇刺。”岑高英低聲道。
陶驤腳步都沒停,立即說:“立即找二少回來。”
他快步穿過庭院,往陶盛川書房走去。路上問史全陶駿來了沒有。史全說大少已經休息了,老帥的意思是情況不明,就不用大少到了。他點頭,等到了書房門外,早有人通報裏麵,他直接就進了門。
“父親。”陶驤進門先把軍帽摘了。
外頭還飄著零星小雪,帽子上落了雪,進門便化成了水珠。
陶盛川正在屋內坐著,見他回來,倒先問了句出門逛的可好?陶驤見父親氣定神閑的,答道:“還好。情況怎麽樣了,父親?”
陶盛川說:“今天下午的事。他們是從別墅返回七星橋的路上被襲擊的。眼下消息被全麵封鎖,程之忱生死不明。”
“我馬上召集緊急會議,部署進入戰備狀態。”陶驤說。
陶盛川點頭,道:“此事十分蹊蹺,不能不格外當心。”
陶驤看了父親。
陶盛川說:“刺客身上有白係的裝備。”
陶驤眉頭緊皺,沉吟片刻,道:“白家沒這麽著急,也不會不通聲氣。這是嫁禍於人。”
“果真如此,更要提防。”陶盛川道。
陶驤點頭。
“沒有確切消息之前,不能輕舉妄動。”陶盛川說著,見陶驤沉吟,“靜漪那裏也緩一緩再說。”
“是,父親。我也是這麽想的。”陶驤點頭。
“老爺,七少爺,二少爺回來了。”門外家仆稟報。
陶驤一回身,果然看到陶駟已經來到了書房門口……
已是深夜,陶驤從司令部回到家中,發現樓上的房間都還亮著燈。
院子裏有應節的花燈彩帶,進了門在客廳顯眼處掛著晚上從燈市上拿回來的逄家那精巧別致的燈,罩在電燈上,很是好看。
他想起剛剛因為是緊急召集的會議,逄敦煌穿著長袍馬褂戴著狐皮帽子頭一個走進會議室,趕的滿頭大汗。其他人來之前,他們倆和陶駟談了一會兒。逄敦煌對形勢的判斷與他不謀而合。程之忱遇刺事件撲朔迷離,但事情往下的發展,恐怕會趁機掀起一場混戰。大戰在即,不能不有所準備。會後逄敦煌二話不說,立即返回棲雲大營了。
陶駟歎了句這等天兵天將是打哪兒起就被招安了的呢?
招安還罷了,最難能可貴的是共事越久,愈加互信互諒,肝膽相照……
張媽給陶驤開了門,說少奶奶還沒休息呢。
陶驤停了一會兒才上樓去,卻看到靜漪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眉擰了擰。
月兒被他的樣子嚇到,忙說是少奶奶硬是不肯上床去睡的,她也沒有辦法。
陶驤看她這樣難免生氣,過去彎身看了她一會兒,伸出手臂去將她抱了起來。這一抱將她驚動,卻沒有立即就醒,往他懷裏縮了縮,照舊睡著。看樣子是累的很了,也的確是有點擔心的。不知道她是猜到有事發生,還是就隻擔心他……他這樣抱著她,覺得她的確像是比從前重了些的。
等到他將靜漪放到床上,靜漪縮進被子裏,找了個很合適的姿勢躺好了。他仍守在她身旁,看了她。
靜漪睜開眼,看到陶驤在床邊。
陶驤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低聲道:“睡吧,什麽事都沒有。”
她也真是困了,他既然這麽說了,那一定是沒有什麽事的了……
靜漪隔了好幾日才聽到三哥程之忱遇刺的消息。好在聽到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的同時,也得知他隻受了輕傷。本地電台的廣播放送了程之忱日前在公眾麵前露麵時講話的錄音。那聲音鏗鏘有力。雖說電波裏的聲音變的和她印象中三哥的聲音大不一樣,也能十分地肯定他的確已經安然無恙。
她明白過來那天晚上陶驤是特意回來看看她的,又為什麽這幾日他忽然忙的不見蹤影。她都不難知道此事的敏感性。程之忱此時地位尚且不夠穩固,想趁此機會將他掀翻的大有人在……遇刺一事,各種傳聞鋪天蓋地。明麵上程之忱的對手就有不少。包括陶係在內都有嫌疑。現場抓獲的行凶者因攜帶了白家的裝備指向性太過明顯,看起來則更像是欲蓋彌彰。盡管程之忱一再試圖將事態壓製在可控範圍之內,對白係及其同盟的陶係與段係的指責甚囂塵上。尤其在中央軍與白係交界的桂北地帶,雙方劍拔弩張,眼見衝突一觸即發。地處西北的陶係和北方的段係也已經做好了隨時應戰的準備。
在這種情況下,陶驤反而放鬆下來了似的。
他每日回來,不提外頭的事,也並不阻攔其他人議論。
靜漪偶爾聽他和陶駟聊天,隻淡淡地一句“打不起來”便撂下了。陶駟笑著說那豈不是早前布置的那些都瞎耽誤工夫麽?他卻笑笑說這倒也是未必。陶駟也笑,兩人說起了別的,輕輕鬆鬆的。
說話的工夫陶驤倒是發現了靜漪也在聽。不過他和陶駟的話並沒有回避雅媚靜漪。隻是雅媚不在意,靜漪不插言,隻有兄弟倆當閑聊一般。
靜漪不知道陶驤的判斷是根據什麽做出的。但是她對他的判斷極為讚同。她的三哥,從來不是衝動的人。何況這等看起來是小事一樁,事實上一旦處理不當,場麵就會令失去控製。三哥是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的……她了解三哥。
事態的發展果然印證了陶驤的判斷。
程之忱讓人徹查此事,意欲嚴懲凶手。不久之後便將凶手正法,卻對揪出誰是其幕後指使者隻字不提。事情處理的果斷迅速,事態漸漸平息。
程之忱此舉看起來意在為穩定時局息事寧人,獲得了很多的讚譽。連之前反對他的一些人也認為他在此事上處置得當,麵對複雜情勢有大將之風。程之忱在權力交接期再一次涉險過關……然而各方曾經一度緊張起來的神經是沒有那麽容易徹底放鬆的。隨著程之忱逐步推進他的改革計劃,朝野內外的各派交鋒仍不間斷地進行著,國會、報紙、輿1論、民心……處處像沒有硝煙的戰場。
與此同時程之忱也加緊了將軍權收歸中央的動作。隨著東北局勢的微妙變化,鎮守關內的段奉孝壓力日重。聯合白係與陶係對程之忱形成包圍之勢,意圖在保留軍權的同時,迫使程之忱改變先前索幼安所奉行的國內政策,以舉國之力支援東北,將日本人逐出東北。程之忱對此種建議置之不理,迅速調集中央軍精銳部隊,與三方對峙,從而拉開了曠日持久的談判與紛爭之序幕。
程之忱首先同段奉孝接觸。陶驤提醒段奉孝小心程之忱以談判為由拖延時間。段奉孝卻對程之忱保有希望。然而程之忱坐鎮南京,派其嫡係精銳突襲段奉孝部。段奉孝果然措手不及,於短短數日之內便失去了對京津的控製,隻得率殘部敗退關外,隨後向中央軍投降,正式交出軍權。程之忱收編段係之後,稍事休整,目標轉向白係與陶係。程之忱先將白係放在一邊,意欲與陶係進行談判。
有了段奉孝的教訓在前,陶驤自然防著程之忱再來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遂與白煥章互通聲氣,同進同退。程之忱也沒有能一舉拿下陶白聯盟的能力。雙方互相試探著,局勢暫時陷入膠著狀態。
此時已是三月初,靜漪正在家中待產。
戰爭陰雲籠罩之下,春暖花開的時節她也未能有輕鬆的心情。目前對峙的雙方是程之忱的中央軍和陶驤的西北軍、白煥章的西南軍,換個說法,局勢稍有變化,就是她的三哥和丈夫將要廝殺。她唯一的希望是果真談判能成功。
從南京來的特使接連抵達蘭州,一趟又一趟的往來南京與蘭州之間,一趟又一趟地無功而返。身負遊說任務的特使中甚至包括了孔遠遒的父親孔智孝這樣與雙方都有著極深淵源的人物,仍然沒有能夠使雙方的分歧彌合。
孔智孝以長輩身份麵見陶驤時,充分表達了對陶驤主張的理解,同時也深勸陶驤放棄這種主張,易幟歸順、共謀大事。
陶驤也向孔智孝直言不諱地說明了自己對程之忱政策的反對和擔憂。
他說:“孔伯父,陶驤身係西北軍數以十萬計將士身家性命,委實不能草率行事。如今東北有日本人行凶,英國人和德國人覬覦西北,從未停止過對新疆和西藏的垂涎之意。更不要提其他。若他程之忱仍一味以個人意誌,一意孤行必得圍剿白匪、鏟除異己殆盡方抵禦外侮,恕陶驤等不能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