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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越來越疼(2)

  他踱了兩步,從她身邊經過,坐了下來。


  靜漪望著陶驤。


  他語氣淡淡的,麵容也淡淡的,似乎是有一點笑意,越是這樣,越是讓她覺得冷酷。


  陶驤抽著煙,等著靜漪回答他。


  她雪白的一張臉在他麵前,光潔的額頭平滑的猶如滿盈的月光……她不出聲,靜靜地站著,看著他。


  “牧之,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如何?”靜漪輕聲問道。


  他這間深邃寬闊的辦公室讓她覺得太空曠。他距離她明明不遠,卻有種觸不到的感覺。


  “就在這吧。我今天很忙。”陶驤說。


  見他拒絕,靜漪沉默了。


  “說說,你預備在南京滯留不歸的,又為什麽忽然改變了主意?”陶驤問。


  靜漪預料到他會問,輕聲說:“我沒打算滯留不歸,我隻是想多待一陣子。”


  “如果不是有突發事件,你倒的確可以多待一陣子的。”陶驤說。


  靜漪心沉了沉,人也跟著往下沉似的。


  看見他之前,她想過見了麵自己會一股腦兒地把那些話全都跟他說出來。就像她跟父親和哥哥們那樣,不是說哪怕是吼也可以。可是這會兒她說不出話來了。她看著他的臉,見了她毫無喜色……她說不出來了。


  突然很想抱著他哭一場。


  陶驤看著她的臉色。看起來這段時間是沒有休息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哭過,眼睛有些浮腫。


  “不是想和我談一談?怎麽不開口?說不出口了?要不我來猜猜看,你究竟想說什麽……”陶驤伸平了腿。這看起來是個很舒適的姿勢。他笑微微地望著她,“既然已經通報南京,想必你已經知道,戴孟元被捕了。不但他被捕了還牽連了好多人。他的工作夥伴費法嫻不必說,竟然還有任秀芳和趙仕民。費法嫻出事,連累了她的父親費玉明……費玉明被牽連,程之忱算盤落空了。程之忱算盤落空,程之慎卡住陶家的那點錢款就毫無用處。不但這一宗,恐怕程之慎現在正焦頭爛額地應付一幫難纏的儲戶。稍不小心,程家多少年的基業,都得扔進去。這個時候,你怎麽能不回來?回來和我談一談,這是應當的。”陶驤的語氣波瀾不驚。


  他的確是這樣的人。不管心裏是怎樣的驚濤駭浪,來到臉上已經是風平浪靜。


  她是眼看著這幾天發生的事的,父親和九哥嚴陣以待,在他這裏,兩件大事運籌帷幄,隻有更累,他卻能這麽輕鬆地調侃她。


  真不寒而栗。


  她輕聲說:“牧之,這手段很卑鄙。”


  陶驤坐在沙發上,望向她的目光,利劍似的,能穿透她的身子。


  他同樣輕聲說:“比程家的人應該不差。”


  靜漪看著他,半晌沒說話。


  “你回來就是要罵我手段卑鄙的?”陶驤歪了下身子,靠在沙發扶手上,懶洋洋地問。“真新鮮,你急火火地回來,竟然隻是為了這個?你不該求我放了戴孟元、不該求我收手?”


  靜漪輕聲說:“我求你。”


  陶驤望著她。


  她清清楚楚地再說了一遍:“我求你。”


  “憑什麽?”他問。


  他搭在沙發上的手,指間那截香煙,嫋嫋地燃著。


  靜漪沒有回答陶驤的問句。是啊,憑什麽,她憑什麽讓他違背自己的意誌,去放了戴孟元,那個在他看來是亂臣賊子的人?她憑什麽讓他收手,阻止他取回本來就應該屬於他的東西?


  “你憑什麽?”陶驤追問。


  靜漪轉了下臉。


  “牧之,當年在虎跳峽,你冒險出征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為什麽要去?你不在其位,沒人會怪罪你不謀其政。可你還是去了。不管是不是有私心,你都替大哥報了仇,給陶家爭回了臉麵……你說過,如果你出了事,哥哥們會為你報仇……牧之,那是我的哥哥們,我沒有其他的選擇。你可以不罷手,我不能不盡力。”她聲音輕細的像脆弱的絲線。


  她下了飛機就趕過來了,一刻都沒耽擱。


  明知道直接來司令部見他並不妥當,可是她真的不能耽擱時間。


  她必須爭分奪秒。而且她也害怕就那麽進了陶家大門,等著她的是既深且暗的重重枷鎖,也許再也出不來了……而更大的可能是他也不願意立即回去見她。


  見不到他,她連說這些話的機會都沒有。或者說,連被他羞辱的機會都沒有。


  “至於戴孟元……牧之,我對他已無私情。如果算有便是始終認為他不該死。假如有一線希望,我願意盡力挽救他和費法嫻的性命。我做錯的一點,是不該瞞著你,幾乎陷你於不義。對此我無可辯駁。我不知道你究竟怎麽看待他們……或者,牧之,舉個不恰當的例子。金潤祺與中村俊輔也曾經借旅行探友之機進入新疆,不但試圖幫助日本人與叛軍建立聯係,還伺機竊取情報。沒錯,她的行動被你的情報機構擊潰,並沒有成功。可你也放過了她……能告訴我為什麽嗎?”靜漪聲音越加輕細。


  陶驤將手中那截煙丟在腳下,皮靴踩上去,煙滅灰飛。


  他看著靜漪的眼,說:“好樣的,靜漪。你應該知道在你有求於我的時候,不要激怒我。”


  靜漪心頓時就涼了半截。


  “放過戴孟元,不可能。”陶驤說。他站了起來,不看她,說:“金潤祺與戴孟元也絕不一樣。”


  靜漪的目光隨著他起身,抬了起來,望著他的眼睛。


  “陶家和程家,你的身份隻能選一個。你在我身邊,就不能有二心。如果做不到,別怪我心狠。”陶驤說。


  他是下了最後通牒,要她做一個選擇。


  他看著靜漪,她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憂傷……奇怪的是並沒有憤怒和不甘,是憂傷。


  他眉頭蹙了起來。


  “我懷孕了。”靜漪輕聲說。


  他站在那裏,仿佛沒有聽清,動也不動,連目光都靜止了似的。


  她心跳都緩下來,輕聲說:“我懷孕了……”


  她低頭從手袋裏找著什麽,扒了半天,手抖的厲害,怎麽也找不著……眼眶漲的發酸發熱,想過無數回會怎麽跟陶驤開口說這個消息,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是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


  她仰起臉來,發現他已經來到她麵前。


  “多久了?”他問。


  “大概……兩個月。”她深吸一口氣,因為陶驤已經將她抱了起來。她的身子被他緊緊的箍著,腰都要被他掐斷了似的。“你輕一點兒。”


  他果然手臂鬆了一鬆,她的心也放了一放。


  她忽然覺得自己仿佛是在海上漂了很久之後,遇到了一塊浮木。她可以抱著靠著,喘一口氣了……她有點想哭。


  “什麽時候知道的?”他將她摟在身前。


  她僵了一下。


  “是剛剛麽?”他想到什麽,問。


  她閉了下眼,沒有吭聲。


  陶驤手臂再鬆一寸,微微後仰了,問:“回答我,是剛剛麽?”


  她嘴唇顫著,殷紅的嘴唇……櫻桃似的。他的手上用了勁兒,箍著她,問道:“是剛剛?”


  她忍著疼,眼中蓄了淚。


  他手挪開,盯了她。


  她蒼白的臉上一對眼睛黑的觸目,額上的胭脂痣血色都褪了幾分,似乎是怕了他。


  他暴怒,咬牙切齒地吼道:“你竟然敢拿這個來騙我!”


  靜漪撲到陶驤身前,“牧之,你聽我說!”


  陶驤狠狠地將靜漪推出去。她沒站穩,倒在地上,隨即掙紮著過來,抱住了他。


  他惡從膽邊生,起腳便將她踢開,看著她滾在地毯上。


  靜漪隻覺得一口氣怎麽也上不來,她半晌都沒能動。看著他腳上烏光水滑的皮靴近在咫尺,她也不知身上哪裏疼,好像被他這一踢,踢的全身骨節都碎了……她一把抓住他的靴子,說:“牧之,你聽我把話說完……”


  陶驤看她雪白的手,因死死攥著他的靴子,泛了青。


  “我沒騙你!你放手,從此以後,我……再不離開你。”她哽咽,仰臉看他低垂的眼簾。


  陶驤伸手把她給拎了起來,對著她的臉,他一字一句地說:“我留了餘地,給你機會。現在看來,我一時心軟,竟縱容的你如此放肆。既然這樣,我這就下令,將戴孟元及其同黨即刻執行槍決;不把程家擠垮誓不罷休。”


  陶驤鬆了手,靜漪倒在地上。


  她望著手邊散落的東西,忽然間抓起手袋來,掏出了手槍。


  陶驤看著她拿槍、熟練地將子彈推上膛、站起來將槍口對準了他。


  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


  陶驤眸色深了幾分,說:“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你使槍竟然使的這麽好了。”


  靜漪的手在抖,他看得出來她很緊張。


  “你竟然這麽做。”陶驤說著,往前走了一步。槍口對準了他的眉心,靜漪沒有後退。“你為了戴孟元,可以騙我;為了你們程家,可以殺我?”


  “不。”靜漪猛的調轉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說:“這一次,我不是騙你的。”


  “晚了。”陶驤多餘的字一個都沒有出口,迅速地抬起手臂往靜漪手肘處一磕,靜漪隻覺得手臂一麻,手槍瞬間脫手,被陶驤握在手中,朝天開了一槍,嘭的一聲巨響,門隨即被被踹開。


  “七少!”李大龍和馬行健都進來,被麵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陶驤卻沒有收手。


  緊接著“嘭嘭嘭”連聲巨響,手槍裏所有的子彈射向屋頂那水晶燈。用以懸掛的銅鏈子被打斷,水晶燈轟然而落,一地碎片。


  在晶片紛飛中,靜漪和陶驤巋然不動。


  陶驤看著麵色慘白的靜漪,說:“傳我令,將戴孟元即刻槍決。”


  “牧之!”靜漪驚呼。


  “是,七少!”馬行健和李大龍得令退下,關上了房門。


  陶驤看著不住發抖的靜漪。


  她的模樣很可怕,仿佛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個方向走,可就是想要很快地逃出這個地方……他攔在她的去路。


  靜漪推著擋在身前的陶驤,卻被陶驤擋住。


  她費力地想掙開。


  “你放開我……”她情緒激動到無以複加。


  陶驤扳過她身子,讓她看著自己,說:“你給我聽著,如果你想去替他收屍,我也可以成全你……”


  他的陰狠而冷酷,盯著她的眼睛。


  靜漪渾身戰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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