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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碰頭彩(2)

  “可是小康之家,清貧自守,家境雖差些,也不缺她什麽,更不圖她嫁的好得些什麽,祖父母是不同意將她嫁進陶家為妾侍的。那時候。不該我說。老爺和二太太都瘋魔了似的,壓根兒分不開。老爺年少有為,家門自不用說,難得是癡情,真心相待。駱家老太爺眼看著是攔不住的,無奈之下也就點了頭。二老在二太太嫁進陶家的第二年先後辭世。二太太恰好頭生子夭折,祖父母過世,那份兒苦真說都不要說的……她半夜裏醒過來哭,同我說,彩橘、彩橘,這世上從此就我一個了……老爺心疼她,有空就陪著她,哄她高興些。她當著老爺是不哭的。知道老爺外麵事情多,不忍心讓他為了她再添些煩惱。老爺忙起來也是顧不上她的,好多事兒,這府裏上下裏外的,都得她自個兒擔著。她有委屈也不會同老爺說的……二太太吃虧便在這點兒了。老爺待她再好,總是男人,不知道那些……”張媽收了話。


  她起先還擦著淚,此時已經不流淚了。


  “少奶奶想是知道,大宅門裏沒有新鮮事兒。我就不細說了。”張媽深深地吸了口氣,“說後來……後來二太太還是懷了孩子,滿心歡喜地等著孩子降生……也有些事情在心上,可是她不太在意了……老爺是真擔心她,也真高興的。不過那時候正打仗,他不能總在家。掛著二太太,三天兩頭兒讓人回來探看、送信。老太太為了讓老爺放心,況且太太那時候也懷了孩子,老太太就不用她照顧二太太,讓二太太挪到她那裏去,她親自照料。二太太那段時日樣子是真好。看相片子,好幾年裏氣色都沒那麽好過。人也胖了些,隻是氣弱,瞅著讓人心裏也不踏實。她有陣子想見老爺,老爺沒法兒回來,就總給老爺寫信。又怕他分心,也不送出去……她仿佛是有預感自己要不好了,無論如何想見他一麵……讓人去送信,左等右等老爺都沒回來。那會兒看她的樣子,倒沒人覺得她會怎樣,瞧著還挺好,大夫都說沒有大礙。可是我怕的厲害,沒敢跟老太太說,悄悄讓實落的人給老爺捎口信兒去,讓他千萬回來一趟。老爺回來陪了二太太二十天,耽誤多少事兒,都不在乎了……生七少爺時候果然是難產。折騰了好久,還是去了,生下七少爺就去了……”


  靜漪心銳痛。


  她緊抓著沙發扶手,不忍心聽下去了……


  “二太太後來說過,看到老爺,那是‘一眼定終生’,也是‘一眼誤終生’。可是她不後悔……我總想著若是她還在就好了,看少爺娶了少奶奶這麽好的媳婦兒,該多高興……她連少爺的樣子,也都不知道看去了沒有……”張媽說著便垂淚。


  靜漪忍著,眼淚要流出來了。


  她已經聽到秋薇在啜泣。


  張媽半晌抬起頭來,已經收了淚。


  她沒有問張媽什麽。看著相片裏的人,她隱隱有種感覺,有些事情,還是不追問的好。聽的出來,張媽說的那些話,是跳過了很多環節的。那些張媽不肯說或者不肯現在說出來的,不知道都是些什麽……是什麽,讓二太太成為少有人提及的、三太太更像是根本沒有存在過的人?


  她不禁打了個寒戰。


  還有心頭莫名的疼,起初很輕,可是綿長……她似有些不死心,輕聲問道:“父親他……”


  “少奶奶去過的那個花園子,滿滿的一園子玫瑰花,那是因為二太太隨口的一句話,老爺就讓人把園子裏其他的花都去了,單單種上二太太說好看的那種小朵兒玫瑰。很稀罕的……二太太說這太奢侈了,讓人看著不好。老爺同她講……能為她做到的這些,全都稱不上奢侈,得她一生相伴才是奢侈……”


  張媽眼通紅。


  靜漪好久說不出話來。


  那大片的玫瑰花……花叢中緩慢而行的正在老去的背影……陶驤看著她滿懷玫瑰時複雜的眼神……


  她讓張媽去早些休息了。張媽一向勤勉,總不肯早於主人歇著的。今天卻很順從。下樓的時候甚至險些要跌了。靜漪親自過來扶了她,她竟要坐在樓梯上,好久才能站起來。靜漪讓月兒和秋薇陪著張媽去。


  靜漪坐回沙發上,發了好久的呆,不知自己該做點什麽才能讓心情平複。


  她終於看到麵前的荔枝,於是一顆一顆地剝著荔枝。


  直到秋薇回來看著,忍不住提醒她:“小姐,你剝了這許多……”


  她看看,麵前一堆荔枝殼,荔枝肉原本該放進碗中,卻有些也就丟在了荔枝殼裏,難怪秋薇大驚小怪。可見她這一會兒工夫,神不守舍到了什麽程度。


  秋薇收拾了茶幾上的東西,也下去休息了,隻剩下靜漪一個人在起居室裏等著陶驤。


  陶驤並沒有交待是不是回來,想必是早不了的……她就在沙發上蜷著,心裏卻翻騰著,想起來走走,卻又不想動。


  陶驤回來,聽到他的腳步聲,她閉上眼睛。他腳步有些沉,還很慢。終於到了近前,他坐在她身旁了,酒氣重重的,越來越近……她睜開眼,看到他黑沉沉的眸子,正在看著她。


  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心癢癢的,又有點疼。


  被他定定地瞅著,鎖住了似的,她的呼吸有些失措。


  “你喝了多少酒?”她問。酒氣一濃,她總受不了。這會兒看著他這樣,她卻忽的想起那張小像來……陶驤濃黑的眉、長長的睫毛、漂亮的瞳仁……她呆看了他片刻,忽然的,她略抬頭,嘴唇碰上他的。


  他似是被她親了這一下,仿佛觸動了什麽機關,人整個壓過來,將她蜷縮的身子覆住了。


  她心裏有點慌,覺得他不知道又要做什麽瘋狂的事……這裏還是起居室,他又醉了,實在不敢太縱容他。她掙了幾下,說:“你去洗澡……早點睡覺……”


  他卻並沒有她預料的那樣亂來,而是將她抱在了懷裏。


  他身上濃重的酒氣將她籠罩住,她呼吸是越來越困難了似的……但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卻有些說不出的難過似的。她抽了抽鼻子。


  陶驤起身,看著她。


  “為什麽哭?”他問。


  “沒有哭。”她說。趁機從他懷裏出來,坐好了,問他要不要吃荔枝。


  他看著她手裏的碗,張了張嘴巴。


  靜漪一顆一顆地喂給陶驤,手中很快便攢了一小把的荔枝核。


  “不能吃太多。”靜漪將碗拿開。


  他醉意朦朧,反應慢了些,像個小孩似的。


  她手臂勾住了他的頸子,看著他。


  手上沾了荔枝汁液,甜而黏膩。黏著他的麵頰,她閉上眼睛,還是準確地吻在他唇上……陶驤是有些醉了的,可是控製力還在。靜漪這樣的親吻,的確足夠把他點燃。他將她抱了起來,回到臥室裏,把她丟在床上。根本想不到還要去洗澡了,他迅速地解脫著自己的衣服、接著是她的、然後是更為迅速地進入她……雖迅速卻不粗暴。


  他難得像個君子,卻比暴徒更令她神魂顛倒。


  “你今天怎麽了?”他在她耳邊問。


  “沒什麽。”她轉身,撐起手臂,看著他。從外麵投進來的一點點光線,足以讓她看清他的輪廓。她的手指沿著他的麵龐遊走。輕輕地點著,他的額頭、眉心、鼻尖、嘴唇……手指尖在嘴唇上輕輕地點著,過一會兒,她的唇印在他唇上。她柔軟的手臂滑下去,圍著他的腰,慢慢地收緊,身子貼著他,抱的他很緊。


  “沒什麽,我就是想這樣抱抱你。”她說。


  她枕著他的膊頭,聽他呼吸勻淨,漸漸沉了下去,應是睡著了……她原也有些疲累,可不知為何,今晚就是睡不著。


  翻來覆去的,眼前似乎都是那片玫瑰花海,連鼻端都是濃鬱的花香。


  朦朧間聽到犬吠,仿佛隔了很遠。


  她翻了個身,碰到陶驤的身子,完全醒過來,犬吠聲近了。她睜開眼,清醒了些,辨出這犬吠聲是在自己院子裏的,應該是白獅。深重的夜裏,白獅的吠叫聲越來越大,竟有些聲嘶力竭的味道。已經有好一會兒,不見停歇。


  靜漪開始覺得不安。白獅自到了他們這裏,這還是第一次,如此瘋狂地吠叫。


  她悄悄起身下床,披衣往出了房門,順手拉一拉燈繩,燈亮了她適應了一會兒光線,才往陽台走去。她看了眼落地鍾,淩晨兩點,正是夜色最深沉的時候……從陽台上,隻看到白獅在院中,對著大門的方向吠叫。


  樹影中白獅的影子有點模糊。


  靜漪輕輕拍了拍手,白獅停止了吠叫。可也隻有片刻的工夫,又叫起來。靜漪煩惱地預備下樓去,就見廊下的也有燈光,她頓住腳步,看到是張媽提著燈籠從廊下往白獅的方向去……白獅還沒等張媽走到自己身邊,便躥了出去。


  能聽到張媽低低的嗬斥聲,應是擔心白獅的吠叫驚動了人。不一會兒,秋薇也出去了。靜漪悄悄後退。轉身的工夫,看到外麵有光閃動。那團光迅速移動著,往遠處去了……靜漪想也許是巡夜的,便回身將陽台的門掩好。


  白獅終於停止了吠叫,四周又安靜下來。


  靜漪回到臥室去,陶驤依舊睡的很沉。


  她輕手輕腳地上了床,剛要躺下,忽的聽到兩聲槍響,她下意識地探手往枕下摸去,還沒有摸到槍,便被一隻大手按住了手背。


  她心跳驟停,還沒緩過來,便聽到陶驤低沉的聲音:“用不著的。”


  “你也被吵醒了?”她身子一軟,倒在他身邊。靠著他灼熱的身子,立即覺得踏實了些。“聽槍聲很近。”


  她在猜測槍聲從哪兒來。


  陶驤依舊握著她的手,說:“睡吧。擦槍走火也是有的。明早讓人問問。”


  “嗯。怪嚇人的。”她輕聲說。


  “這還能嚇到你?”陶驤低沉慵懶的聲音裏喊著些許戲謔,“你可是連槍都敢開的。”


  靜漪輕輕地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總讓她心頭忐忑。


  陶驤也沒有說話,隻是握著她的手,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第二天靜漪睜眼時陶驤已經不在身邊。她起床梳洗好了,他才回來。等他收拾好下來吃飯的工夫,她把報紙粗略地翻了一遍。陶驤下來時,她正好合上報紙,問道:“今天去送費先生?”


  陶驤點了點頭,見靜漪臉上是意外的神氣,微笑道:“這個麵子還是要給他的。再說稍晚些法國大使同夫人抵達,父親和母親也要接機,我還是早些過去為好。”


  靜漪聽著他的安排,點頭,看看時候不早,催促他快些用早點。他今天的行程可都是大事,一樣也耽誤不得。她倒是記得他們原先安排的要去醫院探望逄敦煌的,看了坐下來往麵包上塗著黃油的陶驤,問道:“那你今天是不是沒有空閑……”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陶驤好整以暇地說:“有。你不如同父親和母親一道去接機。晚些時候我同你去探望敦煌。”


  靜漪微皺眉頭,說:“這該有多麻煩呢?”


  “不麻煩。”陶驤說,一副不容質疑的神氣。靜漪無奈,隻好聽他的安排。想到要同公婆一道出門,又是這樣的場合,難免要鄭重其事地裝扮。她看了看自己身上。陶驤見她如此,便說:“這樣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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