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我母親的名諱(2)
“家裏有好些地方,我都沒來過……這玫瑰園,美的仙境一般……”靜漪再歎,額角蹭著陶驤的肩頭,“那年陪八妹照相,去的花園,迷宮似的,走進去,都會迷路……我倒記得有片竹林生的很好,但不知為什麽,會覺得大白天,都陰森森的……那個花園為什麽沒人好好打理呢?”
靜漪轉臉看著陶驤,認真地問。
陶驤看著她,反問:“你去過那兒?”
“嗯,還遇到大哥了。”靜漪說。
陶驤沉默。
此時雲彩遮住了新月,陰影中他的麵容看不清楚了。
靜漪莫名覺得有些冷,院子裏重重疊疊的陰影,似乎都在向他們圍攏過來……忽然間眼前亮的刺目,她忍不住閉上眼。
是電燈亮了起來。花園子裏頓時被燈光照亮了大半。
靜漪揉著眼,適應了光線。
陶驤扶穩她,看她妥當,才將她扶下欄杆。兩人都看到花園南門處進來了人。
電燈的路線是經過特別設計的,從南門進來的蜿蜒小路,沿途都掛著電燈,又恰好穿過花圃。
陶驤低聲道:“是父親。”
靜漪整理了下衣裙,迅速瞟了陶驤一眼。陶驤則望著向他們走來的父親。父親的隨扈史全緊隨其後,還有個提著燈籠的老仆。靜漪碰了碰他,問:“還不快過去?”
陶驤垂手,拉起她的手來。
靜漪摸摸地擺脫他的掌握,輕聲道:“讓父親看見這樣不好。”
池塘上的微風吹來,清涼的攜著蓮葉清香,她的臉仍是熱乎乎的。剛剛此處是暗了些,可難保燈光亮起的一刹,她和陶驤親密的舉動,沒有被看到……她不禁雙手交握。
陶驤挑了下眉尖,走在前頭。
陶盛川遠遠地先站住了。
他少見地拄著文明棍,等陶驤和靜漪來到麵前。
“父親。”陶驤叫道。
靜漪聲音更低,站在陶驤身邊。
陶盛川點著頭,溫和地問道:“是從老太太那邊過來的?”
“是。”陶驤答道,“在奶奶那邊用的晚飯。從這邊回去,順腳。”
陶盛川聽了,微笑點頭。
靜漪在一旁看了,頓覺此時老爺子的心情十分的好。她不禁又看陶驤,見他一副想馬上就走的樣子,對他搖了搖頭。
陶驤眉皺了皺,就聽父親說:“我也有好些日子沒有來這裏了。老七,陪我散散步。靜漪也來。”
陶驤剛要開口,靜漪先輕聲說:“是,父親。”
陶盛川看了靜漪,微笑道:“靜漪回來這些日子,氣色好多了。”
靜漪笑著說:“奶奶說,我進門的時候把她嚇了一大跳,又黑又瘦,像隻黑猩猩。”
陶盛川被逗樂,笑容滿麵地望著略顯活潑的靜漪,轉眼又看看跟在身後的兒子。見陶驤也在微笑,陶盛川道:“靜漪要是黑猩猩,老七就是大猩猩。”
靜漪不想公公會拿陶驤開玩笑,愣了一下,隨即便笑起來。雖不敢笑的放肆,可也笑到滿麵通紅。陶驤被父親和靜漪當了笑料,無奈的很,見他們倆這麽高興,少不得忍了。他越是這樣,陶盛川與靜漪越覺得有趣。
陶驤看他們走在一處,靜漪在父親身邊、父親拄了文明棍,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在這花園小徑上,說說笑笑的,儼然父女。這氣氛,反而是他這個做兒子的見了些外似的……他看著靜漪微微側了臉,凝神聽著父親講話。頭上的珍珠發圈,襯著她那一頭卷發,看久了,越發顯得她活潑潑的,要比實際年紀小了些……她似發覺,回頭看他,對他眨眨眼,微笑著說:“牧之,我曉得要送奶奶什麽壽禮了。”
陶驤揚起眉來,見她笑的有些得意,不禁問道:“送什麽?”
靜漪搖頭,說:“趕明兒我再告訴你的……父親,我能采幾朵玫瑰花回去嗎?”
陶驤一聽,且要出言阻攔,不料陶盛川卻說:“去吧,想采多少就采多少。隻是仔細些。”他說著,看了眼身後跟著的史全。史全忙從老仆手中拿過燈籠,跟著靜漪往路邊的玫瑰叢中去了。
“孩子氣的很。”陶盛川微笑道。
陶驤曉得靜漪是故意走開的,於是站在父親身邊,看著靜漪采玫瑰,聽到父親咳嗽幾聲,喘息間帶了點雜音,便說:“父親,時候不早了,是不是該往回走了?”
“還早。”陶盛川擺手。手帕按在嘴邊,又咳嗽了幾下,才止住。
陶驤攙了他,道:“父親要多保重身體才是。”
陶盛川喘息已定,點點頭,道:“老?毛病,不怕。有一樣,南京今日通電全國,廣而告之西北軍平叛有功,特頒嘉獎令,犒賞西北軍諸將士。此事你竟在師一級會議上說‘不值一提’,可有?”
陶盛川的語氣並不見嚴厲,陶驤卻絕不敢忽視。
陶驤點頭道:“有。同西北軍付出的代價相比較,區區嘉獎令,的確不值一提。”
“你可知道,會有人抓住這句話,大做文章?”陶盛川問道。
“這並不出奇。”陶驤還是皺了眉。
陶盛川沉吟片刻,道:“自從我卸去軍務,也想找合適的時機卸去政務。眼下倒是個好時機。”
陶驤說:“雖然父親早有此意,倒也不必急在這一時。父親一退,那些人老的老、小的小,恐怕都難當大任。”
“我已經正式向南京遞交辭呈。過幾日就該有消息了。繼任者,我推薦了幾位,正像你說的,老的老,比如蒲老,倒是極合適的;小的又小,雖初露崢嶸,畢竟缺乏曆練。恐怕都不能入索長官的法眼。所以將來這位新上任的行政長官,倒真不一定是何方神聖。”陶盛川說。
陶驤看著遠處。
玫瑰叢中的靜漪,正手執短刀,將采下來的玫瑰花枝幹上的刺剝掉……
“這麽說來……費玉明在此地居留已經有一段時間。”陶驤說。
陶盛川點著頭,道:“他要在返回南京之前,借頒布嘉獎令,辦慶功宴,就在三日之後。”
陶盛川看著兒子。
陶驤麵色有些嚴峻,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好一會兒,陶驤看著靜漪抱了一捧玫瑰花向他們走來,才輕聲說:“我本想等仲成和敦煌徹底平定新疆,再大大的慶祝一下。既然這樣,父親,我們當然要給費特使這個麵子……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後日奶奶的壽辰。您說呢,父親?”
陶盛川點頭,微笑道:“老太太八十大壽,的確是眼下家裏最大的一樁事。隻是你行事務必低調一些。最近有關你的議論總不是很好。以往雖也不是沒有議論,在這個關口總歸是要敏感一些。”
他說著,拍了拍陶驤的肩膀。
陶驤說:“這些年,我還真沒有怕過議論,也沒怕過誰。”
“老七,”陶盛川手中的文明棍一點地,“我最擔心你的便是這一點。什麽時候,你能生出點怕懼來,我倒也能放心些。”
陶驤見靜漪走近了,低聲道:“父親,從前可是您教的我,就是您說的,我不讚成,也可以不必遵從。”
陶盛川聽了,哼一聲,文明棍又重重一點,等靜漪過來,便說:“你們先回吧,我再走走的。”
靜漪把一大捧玫瑰花抱在懷裏,見陶盛川和陶驤的神色與剛剛她離開時頗有些不同,便瞅了陶驤。
“父親,我們先走了。”陶驤說著,示意靜漪。
陶盛川點頭,目送他們離開。
靜漪走出不願去,還回了下頭,見公公拄著拐棍,緩慢地挪動著步子,她腳下略遲滯些。雖然是刻意放緩的步子,似是要徜徉花海,但也有不經意間顯出的老態……她輕聲說:“父親這兩年見老了。”
陶驤也站下,卻沒回頭。
靜漪追上來,邊走,便撫弄著懷裏的玫瑰花,嗅了嗅,說:“真香。隻是我看著,花開的這樣好,怎麽從來沒見過家裏哪一處擺上這樣一瓶?”
她有些疑心。偶爾家中花圃的鮮花不夠,外麵花農送來的花也有玫瑰,不乏品種珍稀者,唯獨沒有見過這種。何故舍近求遠呢?
陶驤看了她和她抱著的這一大捧有上百支的玫瑰花,表情有點複雜,半晌才說:“讓你采,你還真不客氣。”
靜漪跨過門檻,出了花園,簡直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陶驤扯著她的小發卷兒,讓她往西轉向。
“哎……”她空不出手來拍陶驤,隻好瞪了她的近視眼,“父親說可以就可以嘛。我采的也不多……估摸著,能編兩個花球的。要是不夠,再來……”
陶驤挑了眉,問:“這就是要送奶奶的壽禮?”
“嗯。”靜漪點頭,“待會兒回去了,咱們一起。我教給你的……很簡單。我還是跟喬媽媽學的呢。”
“一起?”陶驤慢條斯理地問。
靜漪點著頭,隻顧了盤算要怎麽弄,沒看到陶驤的表情。
待到回去,她洗了澡便等著陶驤洗好出來同她一起編花球。她拿了剪刀將玫瑰花杆子上的葉子修剪去一些備用。不一會兒,地上便堆了一層葉子……陶驤出來的時候,就見靜漪專心致誌地掰著花刺。
他擦著頭發,走到她身旁坐下來,她都沒發覺。
她穿著鬆鬆的絲綢睡衣,低垂著頸子,露出頸後和背上雪白的肌膚來。忙的不亦樂乎,臉上滲出薄汗,她抬起手背擦一下……他從沙發上挪到地毯上,坐在她身旁,她還是沒發覺。
陶驤頗有點無奈,終於忍不住要開口,靜漪忽然“呀”的一聲,把手裏的花丟開。
“怎麽了?”陶驤拉了她的手。
靜漪反而被他嚇了一跳,說:“紮著手了……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陶驤看她一眼,把她的手扯過來,果然手指上被刺紮的很深,很快傷口便凝了大顆血珠。靜漪被他瞪著,不好意思地一笑,要抽手,卻被他拉的更緊,手指被他吮了下。
“哎……”這一聲有點嬌弱,靜漪忙捂了嘴巴。
陶驤似笑非笑地看她,大手將她手卷住,低聲道:“傷了手,就別弄了。”
他聲音低啞,靠近她些。
靜漪往後躲著,說:“不要,今晚弄好了,明兒就送給奶奶……喂!”
陶驤將她箍著,伸手扯著她的衣帶,低聲道:“你再這樣哎呀喂的,我可就不客氣了……明天再編,來得及……”手指挑開她的衣襟,他吸了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