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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陰沉沉(2)

  到了司令部,稍事休息,馬仲成才告訴靜漪等人,陶驤還得數日才能返回哈密,“司令行蹤,我們沒法掌握,隻能一邊搜集情報,隨時準備戰鬥,一邊等著司令回來。”


  馬仲成言簡意賅,完全是陶驤的風格。靜漪聽了,未免多些感觸。她不便發言,隻是打量著這被用作指揮中心的屋子。是普通的民居,門窗都矮,進來時門樓都是低低的,院子也很小,半點都不起眼。雖因陋就簡,麵前這個沙盤卻做的極仔細。僅這一樣,足見陶驤的細致。


  靜漪看著沙盤,一轉眼,發現逄敦煌也在看,兩人目光一碰,逄敦煌果斷地指著哈密通往迪化的要道上的一處,對馬仲成說:“陶司令眼下,可能隱身於這裏、這裏……或者這裏。做好準備,陶司令一旦回來,必然是兵分三路,馬上前往迪化。馬副指揮,不如這幾日減少訓練量,讓那些軍爺們吃飽睡足,到時候大幹一場吧。”


  他仿佛是在開玩笑,馬仲成和圖虎翼聽了,也都隻是一笑。誰都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是有好一會兒,他們雖然是在聊天,卻也都盯著沙盤。


  靜漪默默地把帶來的背包打開,叫了圖虎翼過來,說:“這個,等七少回來,你拿給他。”


  圖虎翼不知道這個布包裏麵是什麽,也不敢細問,答應了,說:“我讓人帶少奶奶去洗洗臉,吃過晚飯,少奶奶先休息。”


  馬仲成已經讓人叫來了房東太太。


  房東周太太是個年過五旬的老婦人,一眼看到靜漪就笑了,帶著她去洗洗,給她拿了自己家兒媳婦的衣服換。靜漪出來時,就換了女裝。雖然是粗布的,也不太合身,到底恢複了女兒家的樣子,周太太驚為天人,不住地稱讚。


  這一晚靜漪被安排與房東太太同住,第二日一早用過早點,司令部忙碌起來,她便讓圖虎翼安排下,帶了兩個衛兵去野戰醫院。醫院裏傷員甚多,也收治平民,雖然新來的醫生護士補充了力量,還是缺少人手。靜漪打扮平常,並不顯山露水,早同負責野戰醫院的左銘熟識,要他不要宣揚,隻跟在醫生和護士身邊幫忙,與尋常義工無異。日複一日,隻在晚間回到周太太那裏休息。


  逄敦煌暫時也隻是閑人一個,倒也不亂跑,每日在馬仲成給他安排的屋子裏,由熱鍋螞蟻般的圖虎翼陪著,偶爾出來曬曬太陽。


  隻不過一個禮拜,靜漪既黑又瘦,逄敦煌倒是被烤肉和烤饢喂的胖了一圈兒。每日早晚兩人相見,都要互相打趣一番。


  靜漪心裏是越來越急躁。


  自抵達那日陶驤有過消息,一個禮拜,又如石沉大海,音訊全無……


  逄敦煌看的出來靜漪的憂鬱,倒想著辦法要讓她展顏。這晚靜漪回來之後便累的回房休息了,逄敦煌與馬仲成、圖虎翼三人在在院子裏站著,麵麵相覷。


  逄敦煌忽覺得腳下震動,便聽到圖虎翼說:“有人來了。”馬蹄聲由遠及近,還不是一兩匹。


  三人幾乎同時往院門口走去,就聽到外麵的衛兵在叫“司令”。圖虎翼最快,衝過去將大門敞開,抬頭一望,門前的空地上,聚集了十來匹高頭大馬,打頭的騎士正撥轉馬頭,清亮的月色落在馬和人身上,顯得尤為高大。


  正是陶驤。


  “七少!”圖虎翼驚喜交加,衝出去便抱住了陶驤的腿,“您可回來了!”


  陶驤抬眼看了看門內站著的逄敦煌,馬鞭一提,碰了下帽簷,微微一笑。


  逄敦煌一點頭。


  圖虎翼抱著陶驤的腿不撒手,陶驤便就著他的手下了馬。歪頭看了圖虎翼,竟是要哭的樣子,哼了一聲,抬腳往裏走。


  院內院外頓時人馬歡騰起來。


  陶驤進了屋子,摘軍帽解扣子。馬行健跟進來,把他的水壺遞給他。他一邊喝著水,一邊打量著跟在他身後進屋子的這些男人們:逄敦煌、馬仲成、圖虎翼、馬行健……他打量著他們,他們也打量著他。


  他將一壺水喝光,放在桌案上,正要說話,忽看到桌上放著的四個錫罐,眉頭頓時一蹙。汗珠子隨著這個細微的動作,抖落下來。


  他轉眼看著麵前的這些人,“這東西是哪兒來的?”


  “七少,少奶奶在這裏。”還是圖虎翼硬著頭皮開口。


  陶驤抬手,按了按眉心。


  “人呢?”他問。


  “在……在……我去請少奶奶……”圖虎翼急忙說。話音未落,就聽外麵岑高英的聲音,像被驚嚇了似的,叫著“少奶奶”。他便站住了。他身後的人都自覺地分成了兩列,一左一右,將通道閃開,他看到七少奶奶站在門外,並沒有進來。


  靜漪站的位置,看不到陶驤,屋子裏點著油燈,人又多,隻見黑影重重。


  她是被驚醒的,朦朧間聽到他回來了,急忙趕過來。


  可是站在這,無令不得入內,她也邁不開步子就進去……反而怯了。


  “咳,這個,那個,司令剛回來,略坐,我讓人準備飯菜,馬上就得。”馬仲成看這情勢,匆匆地說著,也不等陶驤表態,回身便打著手勢,讓屋子裏的一眾人都隨他出去。片刻,從屋子裏到院子裏,除了衛戍,全都躲了。


  靜漪定定心神,正要邁步子進門,抬眼便看到一個暗黑的身影,從屋子裏出來,站到了她麵前。一堵牆似的,擋住了麵前的一段光。


  陶驤盯著麵前這個小女人。


  披星戴月似的,一身清輝……粗布衣裳都遮不住她的絕代風華。可是……陶驤一把抓住靜漪的手腕子。


  “程靜漪,這是什麽地方,你就敢來?”口鼻噴火一般,他幾乎紅了眼睛。


  靜漪看著陶驤。


  瘦了,想必也黑了。


  她忽然心酸,隻是看著他,說不出話來。連他對著她發火,她也沒法兒還嘴。


  靜漪的樣子,倒讓陶驤愣住了。


  他沒想到她會來。真沒想到。這麽危險的時刻,她來了……她竟然來了!


  他咬著牙,低聲說:“跟我來。”鐵鉗一樣的手,狠狠地握著靜漪的腕子。


  靜漪被他拽的一個趔趄,險險撞在他身上,他也不管。拖著靜漪,穿過院子,往他的房間去。


  靜漪有些窘。


  頸間的絲巾隨著她急促的腳步飄起來,搔著下巴頦兒,癢癢的……心跳比他們的腳步還要快,硬是要把她逼的慌起來的調子。


  陶驤邁著大步,一巴掌推開?房門,幾乎是將靜漪的人甩進了房,才鬆開手。


  他從身上摸出打火機來,點燃了桌上的煤油燈。屋子裏亮起來,他才去關門。


  靜漪揉著手腕子。看到陶驤關門的動作是那麽的緩慢,她抿唇。陶驤迅速轉身,眸子閃著精光,狼一樣的,看向她,靜漪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


  “你為什麽來?”陶驤喉嚨啞了。


  靜漪搖搖頭。


  她不知道。隻是想來。覺得必須來。以為看到他,她就能安心些。可真是見了,心裏還是不安還是難受……她隻好搖頭。


  “你這個蠢女人!”陶驤粗暴地喝道。


  靜漪咬住了嘴唇。


  陶驤從來沒有罵過她。他冷淡她、嘲諷她、有時也戲弄她……卻不曾責罵過她。這會兒他聲音大的,響雷一般。也跟響雷一般,這裏裏外外必定都聽了個清楚的……


  靜漪一時心裏泛苦。雖然沒指望什麽,譬如他見了她該是高興的,因為她來,就是按著自己的心思來的,並不是真要他怎麽樣……可是他這麽發火,她難免有點兒受不住。


  她低了頭。片刻,她迅速地往門邊走去,伸手去拉那門閂,卻不料被陶驤一把按住了手。


  “你放開!”她氣。


  “去哪兒?”陶驤大聲。眼看著靜漪臉色由紅轉白,顯然被他的態度傷害了,可是他那裏忍得住不發火。“你竟然來這裏!你知不知道他們懸賞多少要你的人頭?”


  “我不會拖累你的。”靜漪冷著聲音說,“我是蠢,不該來這裏……”


  “程靜漪!”陶驤的大手握住靜漪的肩。


  手勁兒大的簡直要把靜漪的骨頭捏碎了。


  靜漪咬著牙忍著不出聲。


  陶驤氣的臉色鐵青,額上青筋畢露,連呼吸都像是風暴,隨時會把人卷走……


  “你不用發脾氣,我來錯了……那我這就走。”靜漪擰開臉,不看他。


  她的短發,被發帶束著,這樣一甩,短發飛起來。


  可是她並沒有動。腳下像被黏住了似的,負氣說了要走也走不得。


  陶驤看著她,手勁兒減了幾分,她明明可以掙脫了,卻也還是沒動。


  她回過頭來,仰起臉來看他。


  靜靜的眸子裏,像是有千言萬語……這讓陶驤所有的怒氣和暴躁都開始往下沉。


  他盯著她的短發。


  這短發讓她看起來年紀小的很,若是穿上學生裝,簡直就是個中學生……他恍惚見過她有過這樣的相片子。雖然一時記不得到底是在哪裏看到過的,但還能記得相片裏她幹淨的麵容和溫雅的氣息。但是……


  陶驤一把將她的發帶扯下來,看看手上的發帶,問:“你頭發怎麽回事?”


  仍然是帶著怒意,對她剪了長發的舉動似乎都極為不滿。


  靜漪緊抿著唇,想把發帶奪回來。陶驤非但沒鬆手,反而將發帶繞了兩下,隨手將她的手也扯住,追問:“誰準你把頭發剪成這樣?”


  “你鬆手,我……剪頭發關你什麽事!”靜漪極力壓低聲音,還是忍不住氣的更狠。她為什麽剪頭發……還不是為了來這裏,能見到他?可是他……她一肚子委屈,看著他,越來越覺得難過。眼圈兒一紅,恨不得這就把陶驤踢到十萬八千裏外去,再也不用看見他。可是陶驤就愣是不肯放鬆半分,掙紮間,她頸子上的絲巾鬆了,露出她細而長的美頸,隨著急促的呼吸,頸子在顫動……陶驤忽然狠狠地親了下去。


  靜漪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愣了有一會兒,直到頸上被他弄疼,她才著急地去推他……她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又怕他這麽胡亂地來,有個萬一,就鬧了大大的笑話。心裏就隻能冒出這樣的念頭來,她分外地緊張。可被他這樣親著,又實在不由自主地就軟弱了……門板發出響動;靜漪被這聲音嚇到,忽然一動都不敢動了,隻是低聲地、輕細地說:“不要,陶驤,你別這樣……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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