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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你怕什麽(2)

  “七嫂,別總裝糊塗。裝久了,怕是真糊塗了。有些事,就看不清了。”陸岐鬆了鬆手勁兒。讓靜漪也獲得了點呼吸的空間,竟是笑了笑,“小心些七哥吧,七嫂。你看我的下場,就該知道。你們的情分,又能值幾何?到緊要關頭,是他能顧得你、還是你能顧得他?身不由己的時候,就是你們自相殘殺了。”


  “陸岐,你這麽蠻幹,有沒有顧著陸伯母和陸嶸陸崢?”靜漪輕聲問。


  “她們好的很,我早有安排,不勞七嫂費心。”陸岐冷笑。他說著狠狠地又拽了下靜漪,“她們要掉一根汗毛,我拚了一死也要先把你們殺個夠本。”


  陸岐身上不知有什麽硬物,靜漪的後背被刺到,一陣劇痛。靜漪咬著牙,不肯呼痛。


  靜默地對峙著,靜漪聞到他們身上隱藏的槍硝味道,刺著鼻子。她心跳放緩,手緊緊攥著。走廊裏的燈猛的亮了,映亮了她麵前這一處。


  “陸岐!”外麵傳來一聲極具穿透力的呼喝。


  靜漪在辨出是陶驤的同時,就覺得太陽穴上冰冷的槍口又沉了幾分。


  陸岐示意他的手下閃到一旁去。


  門開了,陶驤站在門口的正中央。


  她正正地麵對了陶驤。


  陸岐推著她往前走。他沒有開口說話,陶驤也沒有。靜漪望著陶驤。他沒看她,而是看著陸岐。他背對著燈光,軍帽壓下來,她都看不清他的眉眼,更別說他臉上的表情了……她慢慢地邁著步子。


  “七哥,得罪了。若不請來七嫂,恐怕七哥再不會紆尊降貴同我一見。”陸岐張口,仍是叫陶驤七哥的。隻是這樣的叫法,在此時無論誰聽來,都能聽出來那諷刺的意味,還有深重的悲哀。


  靜漪強抑著心頭的不平靜。而就在此時,陶驤掃了她一眼。她咬緊了牙關。


  “但也沒想到七哥來的這麽快,我還想和七嫂好好聊一聊呢……”陸岐剛說到這裏,忽然間,站在門後的那個男人抬起手來迅速瞄準,噗的一槍打出去,子彈穿窗而出,有人應聲落下去,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陸岐說:“七哥,讓你的人別玩花樣。再來一個下黑手的,我就讓解決一個人質。七哥看明白了,在這裏的,打哪一個開始喪命,七哥不心疼。我要求的也不多。都做到了,這屋子裏的人,我一個也不動。”


  “你說。”陶驤往前邁了一步。


  他慢條斯理地摘著手套。


  白手套緊貼著手,簡直像他另一層皮膚。那白色冷冷的,裹在手上森森白骨似的,讓人禁不住毛骨悚然。


  “第一,我母親和妹妹無辜,七哥保證我們父子的事情不株連她們;第二,備輛車子,送我們到機場;第三,麻煩七嫂陪我們走一趟,不然我也不知道上了天會不會把我們擊落……七哥至少還帶七嫂上過天,總有點舍不得這個人兒吧?”陸岐說到後來,冷冷地笑著。


  靜漪眼看著陶驤嘴角動了動,幾乎算是微笑了。


  “阿岐,”他叫陸岐的這一聲,暮氣沉沉的。“看樣子你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托了誰的福才活到現在的吧?”陶驤抬手,指關節蹭了下鼻梁,很隨意自在地往那裏一站。


  靜漪背後又是一陣劇痛。仿佛有什麽穿透了她的背。


  陸岐沉默,片刻之後說:“七哥,你逼我走到這步的。”


  “我逼你……其他的都不提,你這次折損我棲雲大營一個獨立團的兵力,我沒把你就地正法已經是法外開恩。”陶驤說。


  “清除棲雲大營裏大少的死忠,七哥不是一直在做麽?又不是七哥的嫡係,心疼什麽?”陸岐反問陶驤。


  陶驤看了他,曼聲道:“大少的死忠,還是陶家的家將。怎麽效忠,都是效忠陶家。你策動兵變,無異以卵擊石。”


  “比起七哥把我父親老部下一舉壓上前線除掉,我不過分。結果橫豎都是七哥受用,七哥看在這個份兒上,也該放我一馬。”陸岐說。


  “嶸兒也是這麽說。”陶驤輕聲道。語氣裏竟生出一絲輕佻,很有些玩味在內。


  “你胡說什麽?”陸岐聽到陶驤提妹妹的閨名,厲聲問道。


  靜漪閉了下眼睛。


  陶驤的聲音聽似溫和,卻能很輕易地就撩撥起陸岐的怒氣。


  “嶸兒來求過我。”陶驤繼續說。


  “陶驤!你這個卑鄙無恥的混蛋!你把嶸兒怎樣了?她不是……你要是動了她,我馬上就掐死程靜漪。”陸岐惱羞成怒。


  靜漪身上一震。


  陸岐扯著她脖領的手收緊,她喉頭也被扼緊。


  “她沒走。眼下好好兒的在陸家別墅裏。”


  “她早三天前就和我母親帶小崢到綏遠……陶驤,你使詐!”陸岐明白過來,手在抖。


  “別慌。嶸兒和小崢,好歹也都叫我一聲七哥。往後我會好好照看她們的,阿岐。不過你都用了什麽人?怎麽我都斷了你的後路,你還在這裏和我談條件,阿岐?”陶驤似笑非笑地問。


  靜漪隻覺得窒息感在加重。


  隔著玻璃鏡片,陶驤的影子在一重重地虛化。


  陶驤就那麽淡漠地說著話,也叫著陸岐的小名……她使勁眨眼,怕自己昏過去。


  “無恥!你敢碰她們,我就把你碎屍萬段!”陸岐怒罵。


  靜漪被他的怒喝震的耳朵疼。看到陶驤繼續往前走了兩步。他們倆的距離幾乎觸手可及。


  “我碰不碰她們,全在你。”陶驤說。聲線極鬆弛。“憑你現在,指著什麽把我碎屍萬段?”


  陶驤進逼,陸岐卻也沒有後退,槍頂著靜漪的太陽穴,迫的她不得不靠在他身前。病房裏的燈忽然全亮了,靜漪閉上眼睛。


  陸岐冷冷地說:“我指著什麽,七哥你看的很明白。炸藥不多,不過足夠我們一起上西天。七哥給句痛快話,到底答應不答應。”


  “阿岐,這麽多年,你還是不知道我的作風麽?”陶驤問。


  “知道,七哥。所以我才問你,到底答應不答應?若不答應……今天我們就同歸於盡。在這裏的都算上,陶家有五口。七哥你也在,不枉我和七哥這麽多年的交情,臨走拉七哥一道,黃泉路上有伴。”陸岐低聲道。他忽然輕笑,“不過,七嫂出了事……下麵會怎麽樣,七哥你是知道的吧?七哥玩慣了借刀殺人,這回我也來用一用。”


  “車子就在樓下,隨時可以走。”陶驤說著,轉了下身,緩慢地踱了兩步。


  龍行虎步,威風凜凜,絲毫不見焦躁,也不見迫切。


  倒是陸岐的呼吸重了,而他的手下,手中的槍對準了陶驤,這是千鈞一發,隻等陸岐一聲令下……靜漪心跳都在此刻停止了。


  她抬眼望去,麵前都是烏黑的槍口。


  不管是誰先下令,她都有可能成為蜂窩。


  “我親自送你走。”陶驤低頭點了支煙,仍是背對著這邊的,說:“但是走之前,阿岐,我有幾句話也想問你。”


  陸岐頓了頓,說:“我是反對的。”


  陶驤沉默片刻,說:“我信你。”


  “了是我父親,我隻能服從。”陸岐說。


  陶驤轉身看著他。


  隻這一眼,靜漪莫明就覺得四周有冷風旋轉著。她幾乎同時感覺到,身後的陸岐也被這一眼煞到了似的,呼吸都停滯了。


  “去秋司令遇襲。”陶驤彈了下煙灰。


  “是。”陸岐說。


  “筱玉仙?”陶驤問。


  “是。安插在二哥身邊的。哪知後來都有了點真心,不肯再對二哥和陶家不利。可她知道的太多,不得不除。”陸岐斬釘截鐵地說。


  靜漪看著陶驤,他也沒有什麽表情。似這些都已經在他心上,隻需要一個個印證,好讓事實更加清晰。


  陶驤沉默片刻,問:“段奉孝可知道?”


  “不知道。”陸岐頓了頓,“七哥還要仔細問麽?我時間可不多。”


  靜漪聽著陸岐說著最後這句話,忽覺得不祥。


  陶驤一鬆手,香煙落在地上。


  他一邊解著身上的槍套,一邊揮手,讓圖虎翼等人後退。圖虎翼看著他的手勢,帶著人步步後退,不一會兒,病房門口便空無一人了。


  “七哥執意如此,恭敬不如從命。”陸岐說。


  “不用。”靜漪輕聲說。


  陶驤看都不看她,槍套重重地落在地上。雙臂抬高,慢慢轉身,背對了他們。


  靜漪緊盯著陶驤。


  他背轉身去,說出來的話讓她覺得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他說:“陸岐,我總要親自送送你。”


  陸岐笑了一聲,手一鬆。就在他猛的將靜漪推開、上前一步槍口抵上陶驤後心時,突然間有人從背後襲擊他。陸岐隻覺得脖子後麵一涼,在他下意識轉身的一瞬,陶驤猛然間側身,抬腿便掃過來,一把拽住靜漪的手腕子拖過去,將她按倒在地,槍聲大作。


  靜漪在身子貼到冰冷的水泥地上,背上那具溫熱的軀體覆著她,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陶驤!”陸岐聲嘶力竭地喊道。


  靜漪想轉頭看,一隻大手壓住她的後腦勺,不讓她動。她隻能聽到槍響,聽到腳步聲,聽到重物墜地,聽到自己如雷一般的心跳……全身都似麻痹了,隻能等待著一切都靜下來的那一刻。


  “七哥……”陸岐的聲音嘶啞,且發顫。他隨即笑起來。笑聲在安靜至極的病房裏飄蕩著,“你真毒……你竟然都不顧她……”


  “陸岐,從你們父子安插人到二哥身邊、謀劃暗殺我父親那一天開始,我已經不是你七哥。”


  靜漪伏在地上。


  涼涼的地麵,貼著她的額頭,一股來蘇水味混著塵土,嗆著了她。她忍住,不讓自己出聲。陶驤的手離開了她的背……她仍覺得有什麽壓著她。


  “你雖一心替陸大同報仇,我念著往日的情分,若你安分守己,我冒著人說我婦人之仁,也不欲剪草除根。我一忍再忍、一容再容,你果然圖謀不軌,還留著你,已是萬萬不能。這些,我本不必說給你聽,可你叫過我一聲七哥。”


  “陶驤……莫說你我……是異姓兄弟,就是親生的,你該下手時,可……手軟過?”陸岐大口喘著氣,艱難地說。“你說是饒我……又怎麽能忘了那些事?”


  靜漪聽的出來,他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了。


  陶驤將她拉起來,讓她麵對著自己。他看她一會兒,招手讓身後的馬行健過來。馬行健要扶靜漪,靜漪搖頭。


  “也難怪你這麽想。”陶驤看了靜漪,對倒在地上的陸岐說,“陸叔同我父親,相識四十年,乃刎頸之交,到頭來仍三番四次欲置他於死地。他近年做的事,哪一樁你不是看在眼裏?今日你反說我毒。我不毒,死的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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