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他不帶別人去(1)
“我在這裏,他怎麽會帶別人去?”靜漪反問她。
“也是。太太在這裏,若帶別人去,這不是打太太的臉麽?”金潤祺聲音響脆。她笑了笑,“我曾經以為,以你的性子,不會嫁給他。就算嫁給了他,也不會真心對他好、真心同他相守一生的。”
靜漪輕聲說:“也許你說的沒錯。他需要的是我這個人,需要的是我這個姓,需要的是我在他身邊,是他太太……他也不需要他太太真心對他好。你想說的是這個,對嗎?”
金潤祺眯了下眼。
靜漪看著這個熟悉的表情,說:“你想的都對。但是密斯金,身為陶驤的太太,應該怎麽做,上次你已經告訴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到目前為止,做他的太太,我還算合格。以後也打算繼續做下去。”
“聽上去,你仿佛很滿意眼下的生活。”金潤祺說。
“我沒有道理不滿意。”靜漪接道。
“即便他娶你,是因為另一個女人?”金潤祺問。
“至少我還像另一個女人。”靜漪說。
金潤祺又眯了下眼。
“密斯金不會以為我是那麽不知輕重的人吧?密斯金也不會把事情真想的如此簡單。您不像是這樣的人。”靜漪聲音雖輕,一句也不含糊,“不管我像不像另一個女人,同他定下婚約十數載的,是我。除非我和他都毀約,否則這婚事就是板上釘釘,無人可以動搖。既是他的太太了,也像密斯金說過的,我該事事以他為先、為他著想……他有所愛、有所好,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即便是將來仍然有,本都是尋常事。我不會連這點都容不得。密斯金有空和我在這磨牙,倒不如把這些手段用在別處。有朝一日密斯金進得了陶家門、向我磕頭敬茶的那一日,我們再聊聊,究竟是誰了解陶驤更多。不然密斯金一再這樣,我反倒要問問密斯金,本該對著他使勁兒的事,怎麽非得劍走偏鋒?”
她說著,始終麵帶微笑。
金潤祺看著她,也微笑。
此時若身旁有人,必定會以為這兩個美人,正聊的投機。
靜漪看那金潤祺的笑容,真若梔子花般,粉白,似乎看一眼,那沁骨的馨香就更濃鬱了些……她忽然覺得有些惡心,身上也不知哪裏,隱隱作痛。
“密斯金如果沒有別的事,恕我不奉陪。”靜漪說完,轉身欲走。
金潤祺看著她一轉身,握著空酒杯的手就有些微顫抖,輕笑著道:“那麽,我最後再給七少奶奶幾句忠告。藏好了你的秘密,掩好了你的狐狸尾巴。你或許覺得自己死不足惜,根本不顧禍延牧之。”
靜漪站下,回過頭來,望向金潤祺的眼神,比之剛剛,犀利了起來。
金潤祺等著她開口,果然她道:“密斯金先把自己摘幹淨了、先把身邊的障礙清掃了,再同我說這些吧。到底也讓我看看密斯金究竟手腕如何。能將多少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千萬別一行警告著我不要禍延牧之,一行做著傷害他的事。另外恕我直言,密斯金,他但凡曾給過你什麽承諾,你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慌不擇路,更有些饑不擇食……該不是,牧之是決心與你劃清界限了?依我看,這才像他的做派。密斯金,再會。”
她說完,對金潤祺略一頷首,轉了身。
金潤祺臉色極白,在她那樣修養的女子來說,也已經算是極為失態的表現了。靜漪卻不想管她到底如何。被金潤祺扯住說這樣一番話,絕非她所欲為之。
她已經走到了露台門前,一雙手嘩啦一下扯開垂著的簾幕。米白色的薄紗雲霧一般向兩邊飄去,她重新出現在舞場內,若一個黑色的精靈從雲端飄落……她仍似被雲霧遮了雙眸,隱隱約約隻見到陶驤的身影。他身旁是幾位高級將領,像白文謨父子、芮裏仁,她三哥,還有今晚的主人石敬昌……他應該沒有看到她。
她隻看他的背影,簡直就能看到他那份從容不迫。那是在任何人麵前,都不落下風的氣度。
“陶太太,是否有榮幸請您跳支舞?”忽然間在她麵前出現的這個人,她並不認得。深藍色的空軍製服,中校軍銜……他望著她的眼睛,三月春水一般。“我們昨晚在七星橋官邸見過一麵,不知道陶太太是否記得我?”
她將手搭在他的手上。
她當然不記得他,但是她沒有表露出來。
他的舞步華麗而又嫻熟,身上正有飛行員那浪漫的氣質……
她望著他,問道:“你駕駛的飛機,是什麽型號?”
他在說什麽,她其實並不太懂,但是他說,她微笑傾聽……她知道自己的舞姿,算不上美妙,但至少中規中矩。陶驤太太的身份,無疑給她加分不少。她隻要盡量保持優雅和端莊即可。
她想起陶驤說過讓她不要走遠的話來……不過應該沒關係,他也沒有在原地等她。
靜漪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跳了多少支舞,中間休息時因為口渴,又喝了多少杯香檳。她始終在微笑,溫和而親切,不拒絕友好的邀舞、即便拒絕也盡量禮貌……她自己都覺得要對自己的表現打上優加的分數,也就不奇怪,無論是用何種眼光看她,她的確是今晚石公館舞會上最耀眼的那一個。
最先發覺她不對勁的是無瑕。
靜漪幾乎每跳完一支舞回來他們這裏,都要喝幾杯香檳酒。麵上緋紅,微有汗意,笑容滿麵。無瑕開始以為她是心情大好,雖覺得靜漪喝酒的舉動有些過分,卻也並不以為意。但是越看越不對勁。她叫住靜漪,讓她休息下,她充耳不聞。終於連慧全和遠遒都察覺異樣,陶爾安望著靜漪的眼神就更有些嚴厲在裏頭了。
無垢卻沒覺得怎樣,微笑著說:“不過是多跳了兩支舞,傅太太至於眼睛瞪的那樣,陶驤還沒說什麽呢。知道的她是大姑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婆婆。就算是婆婆在這裏,也沒有不讓兒媳婦同人跳舞的。”
“牧之是沒說什麽,他是沒顧上說。”孔遠遒一笑,道。
“他要說什麽?難道許他和石夫人跳舞,不許小十跟人跳?”無垢皺眉。
“你這就不講道理了。這怎麽一樣?”孔遠遒哈哈大笑。
“有什麽不一樣?”
話雖如此,無垢還是在靜漪被舞伴送回來時,拉住她的手。
這一拉手,發覺靜漪手心滾燙。摸一摸她的頸後,道:“怎麽出了這麽多汗,累不累?”
靜漪又要將酒杯拿起,被無瑕不動聲色地換了杯汽水。她拿過來就皺了眉。當看到他們望住她眼神都不太對,回身微笑著謝絕了下一支舞。
這個轉身極為優雅、拒絕的姿態恰到好處,無瑕等人看著,忽然沒了話。
看上去,此刻的靜漪是如此的活潑而又快樂,她仿佛正沉浸在最美妙的音樂中,度過這樣一個難忘的夜晚……靜漪見他們不說話,打開一把小扇子,扇著風。
還是無瑕說:“才能多久不見,竟要變成小酒鬼了。”
她語氣中有些嗔怪,金碧全聽了先笑了,說:“難得小十這麽高興,你又要說教。”
無瑕皺眉,正要說碧全,靜漪笑著拿扇子給她扇扇,說:“二表姐,我是把你和三表姐的那份兒都一起跳了,不好哇?”
她臉上泛著紅,正是明**人的模樣,加上同無瑕說這話,未免又有些撒嬌的意味,無瑕就捏了她的臉,低聲同她說:“你這個鬼丫頭,說你是小酒鬼還是輕的,怎麽就這麽……”下手真的使了力氣,將靜漪的腮捏的發酸。
靜漪便覺得腮上那點酸軟直接就鑽進了她心裏來似的,笑著望了無瑕,叫道:“二表姐……”
無瑕正在孕初期,母性大發的時候,連這個小表妹都要當成孩子憐愛起來了,便又捏了捏她的腮,輕聲道:“嫁了人還是這麽著淘氣。你看黃珍妮都收斂多了。”
靜漪笑。
美目流轉,在舞池中尋找著那抹耀目的黃色……沒有如願找到。
其實又豈止黃珍妮,連她的三嫂,不也是漸漸斂了一身聲色麽?
她出著神,無瑕按了按她的肩膀。
“十小姐,三少奶奶請您過去一下。”過來的是程倍。
靜漪已經有許久不見程倍。看他一身黑色的製服,和從前穿衫褲時不太一樣了。
三哥之忱成婚,父親為他成家立業的緣故,特為地撥了得力的人隨他南下。程倍是三哥在家時候就用慣了的人,自然跟著來了。
“十小姐。”程倍恭敬。
靜漪看他。奴才們跟著主子久了,都有點隨主子的脾氣。程倍身上有三哥的沉穩,程僖身上有九哥的俏皮……靜漪將扇子一收,說:“知道了。”
程倍沒走,等著她。大有她不過去,他就在這裏奉陪到底的架勢。
“過去吧,不知三嫂找你有什麽事。”無瑕說。
靜漪心知程倍過來,未必是三嫂的意思。她委實不想隨他過去,但是連無瑕都開了口,又被這一眾人齊齊地用目光鎖住,不能不走這一趟。
程倍帶靜漪一直走到一旁的一間休息室去,說:“十小姐。”
是舞場旁邊臨時用作休息處所的,靜漪定定神,走進來。
索雁臨果然坐在裏麵,看到她進來,微笑著說:“來,靜漪,坐下休息休息。”
靜漪走過去,看到小茶幾上的葡萄酒,拿起來。
雁臨伸手過來,輕輕一帶,說:“你今晚喝了不少酒了,靜漪。”
靜漪望著被兩人的手相碰,撞的波濤洶湧的暗紅酒浪,說:“我又沒醉。”
雁臨將酒杯拿出來,放回桌上。
靜漪細細的頸子,被黑色的樽領裹著,纖細而修長……此時她胸口起伏著,或許是因為剛剛那一曲節奏歡快的探戈,或許不是。雁臨微笑著說:“來。”
“怕我失態?”靜漪輕聲笑道,“我是那麽沒分寸的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