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鬼鬼祟祟(1)
陶駟受石敬昌器重,她同石夫人也熟稔。石敬昌因早年留學東洋,在東洋有很多故交。此時他在索係位高權重,因為政見的開明,是個左右逢源的人。他有從東洋來的朋友並不奇怪。
陶駟低聲道:“他的老朋友。帶了幾個年輕人來,有幾個還是老七的同學。”
雅媚便說:“那你鬼鬼祟祟又為什麽?”
“金潤祺也在。”
雅媚略皺了下眉,道:“她呀……這個老七。女朋友成群結隊地出現。”
“你何出此言?”陶駟問道。
雅媚瞪他一眼,低聲道:“你倒來問我!”
陶駟看看她,道:“我怎麽知道這話從哪兒說起來呢?密斯金也是同朋友走在一處,好像其中一位叫中川俊雄正預備與她訂婚呢。中川君的父親跟石將軍是老相識,瞧這圈子繞的。”
“訂婚?沒那麽容易吧?”雅媚輕聲說,看到靜漪正同無暇說話、臉上一副小女兒的嬌態,頓時心裏有些不是味道。金潤祺來這裏也有一陣子了,她總覺得這女人低調也算低調,卻因為身份獨特,名媛不是名媛、交際花不是交際花的,總有點非我族類之感。金潤祺的客廳名流淑女雲集,她從來不算其中一個。盡管金潤祺認真下過幾回帖子邀請她去,她都婉言謝絕了。金潤祺不像黃珍妮。珍妮畢竟有些真性情。
陶駟見她如此,笑一笑,道:“你未免太敏感了些。”
“但願隻是我敏感。老七這會兒同他們在一起呢?”她問。看到靜漪抬頭望他們這邊一望,她微笑著擺擺手,“憑空來了這麽個定時炸彈,他還真沉得住氣。我都要佩服他了。”
靜漪看雅媚和陶駟被朋友叫走了,繼續跟無暇說:“我在那邊住的好好兒的,又要搬到三表姐那裏,多不方便。再說我沒幾日就該走了呢。”
她低頭看著無暇。
無暇穿的裙子寬大些,她的腰身還看不出變化來,被靜漪這樣瞅著也未免難為情,道:“你別這麽看我,沒的引人留意我……他們都不知道呢。”
靜漪笑著看看一旁的無垢。原本一般苗條美麗的兩位表姐,倒是無暇之前還更圓潤些,此時無垢擺在無暇身旁,險些有無暇兩倍,她不禁要笑出聲來,被無垢照著額頭拍了一巴掌。
無垢悻悻地道:“有本領你到時候不要胖。”
無垢說著從孔遠遒手中奪了扇子來,對他等著眼睛道:“你不會去別處轉轉?杵在這兒幹嘛?”
孔遠遒哭笑不得地說:“那剛剛是誰嫌熱,要我在這裏打扇?左右都是我的不是。好,我先遠著你。”
他說著作勢要走開,無垢喝道:“先別走。去給我們拿汽水來。”
“夫人,汽水喝下去又要胖一圈的。”孔遠遒低聲道。
靜漪終於撐不住笑出來……
她的笑容極美,在一旁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再看一眼。
陶驤向這邊走來時,靜漪仍然這樣在笑著,扶著無暇的肩膀,笑的大眼睛裏波光瀲灩、美豔至極……待看到他過來,才漸漸斂了笑。
陶驤和無暇無垢寒暄問候,被無垢“逼問”剛剛是去了哪裏、居然把小十丟在這裏,他微笑道:“恰好有幾位老同學過來,過去敘敘舊。”
看到石將軍準備致辭了,靜漪等人都起身。
靜漪站在陶驤身旁,發現他肩膀上沾了點水珠,問道:“你出去過?外麵下雨了?”
“剛剛我們正在露台上說話呢,忽然間下了大雨。”陶驤說。
靜漪點頭。
難怪他身上有點濕氣。濕氣中還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她抽了抽鼻子。
此時舞會開場,石將軍同夫人領了第一支舞。
陶驤帶著靜漪下去。
是普通的三步舞,靜漪卻許久沒有跳這步調,有些生疏。還好沒過一會兒便能跟上陶驤的舞步了。
她想起爾宜來,未免去找她的身影。
爾宜正同白文謨在一處,看上去倒也還好。
見她隻管望了文謨爾宜,陶驤也看了那邊兩眼。被她踩了一腳之後,他收了下手臂。靜漪發覺,馬上說了句“對不住”。隻是沒過一會兒,她的心思又轉過去了,再看陶驤幽深的眼神,問道:“你覺得……把他們兩個牽在一處,合適嗎?”
陶驤反問道:“怎麽?”
“爾宜年紀還小。婚事或許再過兩年,等她大學畢業再議不遲。”靜漪輕聲說著,目光追著爾宜。
爾宜說了什麽好笑的事吧,白文謨在笑……也不是不般配,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是爾宜那應付的態度,還是文謨那習慣性對著所有女士都會有的文雅笑容?
“又不是馬上成婚。”陶驤說。
靜漪一腳踩在他腳上,陶驤皺眉。
“這麽說是真的?”她問。
“是真的怎麽樣?”陶驤又反問。
靜漪沉默片刻,說:“是真的的話……也輪不到我發表意見。”
她想他大概是這個意思。
西北的陶家和西南的白家,從地理位置上說,恰形成對索係的中央軍控製地盤的半包圍之勢,如果再加上北邊的段係,那麽勢力就將更加龐大。她同陶驤的婚禮,白文謨父子親自出席,而陶盛川不久前還親赴廣西……這些縱然隻是表麵,陶家和白家若聯姻,既不出乎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這些,當然不能在此時此地與陶驤討論。若果真如此,更不是她該過問的了……她一念至此,索性閉口不言。
陶驤也不再說話。
靜漪沒有留意到其他的,隻一心跟上陶驤的舞步。一曲結束,她挽起陶驤的胳膊走了兩步,才發現他們沒有回到剛剛那裏,而是來了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她愣了一下,麵前的這些人她都不認識,除了一個穿著雪白旗袍的女子。
金潤祺赫然坐在那一眾男青年中間,微笑地望著靜漪。仿佛深碧色的一叢葉子中,開出的一朵潔白的梔子花……
“我太太,程靜漪。”陶驤先開口,隻有幾個字。
靜漪的目光在麵前這些人麵上一一的掃過,溫和而有有禮地微笑著,最後才停在金潤祺身上,定住了。
金潤祺站起來,道:“七少奶奶,久違了。”她說著,看向靜漪身旁的陶驤。
靜漪挽了陶驤,與他並立在一處。一襲黑裙的程靜漪就像是柔美的月光,溫和地照亮了這裏,光彩奪目。
陶驤抬手扶了下靜漪的手背,看了她,說:“我給你介紹幾位老同學。”
她對陶驤微笑,說:“好。”
“你們見過的?”金潤祺身旁的一叢綠葉,自靜漪同陶驤過來,就在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此時終於忍不住先開口問。口音有些硬,並不像金潤祺的中文說的那樣好。
靜漪看他,點頭微笑,道:“在北平同密斯金有數麵之緣。不想今日在這裏相見。”
她的手搭在陶驤手臂上,此時陶驤扶了她的手,讓她坐下。
她轉頭對他微笑,說:“不用。”
但在陶驤堅持的目光下,還是順從地坐了。
聽到有人笑,她抿了下耳邊的散發。發間的珠子垂下來,落在耳邊,癢癢的……她抬頭看看這些人,也在各自尋去處落座。早不理會近在咫尺那喧囂熱鬧的舞會,仿佛這裏是個小小的客廳,他們是來這裏喝茶聊天的。
陶驤給她拿了杯橘子水,她對他笑笑。
轉臉問金潤祺道:“密斯金這一向可好?”
金潤祺坐在對麵的沙發上,輕聲笑答:“勞七少奶奶問,還好。隻是大半年間往返兩國之間,又南下北上,算起來也有三四個來回,實在是辛苦。”
“你這叫什麽辛苦?權當旅行。”剛剛開口說話的那位青年,麵目清秀,身材中等,看上去精明強幹,帶著彼國人特有的冷冽。
靜漪聽著就笑了,看金潤祺嗔怪地望了他一眼,他就笑著告饒,催促陶驤道:“陶桑,快些將我們介紹給你美麗的太太。也好讓她認得我們。陶太太,我是中川俊雄。初次見麵,請多多關照。”
陶驤一一給靜漪介紹。中川俊雄,阿部春馬,和田英二……都曾經是他的同窗。隻是有的是在歐洲便認識,有的是在美國受訓時結識的。靜漪看看陶驤。忽然覺得他在這樣一群人中間,顯得略有不同。她聽他們閑聊,知道中川他們來中國,是探親訪友也是旅行。靜漪雖並不能一時之間就將他們一一分辨清楚,可她從開始便留意起來,到陶驤介紹完畢,她也就能夠看出他們之間的差別。尤其言談舉止間,中川俊雄在金潤祺身邊,顯然以親近的男性朋友自居了……隻是金潤祺的態度看上去還有些捉摸不定。
靜漪微笑。
“我們在美國受訓時,陶桑的飛行成績就是最好的。如果有誰能和他一較高下,那還得是中川君。”阿部春馬笑著說。他用英文講的,已經知道靜漪的英文不弱。
靜漪看看陶驤。
許是她目光中雖顯露出些驕傲但同時又有些不信的樣子,讓他們覺得很開心,紛紛笑起來。
阿部春馬捶了下陶驤的肩頭。
陶驤順勢歪了歪頭,問道:“不是說找我有事?”
阿部看著他,說:“是有件事,比較為難。不過……”他說著,語速慢下來。也許覺得在場的人都是自己人,他頓了頓,“逄敦煌這個人,你一定聽說過吧?”
靜漪先怔了下。逄敦煌這個名字在這裏出現,無論如何都是極為突兀的。
陶驤卻哈哈一笑,說:“當然。請講。”
阿部春馬隨後換了日語,語速越來越快。陶驤仍是麵帶微笑地聽著,偶爾啜一口香檳。靜漪卻覺得他雖是在笑的,此時並非願意同阿部談到逄敦煌;而阿部說的事情,其他幾位不但不意外,似乎還都在等著看陶驤的態度……她轉了下臉,七姐之鸞正在附近。之鸞的男伴是個高挑修長的青年,看到她,靦腆微笑,點頭致意。靜漪便覺得他有些眼熟,見他客氣,也點了點頭。
之鸞發覺身邊少年的動向,馬上留意到了靜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