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默然(2)
“這頓飯且不說,晚上家裏這頓預備好了沒?今天隻顧了忙,我和老七都沒吃好。”陶駟問雅媚。
雅媚聽說,親自去廚房看去了。
陶驤和瑟瑟玩了一會兒,上樓去換衣服。
靜漪跟他一同上來,給他找出來要換的衣服。
陶驤看看她,問:“去遠遒和三哥那裏了?”
靜漪點頭,說:“他們都好。”
她看看他脫了襯衫,正要背轉身去,陶驤卻先轉過身去了。
她看了他裸著的線條剛勁的背,呆了下,才轉了臉,聽到他說:“長官官邸的晚宴定在了明天,如何?”
靜漪忽然鬆了口氣似的。盡管去長官官邸晚宴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但是能合理避過明天同之忱和雁臨的邀約,令她十分感激。
她毫不猶豫地說:“好。”
她答應的過於迅速,陶驤係著扣子,看看她。
她臉上的輕鬆和笑意不是能裝出來的。
隻是較之剛剛和爾宜她們在一處時那笑的恣意輕鬆,又不可相提並論了。
他整理下襯衫,將下擺紮進馬褲中去。
換了尋常的衣服,也還是很精神的。
靜漪看了他一會兒,才說:“下去吧。晚飯快好了。別讓二哥他們等著……”
陶驤走在她身後,將落在地上的一樣東西撿了起來。
“走吧?”靜漪已經走到了門口,回身見陶驤還沒出來,叫他。
他經過她身邊,拿起她的一隻手來,將戒指放在了她的手心裏。
靜漪看看,是她的婚戒。
總是不經意就滑落了。隻是還好,她的行動範圍不大,每次都會被及時地撿到交回來
她也想了辦法,甚至纏上了紅線,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會掉,且掉了就好久不會發覺。
似乎她不是在丟戒指,就是在找戒指……
她匆忙地將戒指戴回手上,追上陶驤的腳步。
第二天晚上,陶驤一行提早一刻鍾抵達了七星橋官邸。
細雨微微落著,七星橋官邸籠罩在煙雨朦朧之中。
今晚當真是索幼安所說的家宴,除了陶家的包括年幼的瑟瑟在內的六口人,就隻有三軍總參謀長石敬昌將軍夫婦。
靜漪和爾宜是真正的新麵孔,索幼安夫婦和石敬昌夫婦都未免多留意。
索幼安是不苟言笑的人,索夫人卻很慈祥。
見了靜漪和爾宜,索夫人就笑著招呼到自己身旁去坐,還對丈夫說:“難怪雁臨對十小姐讚不絕口。本人比相片還美呢。”
索幼安見夫人如此誇讚,不便隨口附和,隻是微笑點頭。
石夫人坐的離爾宜更近些,先問爾宜多大了,聽說爾宜還沒許人家,就笑著說要做媒。
爾宜被她們說的臉紅,靜漪替她解圍,說:“八妹還小,尚在求學。”
“十小姐還不是在求學中,就被牧之娶回家去了?可見隻要合心意,是否求學中,倒也並非標準。”石夫人笑著說。
靜漪聽了倒真也無可辯駁,隻好笑著。
“我倒是有個好人選。這個大媒,隻是不知道做不做的成。”索夫人似是被石夫人提醒,煞有介事道。
“我倒也知道你說的是誰。”索幼安也不禁微笑起來,“我看可以。這個大媒你不妨做一做。”
石敬昌故意地道:“難不成長官和夫人都在琢磨小犬?他今年可隻有十二歲。”
一句話說的大家都笑了,索夫人見管家來提醒,她領著眾人入席。
靜漪的座位在程之忱的右手邊。
她從進了官邸,隻跟之忱打了一個照麵。
她雖是微笑著,在場人除了知情的陶驤和索雁臨,和大約能猜出究竟的許雅媚,倒都以為之忱是沉默寡言、而她是溫柔嫻靜的,並不覺得這對久未見麵的兄妹之間,暗潮洶湧。
晚餐時的話題很多,都圍繞著新近發生的新鮮事情聊開來。靜漪聽著,女人們之間的話題,無非是哪家的店裏又有了什麽新樣式的衣裳、哪個電影明星最近又有什麽消息;男人之間的話題不同一些,卻也不過是誰寫了一篇好文章、誰的又得了什麽字畫古玩……她聽石將軍忽問起陶驤是不是養了幾匹好馬。正在暗暗心驚怎麽石將軍的消息是這麽的靈通,又看到陶駟在一旁,才放下心來。陶驤同喜歡馬的石將軍和索長官聊起馬來自然話就多了些……她剛收回心神,就索夫人在說剛得了一套黃油鑽的首飾,不知道配什麽穿合適,想了想,便輕聲建議:“這個季節也就好穿香雲紗了。索伯母不如試試。”
石夫人就先看著靜漪笑,說:“果然這個建議好。香雲紗配黃油鑽,各得其所。”
“我倒沒想到這個。總嫌香雲紗老舊,越發顯得人氣色不好。想想若是那樣黃澄澄的東西,的確是老舊些的色澤才壓得住。”索夫人笑道。
“小十自己不好穿衣打扮,給人建議倒是一語中的的。”索雁臨笑著說。
靜漪微笑。
這些麽,有什麽難……從前無垢對這個研究極多,耳朵裏簡直聽出老繭來。十句裏留心一句,也就夠用了。就是不留心,她母親是最趣味雅致的人,年年歲歲的,看的多了,自然早有印子印在心裏了……她看看四周人都隻顧了聊天,沒人注意她,靜靜地拿了酒杯,抿了一口。
之忱不經意似的瞥了靜漪一眼,靜漪一口酒還沒咽下去,看到,索性又喝了一大口……待到晚餐用畢,她不知不覺間已經喝了三大杯葡萄酒。雖然較之堪稱豪飲的石夫人等,她這區區三杯酒微不足道。可是對她來說,仍然顯得有些多。靜漪在離席時卻仍神色如常,走在最後。陶驤停下來等她,她搭著他的手臂。
她手很涼,陶驤看她。
她說:“覺得有點冷。”
可能喝了酒的緣故,胸口倒是覺得熱乎乎的。隻是不太舒服。
陶驤看了看身後。七星橋官邸有冷氣機,可是今天下雨,應該是沒有開的。他也並沒有覺得格外涼。
靜漪看到他的表情,倒要笑出來似的,嘴角牽一牽,說:“你先過去吧。我沒事,別因為我耽誤了正事兒。”
陶驤聽到石敬昌將軍在叫他,說:“你在這等等的。”
他邊說,邊離開了。
靜漪也沒多想,陶驤要讓她在這裏等什麽。不過既然他說了,她在這裏站一站也無妨。便是跟著進去了,也仍然是那些人、那些話題、那樣沉悶壓抑的氣氛……她轉了下身,正靠近廊上的窗子,百葉窗開了半扇,她推了開來,清涼的雨氣撲進來,她打了個噴嚏。
“要著涼了。”
靜漪關了窗,回頭看著程之忱。
之忱打量著靜漪。
安嫻端莊的靜漪,眉宇間似有著難以解開的鬱結。深綠色的旗袍穿在她身上,在這麽莊重的環境裏,這樣的顏色更要使她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大幾歲……他說:“我聽你三嫂說了。本來今天是你……”
“三哥,”靜漪看著之忱,說。她大概從未當麵打斷過三哥說什麽。因此之忱的麵容看上去略顯陰沉,然而就是這點陰沉也稍縱即逝。他隨即恢複了平靜。靜漪輕聲說:“三哥還記得上次分別,我跟三哥說的什麽?”
之忱看著靜漪的眼,窗外飛雨如瀑。這雨下的太大了些。
“我相信三哥不會忘的。”靜漪望著之忱微笑。她看到索雁臨向他們走來。
索雁臨過來悄聲說著:“剛吃完飯,你們兩兄妹就在這裏說悄悄話了?”
她是微笑著的,過來扶了之忱的手臂,將一條長長的素色披肩遞給她,說:“牧之巴巴兒地找我,說你覺得冷。我讓人找了這個給你。”
靜漪接過來,圍在肩上,說:“謝謝三嫂。”
之忱看雁臨,她說:“父親在問你哪裏去了,說是要讓你看看什麽東西……不知他又想到什麽事兒來,閭丘主任剛給他送過來的文件,大概跟那個有關係。你去看看?”
之忱點頭,對靜漪說:“需要什麽,和你三嫂說。”
靜漪和雁臨望著他離開的背影。
瘦高峭拔,精神抖擻。
靜漪咬著牙關。
她的三哥,沉著冷靜的、簡直從來不會輸掉的三哥……
雁臨望著靜漪。
她們站在這裏,看著幾步遠處那些人,坐在一處談笑風生、笑意融融,和諧美好的不可思議。
雁臨說:“小十,之忱是很愛護你這個妹妹的。”
“不止三哥愛護,三嫂也很愛護我這個妹妹。”靜漪轉頭望著雁臨,眼神和語氣都有點冷。她其實不想對三嫂怎樣,但是她再清楚不過,三嫂是站在三哥那邊無條件支持三哥的人……她是替三哥來做說客安撫她的。
雁臨微笑,說:“你呀,就是太懂事。我都不忍再說什麽了……既是這樣,你就別跟你三哥慪氣了。一家人有什麽好慪氣的?”
靜漪看著她。
雁臨的微笑可不是裝出來的。
靜漪覺得心底發冷。她輕聲地說:“三嫂……我不知三嫂知道多少。可能三嫂看來,我雖然稱得上懂事,有時候也難免執拗倔強,又可以說是很不明事理。有些事,三哥職責所在,未必是出於私心才那麽做。我那是跟誰慪氣麽?不是慪氣,三嫂……是從心裏不能接受。那是活生生的一條命……可能還不止一個人因一聲令下命喪黃泉,三嫂,這讓我害怕。我可能真的不能適應這樣的日子。還有,我也不能想想,真適應了這樣的日子,我會成什麽樣子……”
雁臨望著靜漪。
她知道靜漪說的也不是假話,“可是小十,陶驤呢?他肩上擔子日重,需要你輔佐。”
“不瞞三嫂說,我也怕他身上擔子越來越重。”靜漪望著陶驤。
坐在索幼安和石將軍中間的陶驤,不知聽到他們說了什麽,露出微笑來。在旁人眼裏,剛剛風生水起的陶驤該是多麽的意氣風發……她搖了下頭,“三哥跟三嫂琴瑟和諧,也必能體會我愛護牧之的心情。”
“這我當然能理解。”索雁臨說。
“那我謝謝三嫂。”靜漪轉過臉來,望著索雁臨。
“小十,對我你可以不用一個謝字。”索雁臨微笑著。
靜漪看著她,忽覺得三嫂的眼神,都像極了三哥似的。她不禁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