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麟兒生病了?(1)
“麟兒生病了?”靜漪問。
“最近反複發燒,說是今兒晚上又不大好。大少爺讓來瞧瞧的。”胡醫生溫和地說。
“被奶奶知道不得了。”陶驤說。
“被府上那兩位禦用國手知道也不得了的。”胡醫生輕聲說。
陶驤這才不說什麽,讓圖虎翼送了胡醫生走。
“大哥的病,是不是西醫看更好?”靜漪悄聲問道。她和陶驤都沒有著急轉身回房,而是站在外麵看著胡醫生走。陶驤說這家裏信西醫的不生病,生病的不信西醫,應該不包括陶駿。
陶驤沉默著,等胡醫生走出院門了,他才說:“這個我倒不懂。”
他說完便回房了。
靜漪倒在外麵又站了好一會兒。
她想陶驤或許是真的不懂,不過更可能是不便多事。
秋薇提醒她快些回來,說:“聽張媽說,這位胡醫生是夫人的遠方侄子。當年留洋,也是夫人資助的。讀書倒好,就是迂腐。至今也沒成家,總說家貧、老娘病弱,不想拖累人。咦,小姐,醫生怎麽會窮的?”
靜漪說:“醫生也分好多種的。”
“也是。哎呀,小姐快點進去吧……外麵可真冷。”秋薇搓著手,催靜漪進去,“張媽說白獅剛剛吃了一大碗牛肉。姑爺喂的。”
靜漪看秋薇在笑,倒沒有話說。
秋薇說:“姑爺真好脾氣……”
靜漪就任秋薇絮絮叨叨地說,進了門往餐廳裏去,一桌子吃的擺的滿滿當當的。
陶驤沒坐在這邊,拿了一杯白蘭地在壁爐邊立著。
靜漪忽然覺得哪兒不對勁,又瞧了他那邊一眼,才發現原來壁爐上方那掛著壁畫的位置,不知何時被換成了她和陶驤的大幅相片……是經過放大和彩繪的相片。尺寸應該和本人不相上下,相片中她綠裙紅褂,看上去喜慶極了,還真與這年下的氣氛相當。
她悶了半晌決定就當沒看到。
吃麵的時候,她總聽到書房門響,但見陶驤兀自靜默不語,也就不開口問。隻是手上的藥油大概擦了太多,她吃著麵,就覺得麵都有藥油味……這碗麵是地道的食不知味。
陶驤沒等她吃完就出去了,書房裏電話倒是一個接一個的打進來。
靜漪偶爾能聽到陶驤的聲音。看時間已經午夜,不知道他什麽事情是這麽的忙……不過這好像跟她也沒什麽關係。
她上樓前把下麵各處都巡視了一遍。
除了客廳壁爐上,和鋼琴上有幾隻銀質小相框嵌了他們的相片,倒再也沒有尺寸驚人的大幅相片。
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這是靜漪在陶家過的頭一個春節,倒因為這裏的規矩和家中多有不同,不新鮮也覺得新鮮,還是衝淡了她很多生疏、不適和思鄉之情。
從除夕這日早上開始,各種年下的活動便開始按部就班的進行。從上到下連大門口的聽差都換了新裝。
靜漪恐自己行差踏錯,落人笑柄,能想到的一些規矩,她早已仔細問過張媽,到了這日她還是跟在雅媚身後,看她如何行事。
雅媚笑她太過謹慎,她也不在意。
用過午飯之後,看天氣還好,雅媚便起意帶著靜漪在宅內轉轉。靜漪牽著瑟瑟的手,跟著雅媚走,邊走邊聽她講些陶家的舊事。有些她已經聽張媽講過了,雅媚卻比張媽講的更豐富更有趣,她聽著覺得很好。別處也罷了,擺祭的正堂她參觀的格外仔細些。正堂與前些日子舉行結婚典禮時的布置已經大大的變了樣。從外到內都鋪上紅氈。靜漪走在紅氈上,隨著紅氈延伸到正堂深處,抬頭便望見擺祭品的長條案,是大張的黃花梨大案,上麵鍾鼎俱全,都是古物。更不要說精細的祭品,看上去是琳琅滿目。正中香案上,香爐中冒著嫋嫋煙氣,氤氳環繞在堂內。靜漪在這薄煙蒙蒙中,舉目而望,堂上懸著一幅幅巨大的陶氏先人的畫像。密密地排列著,畫像中先人麵目都或嚴肅或慈和,眼神卻是一致地仿佛自上而下俯視似的,靜漪看著看著,愈加屏聲靜氣起來。連一向愛說笑的雅媚和活潑的瑟瑟,也不知不覺漸漸安靜多了。
“先祖是洪武二十八年隨肅王遷來此地的。從那時起就在這裏紮根下來。明清兩朝,尤其清以來,陶家在西北,不說一時無兩,也是獨一無二的。從前有個說法,撼西北易,撼陶氏難。誰想動這裏,也得問問陶家答不答應。”雅媚悄聲說。
靜漪點頭。
看服色,武官不提,文官具二品往上,可見陶氏家族之顯赫。
“馬家呢?”靜漪問。馬氏在此地是大姓。旁人她沒見過,隻看馬家瑜一人,氣度亦不俗。
雅媚笑笑,說:“比陶家還是要差一些的。”
靜漪看她,這應是標準的陶家媳婦的樣子吧,提到對頭,不見倨傲,但是驕傲。不止雅媚,大少奶奶不言聲時,也自有一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哦,對了。聽母親說,大小姐很快回來了。”雅媚說。
“是麽?”靜漪想想,仿佛是聽到那麽一兩句關於大小姐爾安同夫婿即將回國的話,隻是不記得是在哪裏聽到的。
“咱們家大小姐可不是普通的女子。聽說在家時就能獨當一麵。這個自不待說,陶家自來出厲害的姑奶奶。就是嫁過去也是好樣的。傅家在山西也是大家族,家大業大,人丁興旺,家裏的複雜可不是咱們家能比的。大姐夫的母親在家就是當家主母,大小姐很受婆婆器重。大姐夫出國,她隨著赴任也有幾年了。當初說是幫著把商號開到國外去,其實大姐夫倒沒花多少時間在傅家的事業上,反倒是她一把抓起來。傅家在歐洲華洋社交圈裏人脈都廣,姐夫為人處世又好,前兩年在那邊明裏暗中都沒少替政府做事。前政府一倒,他的公職自然沒了,人也就閑下來。這次說是回來度假,倒是先去南京的。繞那麽大一個圈子才回來,也不知道有什麽新計劃。”雅媚解釋道。
靜漪聽雅媚說著,忽然想起來,應是那日晚上,三嫂提過的。她就說:“那難怪。”
“難怪什麽?”雅媚問。
“也許我家三嫂認得大小姐?”靜漪說。她對這位大姑子的了解,僅限於雅媚的間接介紹。
“這倒不清楚。大小姐很疼老七,你看你們成親,她還特意寄了禮物回來。我們結婚她就隻有一張支票打發。”雅媚笑著說。
此時瑟瑟拽了雅媚和靜漪的手,要桌案上擺著的佛手玩。
靜漪心想著供桌上的供品,總不好真的拿給小孩子玩,恐怕對先人不敬,就把瑟瑟抱起來哄著,說:“二嫂你又吃醋。”
“嗯,吃你的醋,怕是從今往後都吃不過來了呢!不過話說回來,我是不敢招惹大小姐的。我同禦之結婚時,她還在國內。正巧她誕育她的三兒子,在家一住了幾個月。人倒是極好的,隻是脾氣實在讓人受不了。”雅媚說著,真就從那隻巨大的描金黃底粉彩大碗裏拿了一個佛手出來給瑟瑟。
“二嫂,這不好吧。”靜漪說。
“還有這麽多呢,而且又不好吃,隻能聞香味,先人不會怪罪的。”雅媚噓了一聲,把佛手又擺了擺,看上去與先前就沒有什麽不同了似的。她雙手合十,對此處上懸的畫像拜了拜,“我們走吧。”
靜漪是覺得不妥當,但雅媚都這麽做了,再看瑟瑟把金黃的佛手抱在懷裏很喜歡的樣子,也就罷了。兩人像聯手做了惡作劇的小孩似的,急急忙忙地繞過後堂要出去。不想雅媚邁步子急了些,抬腳便被絆了下,硬生生地便在後堂大門口摔了一跤。靜漪抱著瑟瑟走在前麵,聽到雅媚哎呦一聲,她回頭一看,見雅媚倒在地上,嚇一跳。
“這還沒過年呢,二嫂就搶元寶了?”爾宜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跑過來將雅媚拉起來。
靜漪把瑟瑟放下,過來看雅媚摔的怎樣。
雅媚揉著膝蓋,小聲說:“好疼。八妹打哪兒來?”
“讓二嫂去動供品。”爾宜幫她搓揉著膝蓋,笑嘻嘻地說,“我就跟著你們倆,看你們倆要做什麽。誰知道二嫂膽子這麽大,我本來要去跟母親告狀,讓她罰你。你自個兒就摔這一大跤,就算罰過了。我就不去多這個嘴了。”
雅媚被小姑子開著玩笑,膝蓋又疼,笑著說:“那壓歲紅包多給你封一個吧。”
“謝謝二嫂。”爾宜笑著把她攙起來。
靜漪被雅媚這一提醒,才想起來她也得準備紅包的。這個事,似乎該跟陶驤商議一下,隻是她今天早上同他一起在祖母那裏用過早飯之後,就沒再見他……
“七嫂,想什麽呢?”爾宜扶著雅媚已經走出去了,見靜漪仍站在原地不動,回過頭來叫她。
“她一神不守舍,準是跟你七哥有關。”雅媚打趣靜漪。
“七哥說他回去補覺了。昨兒晚上舞會散的那麽晚。回來天都要亮了,又喝了那麽多酒,可能真是累了。”爾宜說著,眨眨眼,問:“七嫂你回去看看七哥吧?”
靜漪正想要回去找陶驤,被爾宜這麽一說她反而躊躇,說:“既是回去補覺,我去看他做什麽?”
爾宜還沒說話,雅媚撲哧一樂,但見爾宜在身邊,不好將玩笑開的過分,隻點著靜漪,道:“我看你還是回去看看吧。他們昨晚舞會鬧的實在凶,禦之回來時說因為你沒能去,七弟被罰代你跳舞……八妹怎麽不幫著你七哥呢?隻顧自己玩了。”
爾宜笑,望著靜漪道:“都是衝著七嫂去的,我在沒有用的。哎喲,對了,我還有別的事兒呢……二嫂、七嫂,我走了。”
她說著就要跑。
“八姑我也去!”瑟瑟叫她。
爾宜過來捏了捏瑟瑟的臉蛋兒,說:“不能帶你去。”
“什麽事兒啊,你別跑,慢點走。”雅媚喊道。
“老李叔早起就讓人來告訴,說我的瑪麗女王要下崽了,我去看看,怎麽這會兒了還沒有信兒……”爾宜說著已經進了後堂大門,轉眼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