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髒丫頭(2)
索雁臨聽了這話,笑道:“我還真就是擔心我們小妹孩子氣的很,剛過門,什麽都不熟悉,有些不周到的地方。”
“三嫂。”靜漪微笑著。
索雁臨這才向陶夫人告辭,和靜漪走了好遠出來,才說:“陶伯母厲害著呢,你日後可要留神些。”
靜漪沒吭聲。
三嫂剛剛說的話,儼然家長,然而婆婆的回應,也確實機帶雙敲。她又不便把這兩日的事對三嫂和盤托出,隻好聽著。
索雁臨當然沒那麽容易被她蒙混過關,說:“陶家別人且不提,就那幾位老姑奶奶也夠人受的。我不是挑唆,隻是要你留神些。大宅門裏的日子,自然是要步步為營的。”
靜漪見陶驤已經在車邊等她們,便說:“三嫂也是的。又不是家家如此,難道我們家裏也要你這樣?”
索雁臨瞪她,說:“我把你這個鬼丫頭……人家和你說的是心裏話,你卻拿我的話來堵我的嘴。是呀,在你們家裏也要這樣!”
“瞧三嫂急的,你們我們的,誰不知道程家複雜,大姑子小姑子最多,真辛苦三嫂了。”靜漪打趣雁臨。
雁臨無奈地看著她,說:“難怪知道我要來,無暇表妹一個勁兒的讓我看看這家裏到底什麽狀況。我總算知道她的意思了。”
“你不要和她說這些,況且真的沒有什麽。”靜漪低聲道。
雁臨看看距離她們隻有十來步遠的陶驤,想她們姑嫂獨處的時候還有,也不著急這會兒就說。
靜漪好不容易等著雁臨不再追問,巴不得快些上車離開。雁臨見陶家裏裏外外正忙著張燈結彩,想要細細看看,倒被靜漪推著上了車。
陶驤親自駕車送她們走。讓馬行健帶著人後麵跟著。連同著跟靜漪過去的人一起,車隊就開出了陶家大院。
靜漪坐了前麵的位子,索雁臨等車子開出了巷子,便對陶驤說:“牧之,老姑奶奶欺負小十的話,你可不能坐視不理啊。”
“三嫂!”靜漪回頭。
陶驤聽雁臨一說,看了眼靜漪。
靜漪臉紅了。
“我不過打個比方,小十你急什麽?”索雁臨笑著說,眼望著陶驤,“我看姑奶奶是十分嚴厲的樣子。我小時候,我家的姑奶奶可不是這樣的。我母親不肯讓我多吃糖,姑奶奶都要偷偷讓人拿給我呢。”
陶驤發動了車子,微微一笑,說:“姑奶奶的做派也都不一樣。”
“可不是嗎,我母親時常提起來,說我家的姑奶奶簡直要比祖母還慈祥呢……”
靜漪聽陶驤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話,就把雁臨的話引向了別處,不禁鬆口氣。
到了西北軍司令部,雁臨下了車,靜漪見陶驤根本沒有要去辦事的意思,便忍不住問:“你不是要來司令部辦事?”
陶驤看她一眼,探身出去,對雁臨說:“三嫂,我們去醫院了。”
靜漪皺眉,索雁臨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氣,揮揮手,說了句“快去快回,中午過來用午飯”。她招手將秋薇留下,說有些東西要她幫忙準備,不準她跟著去醫院。
靜漪見事到如今,也隻好這麽辦。
省立醫院距離司令部並不遠,陶驤車開的慢,一刻鍾也就到了。
下車陶驤讓馬行健帶人留在樓下,自己帶靜漪去林之了的病房,從小馬手裏接過水果和糕點來,給了靜漪一個盒子拎。
靜漪在上樓時她特地又看了眼樓梯轉角處鏡子中的自己。粗粗一望,她臉上的瘀痕淡多了。昨晚她困成那樣,隻是將陶老夫人給的藥膏草草地往麵頰上塗了一點,今早起便覺得見效了。若不留心看,隻當是她膚色暗沉了些……陶驤站在一旁等著她。
“我沒有同三嫂講。”她說。
樓梯上的人來來往往,他們兩人站在這裏頗為礙事。
隻是這樣一對璧人似的人物,加上陶驤又很有點不怒自威,過路人都隻是看看他們,默不做聲地避開。
靜漪發覺,想要上樓。
陶驤卻拉住了她的手臂。
靜漪從他拉住自己的力道中,覺察出他並不愉快。
“跟他們說什麽,那是你的自由。”他低聲說,“我既不會幹涉,也不擔心。家裏女人們之間的事,你自己去解決。”
“我從來也沒想過讓你插手這些事。這點兒小事我還能應付的了,不勞你費心。”靜漪說。
“這我不懷疑。”陶驤說完,拉著她一同上樓梯。
靜漪抽手出來,硬是要走到他前麵去。
隻是走了幾步,才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之了住在哪間病房,又不得不慢下來,可氣的是陶驤也不主動告訴她,似乎就是在等著看她發窘的樣子。
都已經快走到走廊盡頭了,她也沒遇到一個可以詢問的護士,如此不得不回頭看陶驤。
陶驤說:“最裏麵那間。”
靜漪看看,果然走廊盡頭那間病房門口的白色長椅上,坐著兩個便衣。一看到他們,兩人立即起身。
“七少,少奶奶。”兩人打招呼。
“怎麽樣?”陶驤問。
“這會兒在休息,等醫生巡房。”其中一人回答。
陶驤敲門後推開病房門,讓靜漪先進門。
病床上的之了沒有料到來看他的會是靜漪和陶驤,掙著要起身的工夫,被靜漪阻止了。
“快不要起來。”靜漪將糕點盒子放在床頭,“好些沒有?”
陶驤在一旁靜靜地聽著靜漪問之了話,並不插言。
靜漪起初是站在床邊的,大約是覺得之了仰著頭同她講話有些費力,便在病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來。
她同之了講話十分地耐心,在陶驤聽來,仿佛是和風細雨一般。
他往後退了兩步,這樣就能更加看清楚些之了。林之了並不像普通的保鏢,他身上沒有江湖氣。可能是從小在程世運身邊長大的緣故,倒是沾染了一點深藏不露的精明強幹。
他記得自己頭一回注意到之了,就是之了隨程世運從北平到綏遠去,在科拉親王府上。科拉親王有個老?毛病,就是誰若是有事相求,他就算是想要答應幫忙,也要百般刁難一番的。親王和程世運相交多年,從來都是互惠互利,這一回事情顯然難辦,親王就端著架子了。親王喝了點酒,高興起來,說想要看摔跤。府上養了不少摔跤手,召之即來,給他們表演助興。親王看過幾場摔跤之後,就親自下場。科拉親王老當益壯,摔跤的本事不減當年。回頭看到在程老爺身後坐著的之了,就打上了他的主意,說聽說程老爺這個養子身手極好。
程世運替之了婉言謝絕。
親王便不高興。
之了向程老爺請命,主動要求去向親王請教。
程老爺是囑咐了一句當心。
他當時與父親坐在一旁,以為程世運是對看上去有些木的之了不放心,要他小心些。他看到父親微笑了下。他隻是稍稍有些奇怪,為什麽父親會笑。等雙方一交手,他才知道,程老爺說的“當心”,完全是出於要之了下手有些分寸的意思。之了的身手高出科拉親王可不是一點。隻是他聽了程老爺的話,動手就給親王留了幾分麵子。可也隻是留了幾分麵子而已。這幾分麵子不到三個回合就消耗光了,科拉親王被之了摔了個狠。
看得出來之了對科拉親王為難程老爺是不滿意的,下手穩狠準,力氣實打實地用上了。
親王輸了,卻還很高興,與之了喝酒。蒙古人就是這點好,豪爽,實在,敬服有真本事的英雄。之了起初拒絕了,說是還有職責在身。程老爺發了話,之了連幹了三碗,親王險些就要和他拜把子了。
程老爺那一程走的算是馬到成功,雖說中間少不了他父親的斡旋,但他總覺得最後關頭是有了之了才事半功倍的。
之了雖是貌不驚人,身上卻有著軍人的忠誠和英武,這讓他分外的留了意。
此後之了也隨程老爺到過蘭州,仍然像個影子似的隱在程老爺身後,但是他就不能不一再地注意到他……
陶驤聽到靜漪說“你好好養傷,不用擔心我安全,行動都有警衛跟著呢。等醫生準許你出院,再回家去”。
正說著有人敲門,是醫生巡視病房。
靜漪和陶驤站在一旁,等著醫生替之了檢查過後,又詢問了些之了詳細的傷情和恢複情況。
靜漪問的仔細,醫生便在重視之外多了份認真應對。
她聽了醫生的話更加放心,隻是主治醫生身後有個女醫生,不錯神地瞅著她。她細看一眼,覺得此人麵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了。醫生們要離開,那女醫生走在最後,似是也不確定,到底叫了聲“凱瑟琳程”。
靜漪怔了怔,問道:“您認得我?”
女醫生微笑,說:“我就說不會認錯。我是聖約翰醫科畢業,不過我想你不會認得我的。你念預科的時候,我已經要畢業。畢業前有一次去看劇團演出,謝幕加演的是你和戴孟元君的詩朗誦。那一天你真美。給我的印象太過深刻,總也忘不了。”
“是嗎?我不記得了。”靜漪對這位自稱是校友的女醫生固然毫無印象,然而對她所提及的事情,也毫無印象。
也許她的反應過於平淡,女醫生詫異之餘,也有些訕訕的。
靜漪為不使她尷尬,微笑著送她出門,拜托她照顧好之了,看著女醫生白袍上繡的名字,她記在心裏,是叫做任秀芳的。
“這裏難得見到聖約翰校友。”任秀芳笑著說,“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我還有事,先走。”
靜漪倒在門口略站了一會兒才回去,陶驤和之了正說著話,看了她一眼,說:“讓之了休息吧,我們該走了。”
她點頭同意。
之了要下床送他們,靜漪不許。
陶驤見她說話奏效了,於是便沒有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