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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馬上下去(2)

  待領頭的那匹白駿馬來到近前,他親自上前,抬手挽了韁繩,“七爺早。”


  “廣叔早。”陶驤飛身從馬上下來。


  他身後的隨從,也如飛燕一般輕巧的從馬上躍下。


  “您怎麽打外邊兒回來呢?”哈德廣問。


  “棲雲大營有點事,我趕過去看了看。”陶驤輕描淡寫地說。


  “喲,那您可是連夜來回的?”哈德廣一驚。


  陶驤嗯了一聲。


  圖虎翼從哈德廣手裏接過馬韁繩,牽住了陶驤的白馬“賽雪”。陶驤伸手拍了拍賽雪的脖子,交待:“喂它一盒方糖。”


  賽雪打了個響鼻兒。噴出來一團團白氣。


  陶驤板著的麵孔有一絲鬆動,說了聲“淘氣。”


  “賽雪越來越精神了。”哈德廣讚道。七少爺的這匹馬實在是漂亮,隻是脾氣暴,除了七少爺,也就是他的兩名近侍能靠近。“聽說七少爺又新得了匹好馬?”


  圖虎翼笑道:“快別提那匹好馬了。那是馬呢,還是祖宗呢?好吃好喝伺候著,一不動的就尥蹶子。才來了幾日,家裏的馬倌沒有一個沒被踢了的,二爺前次試了試,被摔的說想殺了它吃馬肉呢……七少,回頭您還是自個兒馴吧。”


  哈德廣聽的也笑起來。


  陶驤又拍了拍賽雪,示意圖虎翼牽馬進去,他“噔噔噔”地上台階。靴子上的馬刺,釘在台階上,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響。


  “少爺快進去吧,今兒好多事情等著您呢。”哈德廣說。


  “嗯。”陶驤應了一聲。語氣裏一絲慵懶。


  別的事情倒罷了,比較重要的一樣,是今晚父親會在家中設宴招待程之忱。雖說是家宴,一些頭麵人物也會來,他少不得要作陪的。他想到這裏皺了下眉,將馬鞭扔給隨扈,抬手解著領下的鈕子。一路急行,貼身的衣服都濕透了。


  他緩步往後走。


  身後跟著的衛戍也不敢跟的緊了。


  院門關的緊緊的,馬行健去敲門,來應門的是張媽。


  陶驤見隻有樓下燈亮著,看看張媽。


  張媽小聲說:“夫人囑咐說不讓叫醒少奶奶。”


  陶驤便有些納罕。


  雖說她昨晚已經困倦到神誌不清的地步,這個時候也該起了。


  張媽便低聲道:“昨晚上夫人在這裏,讓少奶奶喝的那杯茶,是安神的。”


  陶驤瞪了一會兒眼。


  他倒是留意到她喝那杯茶時有些遲疑,還以為是她喝不慣這裏的水……這就難怪了。可照這樣,她別說這會兒起不來,會睡到什麽時候去,還真說不準了。


  他皺起眉來,說了句“何至於”。


  張媽便說:“若不是這杯茶,少奶奶無論如何都會起早去給老夫人請安的,壓根兒就休息不好。夫人說了,這兩日讓少奶奶好好休息休息,往後侍奉長輩的日子長著呢,不急在這一時。”


  陶驤便沒有出聲。


  他在樓下立了片刻,便說:“那就別吵她了吧。”


  “少爺您不回房啊?”張媽見他是要走的樣子,忙問。


  “我去老夫人那裏看看。”陶驤說著,重穿了大衣出來。他命隨扈都去休息,馬行健讓人都撤了,自己還是跟著他出來。


  陶老夫人的院子距離他們的住處頗遠,陶驤邊走邊想著事情,不知不覺也就到了。


  此時節祖母院中就隻有臘梅花一枝獨秀,穿過院中時,就覺得有暗香襲來。他忍不住站下,看看這幾棵粗壯的臘梅……他忽然想到昨日他將她帶回,她在馬背上緊緊抓著他的馬褲。賽雪跑的極快,她下馬時臉色蒼白,一副隨時會昏倒的模樣,隻是倔強的堅持住了。


  她的隨從之了被逄敦煌派人送出來時受了重傷。軍醫替他檢查傷口時解下來一堆用來包紮傷口的粗糙的布條中,有條精致的手帕,是繡了梅花的。


  淡青色的手帕,一角繡了一枝梅花。


  看著就知道是誰的東西。


  她好像是特別的喜歡梅花……信箋上也用梅。


  他站住,伸手往口袋裏一摸。


  馬行健以為他想要什麽,忙問:“七少找什麽?”


  他這才想起來,早已是換過了製服。


  “沒有。”他說。


  “七少爺!七少爺來了!”從陶老夫人上房裏出來的幾個丫頭看到陶驤一行人進了院子,領頭的金萱先叫了起來“快去稟告老夫人,七少爺來了!”


  好像什麽喜事一般。


  “七哥!”上房裏簾子一打,一個蓬著一頭秀發的少女鑽了出來,嬌憨的笑著,正是他的妹子陶爾宜。三下兩下跳過來,攀住他的胳膊,“七哥你可來了,奶奶念叨你好幾日了。你再不來,我耳朵都要出繭子了,一定想法子把你給拖過來給奶奶瞧瞧!”


  他看著爾宜皺眉,道:“沒個樣子。”


  爾宜嘟起嘴,扯著陶驤的袖子,回頭對馬行健問道:“我七哥大清早的這又是發什麽瘋了,馬副官?”


  馬行健笑笑,搖頭不語。


  “問你們也是白問。七哥有什麽事兒,你們不幫忙藏著掖著、毀屍滅跡就怪了。我還指望從你們嘴裏問出個啥來麽?”爾宜笑著說。


  “你這丫頭,當著我的麵就敢教訓我的人。”陶驤看著妹妹那粉嘟嘟的臉,忍不住斥責的聲音都軟了幾分。


  “嘿,七哥說起話來,比爹爹還像老頭子。”爾宜嘻嘻笑著。


  陶驤不再說什麽。簾子已經打了起來,他一低頭。簾上的穗子還是碰著了他的帽簷。


  “喲,對不住,七少爺。”金萱低呼,急忙收好了穗子。


  正間青玉香爐裏,燃著檀香,給屋子裏添了幾分額外的暖意。


  陶驤立了立。


  祖母房中焚香時不外乎那麽幾個時候,打坐、參禪、作畫、彈琴……近來祖母彈琴作畫幾乎不見,這個時候,多半是在打坐的。


  “是驤哥兒來了?”裏麵傳來低沉沙啞的一聲呼喚,含著笑意。


  “奶奶?”陶驤叫道。他回手將帽子遞給了馬行健。


  爾宜對陶驤做個鬼臉兒,指指房裏,說:“奶奶見了七哥你,就是老戲詞兒裏說的,叫做龍顏大悅。”她說著高聲些,“奶奶,昨晚睡的好麽?”


  “好的很。你還不快去洗漱更衣,當心遲到。”陶老夫人在裏麵說。


  “七少爺,老夫人讓您進來。”裏間門一開,銀萱出來,輕聲地說。


  陶驤進了門。


  爾宜在他身後跺腳,“七哥一來,奶奶就立馬兒不待見我了!”


  金萱說:“老太太跟七少爺是有要話要說。”


  “什麽要事,還不是那個醜八怪的事兒……”爾宜笑道。


  “八小姐。”金萱急忙阻止她。


  爾宜斜了她一眼,笑著低語:“就是醜八怪嘛,又不是我說的,你也不是沒聽見昨兒晚上大姑奶奶怎麽形容的。”


  裏麵陶驤自然是聽到了爾宜說“醜八怪”,眉頭略皺。


  銀萱帶著他往裏走,他一瞅,果然祖母正在禪椅上打坐。他站住,就見銀萱過去,在老太太身邊低聲的說了句什麽。


  陶老夫人閉著眼睛,調勻呼吸,慢慢的抬起眼皮來。


  陶驤看到奶奶那細長的眼睛,燈影下微光閃爍,微笑了,“奶奶,我回來了。”


  陶老夫人盤著腿,坐在禪椅上,說:“先洗把臉吧。銀萱,叫金萱近來,你們伺候七少爺洗臉。瞧那埋汰樣兒。”


  陶驤脫了外衣,就手在銅盆裏洗著。


  銀萱給他連換了三盆誰,他才從容地洗幹淨。


  陶老夫人抬眼看著穿著白襯衫站在自己跟前兒的孫子,幹淨清爽的模樣,真讓人心頭一陣暢快。她讓陶驤坐下,吩咐金萱:“去拿七少爺愛吃的點心,讓他先墊墊。”


  金萱答應著出去,銀萱捧了新泡的熱茶上來,給陶驤斟茶。


  陶老夫人靜靜地抽著水煙。


  咕咕作響的煙袋,嫋嫋地從她一張一翕的嘴角冒出的煙,都讓陶驤覺得安寧。


  不一會兒金萱進來,把剛剛陶老夫人說的那些吃食給一樣一樣放在小桌上。


  陶驤看到點心碟子裏有牡丹餅,說:“這時候,還有牡丹餅?”


  這牡丹餅原隻是在春天牡丹花開的時候才有的時令吃食。廚房裏製作食物的牡丹花,都是專門培植的。當年花期摘下,製成牡丹花醬封存,可到年節製些點心。


  陶老夫人淡淡地說:“我仿佛記得先前誰愛吃這個的。”


  白色小瓷碟裏,牡丹餅擺成梅花狀。摞了兩層。


  陶驤拿起一個來掰開。


  似聞得到牡丹花香,味道也甜,倒不覺得膩。


  他吃了兩塊,也就飽了。


  陶老夫人將手裏的串珠掛在水煙袋上,往小桌上一放。銀萱過來替她又裝上煙絲。她看看金萱,說:“我還沒見著七少奶奶,隻是聽說,甚好。”


  陶驤的目光定在小桌上。桌案下方那繁複的圖案……甚好。


  “成了親,好好兒待她。”陶老夫人抽了口煙,皺皺的嘴巴邊,噴出縷縷煙霧,“我知道這門親事也未必如你的意。”


  “奶奶,沒有的事。”陶驤想說什麽,又不知該如何往下說。


  陶老夫人微笑,道:“昨晚上老姑奶奶們來我這裏了。後來你母親也到了。鬧的我倒像是佘太君掛帥,大擺了一回龍門陣,不過多少有點兒關公戰秦瓊的意思。你也知道你老姑奶奶們嘛。”


  陶驤點頭。


  “往後日子還長著呢,不急一時……誰來了?”陶老夫人耳朵很靈,跟孫子說著話,聽到外麵有響動。


  站在門邊的銀萱忙回話:“是姑太太來了。”


  “她這會兒才起來。你問問她去,難道在駱家,她也這會兒起來侍奉她公婆麽?”陶老夫人皺著眉。


  陶驤已經站了起來,就聽姑母還沒進門先笑了。


  “母親,您可也真是的。我好不容易回趟娘家,為的不就是能偷懶個兩三日嘛?從前我祖母就說,當一天姑娘做一天官,我回娘家擺擺官威不行麽?”陶盛春笑嘻嘻地進來,看到陶驤,擺手讓他快坐下。上下的打量了陶驤一會兒,“老七這幾日瘦了些,倒更精神了。果然娶了親又是一個樣子了。從前大哥就說他老成……老七,你笑一笑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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