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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都笑了(1)

  “忱兒!”杜氏也已經出了房門,看到在院中的兒子,忍不住高聲。


  之忱抬頭,隻見母親站在正房門口,身邊簇擁著一幹人,他來不及細看都有誰,急忙快步上前去。


  “母親。”他走上台階,來到杜氏麵前,也沒有再說別的,端端正正的,先給母親鞠躬。


  杜氏雙手抓住之忱的手臂,腕子上的碧玉佛珠滑下來,貼在之忱臂上,手和珠子都溫暖潤澤,讓之忱頓時心底柔軟下來。


  “母親……”他微笑,“母親進去坐,兒子給母親磕頭吧。”


  “磕頭做什麽,又不是過年,沒紅包給你。”杜氏見了之忱,心裏早樂的成了眨眼間開了一片花兒似的,眼裏也泛著淚光,卻不忘說笑。


  “母親,您就上坐吧。三弟一離家便是三年五載的,不該給您磕頭麽?”之畋在一邊笑著。


  “大姐這一向可好?”之忱問候之畋。數年不見,大姐的相貌體態越來越像母親了,令他觀之可親。


  之畋笑著說好。


  之忱果然攙扶杜氏進去,請她上座後,也不等下人將蒲團取來,就跪下來給杜氏磕了頭。


  杜氏高興的眼中落淚,執了之忱的手,隻是感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聽福叔說,父親一早便出門了?”之忱落了座,就問。


  杜氏見問,先是歎了口氣,才說:“正是呢。清早起來便帶著老九去銀行了,說是什麽……唉,等見了你父親,有什麽,你去問他吧。你們父子的事,我管不了,也懶得捋順。”


  之忱聽著母親這話,便問:“父親又要親自過問生意上的事了麽?”


  “誰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凡事他也不肯和我說,大約總以為和我說,我也不懂。這回據老九來講,你父親是要安排幾個有經驗的長輩帶一帶他。老九說著就愁眉苦臉的。他那個嬌生慣養出來的脾氣性格,讓他做點兒細致的事可以,真要他正正經經的每日去上工,恐怕有一陣子難過呢。”杜氏說著,又是歎氣,又忍不住笑。


  “九弟聰慧,用不幾年,也就能獨當一麵了。”之忱道。


  之畋在一旁說:“話是這麽說,老三,老九這可是‘代你受罪’,你得好好兒的對待老九。不然,有你好受的。”


  之忱聽了大姐的話,竟鄭重點頭。


  杜氏和之畋見他認真,都笑了。


  杜氏道:“也不知道你這回探家,到底能在家住多少日子。我早就和你父親商議了,這次,不管你同意還是不同意,定要把你的婚事定下來的。”


  之畋見之忱就要開口說話,忙攔在前麵道:“你先聽母親把話說完。再沒有你這樣不孝的兒子了。你可是程家長子。我們不管你在外麵怎麽風光,回到家中,你還是得記得那句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也忍心,父親和母親這個年紀了,早該含飴弄孫,如今還要為你的婚事操心。你還別瞪眼睛,有本事,你這就給父親和母親帶回個媳婦兒來,像上回那樣,他們,還有我們,保準都歡歡喜喜的接納新媳婦。”


  之忱聽大姐說了這麽多,一時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停了一會兒,倒是問:“十妹的事情,我聽說了一點。怎麽樣了?”


  他接著,便跟母親提到剛剛在機場遇到了陶驤。


  杜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難怪呢……陶家的老七,你既是見過了,覺得怎樣?”


  之忱沉吟。


  “小十這麽一來,陶家老七好不好的,倒還在其次。”之畋低聲說。屋子裏就他們母子三人,都不是外人,之畋也就有話直說了。


  杜氏瞪了之畋一眼,說:“這話怎麽講?”


  “母親,要是陶家老七聽說了這事兒,要求退婚,咱們不也就可以順水推舟了嘛?管他是什麽好人歹人呢?聽您對陶家老七的描摹,要您打心眼兒裏說不讚成這門婚事,有些個難;要您狠下心來逼小十嫁過去,更有些個難。您這點兒心思,我還不知道嗎?”之畋說著,看著杜氏,笑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之忱低聲問。


  “正是三歲沒娘,說起來話長。你剛到家,先歇歇。容我慢慢兒和你說。”杜氏說。


  他們母子正說著話,就聽外麵有人來報,說老爺回府了。


  之忱聽到,站了起來,出去見父親。


  此時程世運乘的車剛剛進了院中。


  程之慎跟在父親身旁一天了,已頭暈目眩。他剛掏出手帕來擦汗,就看到父親瞅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就是深沉的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他隻好稍稍偏了頭。但照舊擦汗、還擦的一絲不苟。心裏知道這一整天,自己是把父親氣了個狠的。可是本來麽,去銀行學習也好、上班也罷,包括拜師,也不過是多了幾個人裏外的將他看的死死的。他何曾受過這樣的約束呢!


  車子晃了兩晃,停下來。


  程世運握著文明棍都坐不穩當了。之慎忙伸手扶了父親。


  “父親您當心……寬叔你怎麽開車的?”之慎皺了眉。


  司機寬叔說:“這段路今夏幾場暴雨給衝的,卵石都不勻了。車子開過來費勁。”


  “不是剛修過的嘛?父親,過些天,還是讓人把這裏再鋪一鋪吧,換成西門汀的也好。省得您進進出出的不方便。”之慎說著看了父親。


  程世運看著小兒子,聽著這話,心裏倒有些異樣的感覺。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看著之慎那白淨的麵皮、俊美的模樣、又帶著點兒疲勞和不耐煩的賭氣樣子,原本想批評之慎胡亂支招兒,竟不想說話了。


  “父親。”之慎見父親這會子心緒不錯,小聲說,“父親,您看我……能不能……”


  “先跟著羅經理實習三個月,從櫃台開始做。最多三年,我要看到你能獨當一麵。”程世運說。


  程之慎聽了父親這話,心裏忽然間就像藏著二十五隻耗子似的,百爪撓心。


  有人來給開了車門。


  之慎一看是程大福,叫了聲:“福叔。”


  “九少爺,今兒也辛苦了一日。”程大福微笑。他對車裏的程世運道:“老爺,三少爺回來了。”


  程世運還沒說什麽,之慎就先叫起來,一疊聲兒地問道:“三哥回來了?三哥什麽時候回來的?人呢?在哪兒?”真是轉瞬便將剛才那穩重丟了個一幹二淨。


  程大福微笑著回答:“三少爺也是剛剛進門。是段二爺親自送回來的,現正在太太那裏呢。”


  程世運這才下車來。


  聽到三子之忱回到家裏的消息,他也沒有特別的表示。


  程之慎卻道:“太好了,三哥回來太好了!”他一眼看到父親麵沉似水,聲音就低了下去,“三哥回來就好。”


  程世運瞅了之慎一眼,似是知道之慎為什麽一再的重複這句話。


  之慎微笑著,緊跟在父親身後往內宅走。


  他是真覺得三哥回來的恰是時候……


  此時天色已有些暗,隻見迎麵走來了一個高大的青年人,小碎步上了台階,走路輕捷有力,帶著一股那特有的雷厲風行之感……隔了不遠,他站住,沉穩的對著程世運叫了聲“父親”。


  程世運拄著文明棍,站定了,看著麵帶風塵仆仆之色的長子,緩緩的點了點頭。


  “父親,我回來了。”程之忱說。


  “三哥。”程之慎叫的輕快,帶著一股子莫名的喜悅。


  之忱對他點頭,“九弟。”


  程世運走在前頭。


  之慎乖乖的跟在父親和兄長身後。待父親進了上房,之慎趁之忱還沒跟著進去,猛的一把抱住之忱,低聲道:“三哥,你可回來了,想死我了!”他的大拳頭擂著之忱,擂的之忱身子發出沉悶的“咚咚咚”的響聲。


  之忱微笑。


  “三哥,你回來了就好。不然我也要再給你打電報,快勸勸爹。”之慎低聲而語速極快的說。


  之忱沒出聲,隻是聽。


  之慎還想和他說其他的,但看到屋子裏父親在母親身旁坐下來,大姐給父親上了茶,父親正在喝茶。他看著,便收了聲。


  之忱低聲道:“晚上咱們再好好兒聊。”


  “哎!”之慎答應著。看著哥哥往上房去,他一時站著沒動。


  之忱開門之前回頭,見之慎還站在那裏望著他,倒愣了一下,之慎搔了搔頭皮,笑嗬嗬的轉身走了。


  之忱又站了一會兒。


  廊下的過堂風吹著,有些涼意。


  程之忱默然轉身,進了門,他還沒有站定,就聽父親開口便問道:“你這次回來,意欲何為?”


  程之忱坐在湘妃竹塌上,看著靜漪蒼白而瘦削的臉。靜漪下巴頦兒上有淡紅色的傷痕,因為臉色白,那一點點的傷痕顯得觸目驚心。


  他沉默的看著小妹。


  靜漪也沉默。


  自那日她看到了許久不見的三哥,也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笑容。


  三哥在家休假,天天過來看她。兄妹倆就算不說什麽,靜靜的坐著下盤棋,消磨大半日,也是很好的……


  靜漪聽到外麵雨落聲,看看外麵,又在下雨了。


  之忱拿起手邊的茶壺,給靜漪倒了一杯茶。


  清淩淩的水聲敲打著杯底。茶香溢出來,靜漪有點出神。


  很好的茉莉香片,馥鬱芬芳的味道,撲麵而來。


  因為總吃著藥,大夫就不讓她多飲茶。母親心細,看她看的緊,大夫隻不過說不讓多飲茶,母親幹脆就不讓她喝了……想起來,真是令人惆悵。


  “漪兒?”之忱輕聲的叫著妹妹,“吃著藥,大夫想必不讓你喝茶,來,暖暖手。”


  靜漪接過了茶杯,她沒看之忱,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著說:“我哪兒至於這麽怕冷呢。”


  都是那日中秋節晚上,她沒有能在家宴上露麵。其實她身體恢複還好,已經能夠坐的久些了。秋薇扶著她下床活動活動。杏廬自從她倒下,裏裏外外就更安靜些。中秋節,連喬媽都被母親放出去回家團聚了,隻剩下她和秋薇兩個。雖是中秋夜,卻是個陰雨天,並沒有月。她多日來都沒有能邁出房門一步,走出去,竟格外的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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