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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我懂了(1)

  “哪怕僅僅為了伯母,你退讓一步。隻有一小步而已……”她深深的呼吸著。淚水回流了,流進心裏去,她已經預料的到,這是個極其渺茫的希望了。


  她等著戴孟元的回答。


  但是他沒有回答。


  她苦笑了一下,說:“我懂了。”


  “靜漪,對不住。”戴孟元說。


  “那你告訴我,”靜漪的麵頰貼在戴孟元的胸口,他的心跳好像很弱。真奇怪,他的心跳好像總是很弱。戲本裏說的,若是貼在愛人的胸口,就能聽到他的心跳聲的,那是誇張的吧?她貼的更緊些,問他:“有一天你出去,還會認我嗎?”


  “你會等我這個危險的人嗎?”戴孟元問。


  她踮起腳尖,在他的腮上親了一下。


  “我等你。”她說。


  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承諾做出來,她將會麵對什麽。就算是她自己,也並不是十分的清楚。但是他,他是個為了他所堅信的東西,寧可付出生命的人……她擦了下臉。


  流出的淚水早就在腮上幹了。


  她也決定在走出這裏的時候不再哭。


  下一次見麵,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她得留給他一個笑臉。


  “靜漪……你,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戴孟元哽住了喉嚨。


  “什麽也別說了。再錯,我也認了。”靜漪搖頭。


  “時間到了。”看守嘩啦一下開鎖,推門進來,“丙5043號犯人出來!”


  “喊我了。”戴孟元微笑著說。他伸手過來,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回去吧。多保重。”他說完,毫不猶豫的轉身了。


  靜漪撲過來,抱住他。


  戴孟元將她的手掰開,說:“靜漪,若是你變了心,我是不會怪你的。”


  “我不會。”靜漪輕聲說。


  戴孟元推開她,將門帶好,對她笑了一笑,沒有再說話。他跟著看守朝幽暗的通道裏走去,漸漸的遠了,不見了。


  靜漪緊握著鐵門上的棱子,哽咽出聲……


  她在會見室裏哭了好一會兒,沒有人催她出去。


  聽到有人叫她,她急忙的把眼淚擦去,回眸見叫她的人是趙宗卿,眼淚又湧出來。


  趙宗卿靜靜的站在那裏,等著靜漪走過來。一言不發的,他拉住靜漪的手臂,帶她出去。


  靜漪被趙宗卿拉著走出了通道,回到地上,終於呼吸到了帶著塵土氣息的熱乎乎的空氣……她好像從地獄回到了人間,反而不適應人間這腳踏實地的感覺。


  有那麽一會兒工夫,她覺得天旋地轉。她也簡直不記得自己怎麽跟大表哥說的,好像大表哥從頭到尾都沒有問她什麽。其實他要問,她也沒什麽好說的,因為根本在來之前,她就預料的到,這是個沒有結果的努力。可是她還是在盡力。此時她心裏隱隱約約的知道,必須另外尋找合適的方式將戴孟元救出來。


  她從來沒有這麽怕過,怕他會再也出不來,怕她再也見不到他。


  而他的堅持,正是她怕的根源。


  “上車。到家讓無垢給我來個電話。”趙宗卿囑咐靜漪。


  靜漪有些木然的上了車,和表哥告別的時候,她還覺得自己表現的很正常,但當車子駛離那道灰色的高牆,往城裏去的路上,她就開始從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天悶熱而陰沉,陰的仿佛空氣裏能擰出水來。


  靜漪摘下帽子來,擦著額上的塵。


  隻是明明擦了,手帕都沾了黃土,還是覺得髒。


  趙家的司機趙保柱問她:“十小姐,要不要停車休息下?”他看出她有些不舒服。


  “不礙事。”靜漪說。時間已經不早,耽擱了這麽久,無垢也許等急了……回家晚了,等待她的又不知將是什麽了。但奇怪的是,她竟然並不很擔心。看到了孟元,她隻覺得再壞也不過如此了……


  車頂劈裏啪啦的響著,她回神,原來是下起了雨。


  雨瞬間便大了,四周仿佛蒙上了黃色的紗帳。


  急雨在地麵上匯成水流,湍急的衝刷著土路。這段路並不十分平坦,前方又在修路,坑坑窪窪的。保柱一邊小心開車,一邊抱怨了幾句。車前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咯吱咯吱響,刷不迭大雨,前麵的路看不太清楚。


  “雨太大了,路不好走,要不在路邊停一下吧,十小姐?”保柱正同靜漪要商議下,前麵突然的斜刺裏跑出來一架馬車,橫衝直闖的便朝著他們踏來。那馬夫在車前驚恐的生拉硬拽著奔馬,保柱慌亂間扭轉方向盤躲避著。


  轎車向路北急轉,險些撞在路邊的大樹上。車身劇烈的一抖之下,隻聽著哢哧一聲響,車子頓時歪斜向一邊。


  靜漪被搖晃的車子摔到一邊,忙撐起身來。


  “糟了。”保柱說著,搖下車窗往外看。傾盆大雨匯成黃色泥塘,轎車前輪陷進了泥坑當中,他想推開車門下去查看,車門開不了。他回頭看下靜漪,問:“十小姐,您沒事兒吧?”


  “我還好。怎麽了?”靜漪問。她從後車窗看出去,那馬車在雨瀑中飛馳而去,車馬行人紛紛避讓,猛然間連車帶馬掀翻在地……她聽到馬兒痛苦的嘶鳴,和人的驚慌失措的呼喊,她想看清楚些,雨下的太大,前方都是模糊的一片。


  “我得下車去找人把車抬出來。十小姐您在車上先別動。”趙保柱說。他想要推開車門,可是車前輪正陷在泥坑裏,車門隻開了一條縫隙,再也推不動。


  靜漪見狀就說:“還是我下去找人。”她不止惦記著找人來將車子弄出泥坑,更緊要的是她覺得前麵一定有人需要她救助。


  “十小姐!”趙保柱想阻止她,靜漪已經開車門下了車。


  她雪白的皮鞋踩到匯成小溪似的雨水裏,頓時沒過了腳麵。


  她急忙撐開傘,順著路邊趟著往前跑。


  她身上的衣服被暴雨澆了個半濕,頭發也濕了。


  前麵不遠處圍了些人,她想那大概就是馬車掀翻的地方。她急忙跑過去,分開圍觀的人,進去一看,果然是車馬俱翻。急速奔跑中的馬摔倒在地,前腿已經折斷,露出慘白的腿骨來,馬夫也從車上摔了出來,此時正跪在傷了的馬身邊,痛哭。


  她隻顧了往前衝,沒留神有人要攔著她,對她說:“小姐,不要再往前走了。”那人撐著傘,手臂一伸,牆一樣擋在她麵前。


  靜漪望著他身後,說:“有沒有人受傷?我學過急救術,可以應急……”


  “沒有人受傷。隻是馬摔斷腿了。”那人看著傘下的靜漪,說。


  “那就好。”靜漪並沒看他,傷馬哀鳴,讓她揪心。隻見痛哭的馬夫身邊,另有一人在查看馬匹的傷勢。那人一身淺色的西裝,沒有戴帽子,頭發極短,身邊跟著的人拿了傘替他遮雨,被他粗暴的揮手擋開。雨水順著他的頸子噗嚕嚕的往下滾,他也不在乎。


  他蹲下去,卷起袖子來,摸著馬的頸子。


  她雖然不是獸醫,也知道這匹馬傷的很重,看樣子要再站起來已經不能夠……她看著那匹在雨水泥漿中痛苦掙紮的馬,和不停的用袖子擦著眼睛的馬夫,頓時心裏生出一種難過來。傷馬猛然間長鳴一聲,哀嚎似的。


  靜漪不由自主的轉了下臉,不忍心看鮮血隨著暴雨的擊打在地麵上漸漸擴散開來。


  可是又忍不住要關心那傷馬,仍是要看過去。


  擋在她麵前的那個人看出她的意圖來,稍稍側了身。


  靜漪見那人對馬夫搖了搖頭,這表示馬是沒的救了。


  果然馬夫立即放聲哭訴起來:這匹馬是要養家活口的,是家裏的一口子,今天也不知道怎麽撞了邪的,剛剛明明是跑的好好的,沒看到對麵開來的那輛轎車啊就那麽被驚了……他的哭聲在暴雨中有些了人。


  在靜漪聽來尤其是。


  西裝男子招了招手,跟著他的幾個人開始驅散圍觀的人。


  始終擋在靜漪麵前的男子這時候低聲說:“十小姐,請後退幾步。”


  靜漪驚訝的抬頭。對方叫她十小姐,她以為必然是認識的人,定睛一看,隻覺得有點麵熟,一時倒愣了:這人衣著整齊,通身米色的亞麻三件套西裝三接頭的白色皮鞋加卷簷亞麻禮帽,是個很文雅的先生,個子又高,也瘦。在他身後站著的另外幾個人,和他的打扮相似,想必是同行的……靜漪點點頭,不著痕跡的往旁邊一撤身,保持了一點點的距離。


  那人見她矜持戒備,不以為意的微笑著。一轉身,擋在了她身前。


  靜漪正不知他為何要如此,就聽“嘭”的一聲槍響,隨著圍觀的人發出驚呼,傷馬哀鳴一聲,便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靜漪呆住似的,直愣愣的瞅著被雨水衝刷著的馬的屍體,和那順著水流擴散開來越流越遠的血,她抬手擦了下嘴邊雨水……站在身前的這位先生回身看她,說:“十小姐,你還是到前麵避雨去吧。雨下這麽大,當心著涼。”


  靜漪搖著頭,低聲的問:“為什麽要殺了它……太殘忍了……”


  “十小姐,對一匹馬來說,不能再奔跑才是最殘忍的。況且,這馬夫也沒有那閑錢養一匹瘸馬。這不是寵物,這是謀生的牲口。”那人頗有耐心。


  靜漪擦了下臉上的水珠。心裏不得不承認,這是她想不到的。


  她看到馬夫還在抱著他的馬痛哭,而親手將馬擊斃的那個人,從口袋裏掏出一疊什麽,放到馬夫手裏,然後,他轉了身。


  就在這時候,他朝靜漪這邊看了一眼。


  雨下的仍然很急,濺起的水花若黃褐色的煙塵一般。


  隔著一層紗似的,兩人靜靜對望。


  靜漪還是看不太清楚他的臉。隻是覺得他輪廓有些眼熟。


  她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在哪兒見過這樣一個人;而這個人的目光上下的在她身上一轉,似乎也並沒有對她過於在意。身邊的人輕聲的說了句什麽,他轉臉衝著等在旁邊的一位身量中等的紳士一望,正要走,卻被人猛的拉住了手,是那馬夫。他眉一揚,身邊的人反應更迅捷,立即將馬夫拉開。


  “這……這我不能要……”那馬夫先是被嚇了一跳,慌忙將鈔票歸還。


  靜漪分明看到那人臉上的不耐煩,對隨從做了個手勢,讓他攔住馬夫還錢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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