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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右羽林軍大將軍

  雪紛紛揚揚地從天空中飄落下來,不一會就把禦花園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棉被,炭爐裏的火燒得紅紅的,上麵一個精巧的陶壺正向外“咕咕咕”得冒著白氣。


  萬籟俱寂,亭子裏擺著幾個桌案,桌案上是精美的糕點和冒著熱氣的煮酒,趙禎心情極為愉悅,給大臣們都安排了桌案,待到雪下了起來後還貼心地吩咐內侍們,給每個大臣的身旁都端來一個精巧的小炭爐。


  瑞雪、瓊漿、皇城、聖眷,一切交織在一起形成其妙的催化反應,飽讀詩書的大臣們不禁詩興大發,等韓琦、富弼和晏殊吟了兩首詠雪的詩後,剩下的時間就全都被歐陽修給支配了。


  他有眼疾,放在後世就是近視,看東西已經開始朦朧,可這種朦朧反而激發了他創作的靈感,作為眼下的文壇大佬,文章詞賦渾然天成,倒是讓在場的眾人聽得如癡如醉。


  至日陽初複,豐年瑞遽臻。


  飄颻初未積,散漫忽無垠。


  萬木青煙滅,千門白晝新。


  往來衝更合,高下著何勻。


  望好登長榭,平堪走畫輪。


  馬寒毛縮蝟,弓勁力添鈞。


  客醉看成眩,兒嬌咀且顰。


  虛堂明永夜,高閣照清晨。


  樹石詩翁對,川原獵騎陳。


  凍狐乎迷舊穴,饑雀噪空囷。


  此土偏宜稼,而予濫長人。


  應須待和暖,載酒共行春。


  一詩作罷,趙禎驚掉了下巴,不用說韓琦和富弼早已對他驚為天人,連晏殊都晃著腦袋忍不住讚道:

  “好詩!竟無一個‘玉、月、梨、梅、練、絮、白、舞、鵝、鶴、銀’等陳詞濫調,卻將雪景描繪的如此生機勃勃,老夫開眼了,永叔大才!”


  趙禎指著晏殊樂道:“對對對,晏卿所言即朕所想,當浮一大白!”


  臣公們連忙舉起率先舉起酒杯,今日官家心情可說是繼位以來最好的一次,盡管一直在聊風花雪月,可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可是拜西北的勝利所賜。


  寒冷被一杯杯煮酒驅散得不見蹤影,放鬆的趙禎也罕見地收起了帝王的威嚴和神秘,君臣在觥籌交錯之間仿佛忘卻了時空,一時間禦花園裏充滿了歡聲和笑語。


  後世在評價趙禎的時候,容易給他戴上軟弱和仁慈的帽子,其實哪個帝王會是如此簡單,戰爭的失利削弱了皇權,削弱的皇權又進一步降低了帝王的自信,於是,他隻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妥協中默默地把棱角磨平,人畜無害的表象下,無不是一個傷痕累累的靈魂。


  可現在不一樣,大宋徹底擁有了嶺南所有的疆域,一年三熟的水稻極大豐富了國家的糧倉;

  雄偉的汴京新城已經出具規模,按照李現所言,這將是傲視四海八荒的天下第一城;

  廢除了徭役,廢除了人丁稅,可大宋的國庫卻一年比一年充盈;

  嚴格了商稅,可整個大宋的城市卻越來越繁華,來自天南地北的貨物,每天都將汴京裝扮得猶如仙境;


  裁撤了六成的軍隊,可大宋卻獲得了遠比太祖太宗無數倍的勝利和武功;

  更別提斐然中外的華夏文明,文學、戲曲、音樂、農學、醫學,算學還有剛剛興起的工學;

  哦,這個名詞還是李現所創,涵蓋采礦、煉丹、冶煉、造船等一係列聽都沒有聽過的新事物。


  趙禎想起一事,對韓琦問道:“軍械司新研發的炮彈你可知道?”


  “此時微臣知曉,聽說燕王對此讚不絕口?”


  趙禎點點頭:“又是個大宋的青年才俊,朕心甚慰,他叫什麽來著?”


  “沈括,字存中,天聖九年出生在杭州錢塘縣沈家,官宦世家,其曾祖乃太宗朝大理寺丞沈曾慶,其父沈周大中祥符八年進士,現當下知明州,廉潔自律,頗有惠政”


  韓琦對沈括的履曆如數家珍,沈周可是鐵杆新黨,把沈括弄來樞密院就是他在背後操作的結果,一聽趙禎問起,連忙倒豆子般把沈括的家底翻了個底朝天。


  富弼與歐陽修撫須微笑不語,晏殊卻臉色微變,冷哼了一聲。


  哼聲不大,但足夠趙禎聽得見,他含著笑看了看晏殊,哪裏不懂兩人之間的對立情緒?

  從心底裏他是支持新政的,可在朝堂之中,卻也需要一個反對派,否則哪來的平衡?


  晏殊老了,可後繼者會是誰呢?司馬光嗎?這些年倒是開了些竅,終究知道做官是要做些事情的…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朝堂中誰都可以換,包括韓琦在內,但晏殊不可以!

  先讓他繼續幹著吧,他要是倒了那些保守派官員可怎麽和韓琦鬥呢?

  趙禎回過神來想了想道:


  “等他回京後就先補個國子博士,進太學盡快參加科舉吧~”


  喲,韓琦心中一喜,這“任子”的官職都已經下來啦,那豈不是意味著他老爹得盡快升調五品以上?

  大宋官場恩蔭製度,當朝五品以上大臣的子弟和後人,可以推恩補官,但這種恩補一般不安排重要職位,多為“國子博士、太子中舍、虞部員外郎和比部員外郎”一類閑差,除非你後來參加科舉得了功名。


  在新政施行之前,這樣的閑差可以一輩子掛著,新政之後,若是得了恩補的官員三年內考不取功名,“任子”的官銜就得被朝廷收回。


  不少年紀大的官員擔心自己的清譽被家中的紈絝毀掉,竟然拒絕朝廷恩補,安安心心致仕回家安享晚年算了。


  趙禎的意圖明顯,這娃娃有能耐,那就別學那些酸儒,盡快考出來入仕,到時候你爹也調到京師來,你要是不好好考科舉,看看你老爹的臉往哪兒放。


  根本上來說看,這是對沈家的器重,韓琦心裏當然高興,立刻跪下謝恩。


  趙禎此刻突然想到了李現的那封秘奏,心裏頓時一沉,思索片刻後決定還是問問朝臣們的意見。


  “燕王向朕詢問,是否可派右羽林軍大將軍去西北戰場曆練,體察軍情…”


  啥?

  在場的朝臣都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右羽林軍大將軍!

  大宋的潛在儲君,養在宮中的皇子!

  但他並不是趙禎的親生子,他是汝南郡王的十三子——趙宗實!


  這不是官家的家事?而且官家年富力壯,說不定哪天就有了皇子,朝臣中除了韓琦,怕是沒有任何人把趙宗實當回事吧。


  晏殊最先反應過來,按捺住內心的狂喜,臉色鐵青地拱手道:“燕王大膽,此舉僭越,皇族家事何時需要他來置喙,右羽林軍大將軍怎麽還能輪得到出京曆練?當緝捕進京下大理寺問罪!”


  趙禎一言不發,他就是想看看朝臣們的反應,老韓你還不上?


  韓琦當然不會讓趙禎失望,不管李現的要求有多麽的匪夷所思,能惹得晏殊反對的自己絕對要堅持!

  “燕王乃當朝太傅,右羽林軍大將軍本就是作為皇子養在宮中,燕王此舉並無僭越之處!”


  嗬嗬,太傅的官銜雖然有些閑,不過名分可是實實在在的,除非官家生出皇子指定繼承人,否則老師要學生去上課學習,放在哪朝哪代都不為過。


  晏殊一時情急,早已忘記了這五年前的封賞,一下子被韓琦抓住了話腳,竟有些無言以對。


  別說晏殊,連趙禎都有些忘了,此刻經韓琦提醒,終於想了起來,他就說這李現從來不參和朝政的人,怎麽能提出如此敏感的要求!


  這麽一來,李現還真有資格說這話!


  富弼和歐陽修一開始也是事不關己,見趙禎的目光投了過來催著他們表態,隻得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富弼說道:“陛下,臣以為…本朝沒有皇子出征的先例啊…”


  歐陽修也附和道:“陛下,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皇子多習聖人言行,治國要義才是正理…”


  他們倆並不是要去反對韓琦,而這此事太匪夷所思,就像富弼說的那樣,大宋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先例,這要是真的做了會發生什麽後果不都得他們的老大韓琦兜著?


  你幫你義子爭氣做得好、做得對,可說說和去做卻是兩碼事,大佬,你還得帶著我們一起建設大宋呢,悠著點行不行?!


  可韓琦不這麽想。


  他此時的腦海中,李現多年前的話在翻來覆去的浮現,官家生不出兒子了…


  現在看來,很有可能!

  韓琦會看相,官家印堂發黑,眼珠有些突出,眼圈色深,皮膚鬆垮又容易出汗,這可是陽氣虧損的表現啊,這要是能生出兒子來就見鬼了!

  趁著此時與趙宗實打好交道,萬一…萬一真要是輪到他了,這可是從龍之臣啊!


  “陛下…大內獲取軍情多仰仗皇城司派遣的隨軍監軍,若是能有皇子在一旁拾遺補缺,一舉一動豈不更是洞若觀火?!”


  人才啊…要不怎麽說老韓能當首輔呢?

  說話總是能夠撓在官家的癢處。


  趙家人怕什麽啊?


  真這麽怕就派自己家裏人去看看,關係不那麽生疏也不那麽親近,有什麽情況可以和皇城司的密報印證一下,豈不是更加安全?!


  至於所謂的潛邸…


  官家還年輕,不就是個兒子嘛,生得出來!

  趙禎聽了韓琦所言立刻心動了,總是覺得不放心,原來原因在這裏啊!

  “韓相所言…甚為有理…皇子曆練曆練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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