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踟躕的蘇萊曼汗
蘇萊曼汗坐立不安,穆罕默德用他那陰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時候,就像一頭狼盯著自己的獵物。
他知道自己還能坐在汗王的位子上是因為近衛軍,不過據說當他戰敗的消息傳到宣化府的時候,大半伊克塔都去覲見了穆罕默德。
眼前的平靜猶如大海,洶湧的洋流還不知道將海麵下卷成了什麽樣。
他不能回去,至少,他不能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回去!
他希望宋軍盡快發動進攻,哪怕隻有那麽一次,自己能夠挫敗敵人的進攻,那他就可以大張旗鼓地宣布勝利,丟下阿薩蘭王和蒙古人,立刻回八剌沙袞去。
可他又對戰事有些恐懼,宋軍太強了,他們的盔甲、兵器、戰馬、戰鬥意誌和紀律,其實和自己的近衛軍差不多,可他們是怎麽做到讓所有的軍隊都能保持如此精銳的狀態的?
要知道東喀喇汗耗盡了國力也就才保持了一萬八千多古拉姆近衛軍,宋人難道真的如同傳說中的那麽富有?
至少擊破宣化府後,就發現這座城池中的財富就堪比自己的都城八剌沙袞,若是能夠衝進大宋的腹地,那該是一幅怎樣的美景?
蘇萊曼汗不禁又沉浸到了對大宋富庶的想象中,**像野火一樣在胸中肆虐,可剛過一會他就沮喪地發現,如果不能擊破擋在路上的宋軍,這些財富和自己根本沒有一丁點關係!
“汗王,將士們士氣低落,我們應該盡快從宋人和回鶻人的糾紛中脫身!”
蘇萊曼汗微微皺眉,道:“我們和阿薩蘭王有盟約,背信棄義會讓帝國的聲譽受損。”
穆罕默德心裏暗暗冷笑,站在帳下抬頭問道:“我們已經在宣化府休整了半個月了,汗王,如果不撤退,那我們什麽時候進攻?”
這個問題又讓蘇萊曼汗頭疼不已,要說自己不敢進攻是因為宋軍過於強大的話,那宋軍磨磨蹭蹭地不進攻是什麽意思?!
他自信戰壕的威力,自己的近衛軍就埋伏在宣化府北的龍首山裏,等到宋軍的攻擊受挫,近衛軍將從山嶺中衝殺出來,隻要擊退宋軍的進攻,立刻就能班師回朝了。
“宋軍的火炮威力太大,離開戰壕就是自殺,我親愛的表弟,打仗可不能意氣用事,多動腦子~”
麵對蘇萊曼汗的冷嘲熱諷,穆罕默德並不在意,他心中頗為忌憚他表哥的一萬八千人的近衛軍,剛剛得到戰敗消息時,伊克塔們恨不得將自己的營帳擠爆,可等到蘇萊曼汗帶著近衛軍回來後,自己的營帳瞬間變得門可羅雀。
可這半個月來,看到表哥這天天挖戰壕的“神勇”表現,自己的內心慢慢又活絡了起來,比起蘇萊曼汗,他更期待宋軍迅速發動一場強大的進攻,隻要戰事稍有挫折,自己立刻就能取而代之。
“汗王…”穆罕默德臉上浮現一股戲謔之色:“臣弟為什麽總感覺,軍中不少人可是被宋軍嚇破了膽~”
“放肆!”
蘇萊曼汗怒發衝冠,忍不住站起來厲聲嗬斥道。
穆罕默德毫不畏懼地抬著頭,一雙鷹目迎上蘇萊曼汗的眼神,沉默的大帳中,兩人之間劍拔弩張。
就在此時,帳簾突然間被掀開,蘇萊曼汗的親衛隊長慌慌張張衝了進來,顫聲道:“汗王,不好了!宋軍發動進攻了!”
大帳中的氣氛一瞬間被打破,兄弟倆立刻撤去敵意,蘇萊曼汗一把抓起馬鞭和頭盔,急匆匆向帳外衝去,一邊對跟過來的穆罕默德道:“集結軍隊,讓回鶻人和蒙古人頂到前麵的戰壕裏去!”
“嗚…嗚…嗚…”號角聲響徹了宣化府內外,一群群騎兵在街道和軍營中馳騁,一對對步兵向東邊的戰壕飛奔,隨即如一道道溪流,匯入丘壑之中隱而不見,隻有在戰壕上快速移動的旗幡,提醒著敵我雙方,大戰一觸即發。
十一月十六日晨,李現派出三萬步兵結成巨大的方陣沿著刪丹河向向西行軍,在距離喀剌汗人的戰壕一裏半左右的距離紮下陣腳。
隨後,數百們輕重火炮開始架設發射陣地,半個時辰後,火炮開始了轟鳴!
李現將重炮第一軍和輕炮第二軍平均分配成兩個打擊群,一個集群轟擊,一個集群閑著,等到火炮需要散熱的時候再交換身份,在單個炮擊集群中又采用間隔發射,最大程度保證了炮火的延續性。
強烈的震動,好似地震一般,一共兩百八十八門火炮向喀剌汗人的戰壕區域無情地傾瀉著鋼鐵彈雨,每一波七十七枚炮彈把戰場炸得一片煙塵,蘇萊曼汗等喀剌汗軍官和貴族在後方看得瞠目結舌。
戰壕裏的回鶻人和蒙古人更是連頭也不敢抬,對於宋軍的火炮他們完全沒有任何反製手段,隻能縮在戰壕裏祈禱炮彈別不長眼睛,直接落在自己的身上。
半個時辰後,他們費盡千辛萬苦挖掘的戰壕就已經多處坍塌,大多數人被轟得灰頭土臉肝膽俱裂。
其實在戰壕的掩護下,炮擊造成的傷亡非常有限,真正可怕的是那種隻能挨打無法還手的窘迫,和束手無策的恐懼。
種鄂興衝衝從汴京跑來西北可不是來看大炮表演的,克戎軍在禁軍中以戰鬥力隻是一支乙等軍,可他卻篤定地認為,在他的帶領下,克戎軍一定能夠在戰場上一鳴驚人。
“殿下,敵軍已經被嚇破膽了,要不…”
李現回過頭來就見到種鄂一副心癢難耐的模樣,笑道:“要不你去衝衝看?”
“對對對,這得轟到猴年馬月的,末將保證,隻要一個衝鋒,一定能將敵軍趕出戰壕!”
李現沒有理會,一邊舉起千裏鏡看著遠處的戰場,一邊淡淡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閉上嘴在這兒看著;二,收拾收拾回汴京,克戎軍我重新找人帶~”
“呃…”種鄂被頂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訕訕退了回去。
他哪裏敢回汴京,自從他爹種世衡病故後,自己就如同一匹脫韁野馬,眼看著就得成汴京惡少,李現的調令到達汴京的時候,自己正外麵蹴鞠,等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就已經連同兵甲戰馬全都打包好了。
按母親的話來說,如果不能在禁軍裏混點名堂出來,就打發自己去交趾在哥哥手下當個親兵算了。
交趾是什麽鬼地方啊,聽人說,佛拭港的蚊子跟麻雀一般大小!
想想還是禁軍好些,最起碼,一個月有兩日沐休可以回汴京快活!
周圍的軍官見種鄂吃癟,心下凜然,這小子年紀不大,可卻是燕王看好的軍中才俊,當年征伐遼東,種鄂年紀輕輕的可是東路軍主將。
也就是燕王退出軍職後,狄青這樣的邊軍出身的軍官天生對將門後人不喜,這才沒處可去,遭到雪藏。
連他都被燕王毫不留情地懟了,別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看戲吧!
……
預想中的宋軍進攻遲遲沒有發動,連續不斷的炮擊一直持續到傍晚,三萬宋軍在曠野上喝了一天的西北風,又整整齊齊地護衛著炮軍撤回了軍砦。
蘇萊曼汗等人鬆了一口氣,不過等戰損的清點結果出來後,又愁眉苦臉起來。
至少一半的戰壕被毀,兩百多個倒黴蛋被落進戰壕裏的炮彈打死,另外有上千人被坍塌的戰壕掩埋,悶死了三百來人,還有數千人被震得咳血,顯然是受了內傷。
“汗王,不能這樣束手待斃啊~”
蘇萊曼汗看著眼前慷慨激昂的表弟,以及麵色不虞的回鶻和蒙古貴族們,咬牙切齒道:“誰再敢妄言出擊擾亂軍心,本汗砍了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