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舊城量房的事兒叫交給司馬侍郎了,本王帶著讚畫們繪製城外沙盤,三月前全部完成,爭取三月底,三司的首批預算到位!”
司馬光麵色如常,內心卻巴不得李現趕緊帶著他的瘟神離開工部才好,一聽能得一個多月的清淨,想也不想地應承下來。
“殿下隻管盡快繪製沙盤,區區量房一事可盡托付於本官。”
“嗯,一切仰仗司馬侍郎了。”李現拱手行了個大禮,這才第一天就已經收到十幾個不同的拆遷糾紛,這司馬光還沒碰上什麽真正的釘子戶呢。
“哪有,殿下勞苦功高!”
“不不不,司馬侍郎辛苦~”
“怎麽會,全賴殿下運籌帷幄~”
照這麽下去,估計兩人得互相鞠幾十躬…
“如此,本王就出城了~”
“殿下好走,馬到功成~”
李現牢記韓琦的囑咐,心中不斷暗念,要對大儒尊重…
經過一番毫無營養的互相奉承後,李現帶著讚畫們浩浩蕩蕩離開了工部出了汴京城,每天都會有讚畫將繪製好的地形趕回工部進行複刻,而李現就帶著大部人馬在城外趕著繪製地形圖。
司馬光看著遠去的人馬,心中恍若一塊石頭落了地,終於走了,空氣都感覺清新許多。
就在這時,一名官吏匆匆從外麵衝進了工部衙門,司馬光見狀不由皺起了眉頭,他講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凡事莫要慌張。
“慌慌張張什麽樣?”
“司馬侍郎,不…不好了!”
“怎麽回事,說清楚!”司馬光語氣中明顯帶了些許慍怒。
“靖安伯宅邸門口出事兒了!”
司馬光眼皮一跳,隱隱有不祥之感,連忙問道:“到底怎麽了?”
那官吏驚恐道:“靖安伯不肯拆遷,瑤華宮那頭鬧起來了!”
這些權貴,著實可恨,司馬光心中有些惱怒,瑤華宮與萬壽觀一街相隔,香火極旺,逢道家節日經常堵的水泄不通,在規劃中,需要將這條小街向北拓寬二十步,萬壽觀將遷到新城,而靖安伯宅邸正好就挨著萬壽觀,萬壽觀拆遷,那靖安伯的宅邸一並也要遷往新城。
一個伯爵,非同小可,不管司馬光心裏有多不爽,還是催促著小吏在前麵帶路,向瑤華宮趕去。
剛剛轉出天波門,眼看著新酸棗門大街往瑤華宮的路口堵滿了人,人群中不時還爆發出陣陣叫罵聲,司馬光心裏暗叫一聲壞了,連忙加快了步伐衝了過去。
“讓開!讓開!工部侍郎到!”
小吏在前方費力地撥開人群,司馬光趁機擠了進去,一看那陣勢嚇了一跳。
幾十個金吾衛將靖安伯宅邸大門圍了個水泄不通,而年老的靖安伯氣喘籲籲地倒在地上,他的長子一邊扶著老父親,一邊對周圍的金吾衛和官吏怒目而視。
這是怎麽了?難道有人打了靖安伯?
初春的汴京依舊透著股清冷,不過此刻司馬光的內衫可全都濕了。
他再怎麽討厭權貴,可動動嘴皮子消遣和動手毆打可是兩碼事。毆打權貴,自己再多的功勞也不夠在官家麵前喝一壺的。
“靖安伯,你…你這是怎麽了?”
靖安伯一看司馬光來了,吃力地用手肘撐起身子,氣喘籲籲地指著長子,咿咿呀呀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司馬侍郎,這天下到底姓趙還是姓司馬?!”長子一邊幫靖安伯捋著胸口,一邊對司馬光怒道。
“這…這是哪個動了手?”司馬光急了起來,這要是動了手現在隻剩跪在宣德門前請罪一條路了。
“那倒不至於,不過家父年邁體弱,剛剛一出宅門,就見你們工部官員在咱們家院牆上畫了個大大的‘拆’字,這,是何道理?!”
呼,沒動手就好…
“公子,先把靖安伯攙扶起來再說吧…”
長子見狀眼珠轉了轉,偏過頭去語氣哽咽道:“家父出門就受了驚,怕是起不來了,嗚…”
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紛紛開始議論起來,有說靖安伯長子孝順,有說拆遷勞民傷財,有說靖安伯可憐,竟然有人信誓旦旦地對身邊新來的說道,金吾衛在工部官員的指使下,把靖安伯給打暈了…
司馬光更急了,愚民愚婦,不能任憑靖安伯躺在大街上,當即伸手想去把他扶起來,進了宅邸再問問到底怎麽回事兒把。
哪曾想,手指剛一碰到靖安伯的衣角,隻聽得靖安伯忽然慘叫一聲,“啊…!”,當即昏死過去,司馬光嚇了一跳,剛要跳開,卻發現自己的手臂被靖安伯長子給牢牢抓住了…
“你對家父做了什麽?!”
司馬光驚慌地搖搖頭:“我…我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做啊…”
“家父就剩一口氣兒了,你還動手?司馬光,別以為有人罩著你就在汴京城裏胡來,還有沒有王法了?!”
突變驚得司馬光有些頭大,這都什麽跟什麽?
“公子,本官真的沒有碰到靖安伯!”
“蒼天啊~睜開眼看看吧,人的心,怎麽這麽狠啊~~~父親啊,您好慘啊,司馬光親手害了你啊~~~”
司馬光一介君子,哪裏見識過這等市井之事,聽著靖安伯世子一頓哭嚎,胸中哪裏還有絲毫分寸,之事愣愣地站在一邊,整個人懵了。
還是裏正看出點苗頭,剛剛靖安伯緊閉的左眼偷偷睜開了一條縫看了看兒子的表演後,重新有閉上了…
“司馬侍郎,何不問問靖安伯是不是量房少量了幾尺?補貼的銀錢是否少算了幾貫?”
司馬光被裏正的插話驚醒了,量房?銀錢?這是什麽意思?不過死馬當活馬醫,依樣問了幾句。
效果出奇的好~
“為何我家的馬廄不量?為何我家的庭院不量?為何我家的練武房不量?!”
店宅務的小吏走過來拱了拱手道:“侍郎,按照工部下發的公文,私建房屋不算在宅院地契裏,店宅務隻認地契。”
司馬光心中了然,就是為了這點兒事,恢複了些許神色:“朝廷做事自有規矩,你們自己私建的房屋,怎能算在地契裏?!”
“什麽?那些房屋早在太祖朝時就建好了,太祖皇帝還來宅子裏喝過酒呢,怎麽就不算我們家的了?司馬光!你不僅混淆視聽,還侵占勳貴私產,怎麽?勳貴的產業就是天上掉下來的?”
司馬光一時找不出理由來反駁,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嘴唇微微顫抖說不出話來。
“還有,你今天當街毆打家父,我…我要到開封府報官!我要去麵聖!”
司馬光扛不住了,這任誰誰能扛得住,連忙問店宅務的小吏:“那幾所房屋,幾方尺?”
那小吏臉色一變,徇私的事兒不是沒見過,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開恩,你這等於明明白白告訴汴京百姓,趕快回去違章搭建?
不過人家是上官,小吏隻得老老實實答道:“一共七百五十二方尺~”
“什麽?!這麽多?”
“司馬侍郎,靖安伯宅邸中的演武廳就足足五百餘方尺啊~”
“噗…”司馬光聽了後暗暗吐血,不過靖安伯長子依舊守在他爹身旁,罵不絕口,連帶著人群中不少真相不明的百姓也跟著咒罵起來。
司馬光搖搖頭,有些不知所措,茫然間急道:“都算進去,都補給你。”
“蹭~~~”
就在眾人義憤填膺之際,靖安伯…從地上坐了起來,看著司馬光道:“這可是你說的,你可是當朝大儒,萬不可誆騙老夫~”
“呃…”司馬光再傻也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了,無奈話已出口,震驚之際隻得點點頭。
靖安伯撐了一把兒子的肩膀,抖擻著站了起來,撣了撣屁股後的灰塵,連忙將店宅務小吏手中的案牘搶了過來,龍飛鳳舞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侍郎~侍郎~~~”
就在此刻,遠處又傳來官吏的互換,一名小吏氣喘籲籲擠了進來,對司馬光急道:“侍郎大事不好了,北海郡王府門口出事兒了!”
司馬光剛剛放下的心轉瞬又提了起來,急忙問道:“又怎麽了?!”
“北海郡王躺在新封丘門大街和任工寺的路口,說誓死不拆自家王府,誰要是敢動手,就從他屍體上跨過去!”
啊!
“侍郎~~~”又是一名小吏擠了進來,氣喘籲籲道:
“榆林巷出大事兒了!”
那裏可是內城!
司馬光額頭上沁滿了汗珠,顫聲道:“又怎麽了?”
“百姓認為量房不公,數百人在審計院小巷巷口靜坐示威!”
司馬光隻覺得頭昏腦漲,眼冒金星,眼前白一陣黑一陣,急火攻心猛然間身子一軟,朝一旁倒了下去…
“快找大夫,司馬侍郎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