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盡,白駒過隙,一轉眼,慶曆六年的冬天悄悄地降臨人間。
今日是六年最後一場朝會,北征的封賞朝廷也議得七七八八,再不宣布今年就過去了。
春節過後,就又是新一年的開始,許多行將退役的老兵都在眼巴巴等著這次的封賞,事關退役後軍功田分得的多寡,出征的十幾個軍中,明年有接近萬人退役。
不能再拖了!
“吱呀~”一聲,沉重的燕王府大門被周重推開,昨夜大雪,汴京,銀裝素裹。
四下裏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聽得見,響鼻聲從台階下傳來,二十名親衛已經頂盔帶甲,策馬靜靜地等候著。
一襲狐裘的李現從大門裏鑽出來,清冷的空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裹了裹厚實的狐裘披風,在兩名打著燈籠的下人引領下,跨上了自己的坐騎。
騎兵隊打上燈籠,簇擁著李現向禦街走去,同樣的情形在汴京城內各個角落上演著,無數光團最終匯聚到一起,穿過朱雀門,越過州橋,一路向北,聚集在宣德門外的禦街上。
汴京的道路,已經全都鋪設了青石板,這場大雪過後,城市更顯清新整潔,朝臣們在宣德門外搓著手,悄悄地交頭接耳,談論著一年的榮辱得失。
禦街兩旁停滿了早餐點心的攤子,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餅,再來一個油汪汪的羊肉饅頭,給冬天裏的人們帶來絲絲溫暖。
談論最多的就是這次的北征,還有,就是最近被戲稱為“大宋閑王”的李現。
一個官員抽著鼻子道:“聽說了嗎?燕王被官家禁足了,無召不得離開王府啊…”
身邊人驚歎:“有那麽嚴重?”
另一個官員也湊過來:“豈止是禁足,聽說要降爵!”
剛才兩個官員驚得張大了嘴巴。
“切,你們可知道為何?告訴你們…裏通敵國,遼國蕭太後放話,隻要那李現到了遼國,不僅官拜兵馬大都督,還能成入幕之賓,若遼主去後,直接就是遼國之主了…”
“敵國?官家可都說了,以後遼國就真是友邦了啊?”
“扯吧…李現縱虎歸山,總有一天契丹人又衝進中原,把刀槍擱你我的脖子上咯…”
司馬光路過此處,聞聽這謠言不像謠言,真相又經不起推敲的傳聞後,心中不免一陣哀歎,斯文敗類!
這種垃圾,如何能夠屹立於大宋朝堂之上?
心中那眾正盈朝的局麵何時得以實現?
隔著衣服摸了摸懷裏的劄子,擴建汴京的提案今天一定要讓官家認可!
那方的爭論還在繼續,一個官員納悶道:“那為何官家還要封他太子太傅?”
“這…”
幾個官員也沉默了下去,官家的心思,誰能懂?
“噠噠噠…”李現的騎兵隊緩緩踏上了州橋的青石板,八卦的官員們紛紛閉上了嘴巴,背後說人與正麵交鋒可是兩碼事兒,官家一天不徹底遺棄李現,那大宋燕王的名頭,豈能任人宰割?
親衛隊在禦街的盡頭停了下來,隻餘李現與任懷亮兩人策馬並行,除守衛皇宮或者皇室成員,親衛隊不得踏上禦街。
不過吃食攤販倒不受此限製,禦街沿街兩旁,擠滿了各式湯餅鋪、包子鋪、燒餅鋪等等,官家下過令,開封府、大理寺等各級衙門,不允許驅趕禦街攤販。
一方麵顯得自己仁義愛民,另一方麵,早朝實在太不人道,有些年紀大的官員,不吃點早飯上朝時經常暈倒。
什麽祖製都能爭一爭,可這條祖製,縱觀華夏數千年的帝王史,凡是爭了的都被文人士子給批得體無完膚。
皇帝痛苦,朝臣也痛苦,這早飯一條街就這麽一直存在了下去,李現一踏進禦街,耳畔就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溜聲,惹得自己也饞心大動。
一碗湯餅倆羊肉饅頭,瞬間將冬日的嚴寒從身上驅逐得一幹二淨,恰巧上朝的鍾鼓聲敲響,李現連忙隨著人流湧進了宣德門。
依照慣例,擠進了勳貴那群人裏,今日熱鬧,什麽人都來了,汝南郡王、大宗正趙允讓排在首位,身邊跟著平原郡王趙允良,荊王趙元儼一到冬天就得療養,這是子代父朝了。
接下來又是趙家幾個晚輩,李現如今貴為親王,從爵位上看可比這些郡王尊貴多了,不過做人要低調,特別是在這個時候。
混在一群公侯伯人堆裏,大家互相拱手打著哈哈,氛圍倒是比在朝臣堆裏輕鬆愉悅許多。
原因無他,大部分人若是去了爵位,也就是個社會閑散人員,都沒有實權。
早朝照例從三司開始,今年風調雨順各地豐收,開荒田地的規模屢創新高,商業發達,特別是涉及軍工產業,西北、西南催生出不少煉鐵作坊,南北貨物流通順暢,商稅今年預計達到四千萬貫。
李現在一旁聽得暗暗咋舌,算上田稅、鹽稅、礦稅,杭州、廣州市舶司等等,今年財政收入妥妥超一萬萬貫啊…哦,對了,還有從戰場上要回來的賠款還沒算進去呢。
果然,趙禎的心情顯然十分愉悅,大大誇讚了一番晏殊,又承諾過年百官加三個月的俸祿,惹得大殿中的朝臣們連連山呼萬歲。
趙禎看了看縮在人群中的李現,心裏暗暗好笑,這是把朕想成什麽了?至於嗎,怕成那樣!
“燕王~”
渾厚的聲音從大殿上傳來,李現心裏咯噔一下,連忙出班,捧著笏板低著頭,大聲應道:“臣在!”
“可記得出征前工部侍郎司馬光所上擴建汴京一事?”
“臣記得。”
“很好,這事兒明年就辦,你為工程總監造。”
啊?
李現忍不住抬起頭看看趙禎,官家啊官家,你是在逗我麽?
整個汴京誰不知道我家娘子操刀上司馬家砍人的事兒?
“臣…臣不會這個啊…”
趙禎輕笑道:“燕王自謙了吧,神臂弩誰造的?火炮誰造的?海軍的戰艦哪兒來的設計圖?”
李現愕然:“可那些都是些兵器…”
趙禎大手一揮:“都是從無到有,你肯定沒問題。”
李現一聽,這歪理也能站得住腳,急得直擺手:“真不行真不行,陛下,肯定不行…”
趙禎見李現堅決推辭,意味深長道:“既然這樣,要不燕王就屈尊司馬侍郎麾下,做他的副手怎麽樣?”
呃!
李現連忙拱手正色道:“陛下,臣最拿手的就是造東西了,別說一個汴京,若是陛下說要在神州之地上造十個汴京,臣亦萬死不辭!”
“欺君!”
李現轉頭一看,禦史台諫官呂誨衝了出來:“陛下,請治燕王欺君之罪!”
趙禎對李現努努嘴:“燕王你可知罪?”
李現:“陛下,臣自謙之語怎可算作欺君?”
自謙可是官家您親口評價的,這也能扯上欺君?
趙禎被說的一愣,輕輕擺了擺手,呂誨知趣地退下,又對李現道:“整個工程的耗費和周期,燕王回去擬個條文呈上來。”
“微臣遵旨!”
趙禎微微正了正身子,要說正事兒了:“北征全功,封賞如下,任守忠給朝臣們都念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