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著個臉作甚?怎滴…懷念上早朝的日子?”趙禎看李現哭喪著臉過來,話裏帶上了濃濃的諷刺。
“微臣李現,拜見陛下!”
喲嗬?這家夥還學充耳不聞?趙禎心裏暗笑,用手拍拍身邊的石椅,輕聲道:“咱們的燕王殿下受委屈了,過來到朕身邊說說,朕給你做主…”
“陛下啊!剛才…剛才任公公說微臣是孫子,啊…臣心痛啊…陛下做主啊…”
趙禎身後的任守忠麵色青灰,身子微微顫抖著,喔次奧,燕王,你還要點兒臉嘛…完了,內侍辱罵朝臣,官家饒不了自己。
趙禎頭大,李現是在哭嗎?
轉頭看看任守忠那副扭捏的模樣,這特麽的鐵定是真事兒…內侍辱罵朝臣,這可是犯戒!
“任守忠!!!”
“哎…官家,老奴在…”
“你…你自己說說,朕可是讓你去請的燕王!”趙禎用力地拍著石桌,杯盤茶盞竟被震得叮叮當當。
“官家…那…”任守忠心中一萬個曹尼瑪飄過,那“孫子”不是官家您說的嘛,可此時自己能說這是官家罵的嘛?
要怪就怪李現這家夥太陰險,唉…栽了栽了,以後和這流氓絕不多說一句話!
趙禎兩眼一瞪:“那什麽那?!”
任守忠見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驚恐莫名地趴在地上哀嚎道:“…那是老奴糊塗啊…官家饒命…老奴有罪!”
“罰你金明池鑿冰三日!以後再敢辱罵朝臣,你就給朕滾去…高原做都監去!”
不管李現怎麽把高原吹上天,偶爾和南征歸來的幾個監軍聊天時,那高原都不像是個人待的地方,任守忠之前在環慶路做都監,幾年下去都叫苦不迭,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可不想再被發配了。
“燕王起來吧,陪朕走走。”趙禎不再理地上跪著的任守忠,起身叫上李現鑽進了花園,恰值初春,花園中各種奇花異草,滿眼望去翠綠一片,此時李現心中大仇得報,爽朗不已,見此美景不禁讚道:
“熱愛園藝草木者,都是對生命有大敬畏、大熱愛之人,為君必為任君,為將必為儒將!”
“奸猾!剛才你不是還在哭喪?”
“官家,微臣在您心中這麽沒有形象?”
“嗯…形象很偉大,怎麽,心疼任守忠?要不你陪他一起?”
“哈…這…對了官家,您召微臣覲見有何事啊?”
兩人站在花園中的一個水池邊,看著一群群水中遊弋的錦鯉,趙禎將劄子遞了過去問道:
“這是什麽?”
“官家,這是臣請設皇家炮軍的劄子,軍械司火炮研製初見成效,相應的軍種也應該同步組建。”
“不是有神臂弩和床弩爆破彈了嘛?朕看這火炮也就打得遠些罷了,有這必要?”
“陛下,絕對有必要!”此時的李現身上哪裏還有一絲半點的紈絝氣息,整個人的氣勢突然迸發,火炮的列裝具備時代意義,這是人類曆史上冷熱兵器交替的轉折點,若是華夏文明落後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陛下,火炮的射程和威力主要取決於火藥的威力和鑄炮材料,火藥不僅可以用於戰爭,開礦修路應用非常廣泛,若是因為軍方的需求,不斷推動民間對高性能火藥的研究,朝廷再對此等行為進行物質獎勵,咱們宋人對周邊蠻夷的國力代差將會越來越大…”
“國力代差?這是什麽意思?”
“微臣舉個例子,交趾五百兵遇到大宋一百兵,交趾人還在列陣鼓舞士氣之時,我大宋火油彈、爆破彈、弩箭早已砸過來好幾批了,這仗最終誰贏誰負,可想而知!而這種戰爭的形式就是因為國力代差!”
“我們有的敵人沒有?”
“正是,準確來說,咱們大宋有的,敵國不僅沒有也造不出來,就算被他們偷去搶去,想破頭皮也造不出來,這,就是落實到軍事上的國力代差!”
“可我們現在已經比交趾那些蠻夷強多了啊?”
“可技術無論如何保密,終究會有流失的一天,無論交趾人如何蠻荒,終有悟出道理的一日,唯有我大宋的技術不斷進步,始終保持代差,方能保持對四海九州的絕對威壓,為我華夏文明開拓更多的生存空間!”
“所以你拚命搗鼓出各種新玩意兒,其實是想讓整個大宋陪你一起搗鼓?”
“可以這麽說,這對大宋和官家您一點壞處已沒有。”
趙禎轉過身,盯著李現看了半晌,麵前的年輕人挺直著腰杆,坦然地回視,說實話,趙禎對認真起來的李現頗為陌生,良久方才開口繼續道:
“說吧,火炮你要朕給你賞多少錢?”
“呃…”萬萬沒想到,官家心裏想的是這個…
“官家,這火炮是曾公亮曾大人研製出來的,微臣鬥膽代曾大人向官家請賞!”
“好說好說,說正事,這炮軍如何組建?”
李現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把小石子,就著水池邊一塊平坦的山石擺弄起來,邊擺邊道:
“臣請組建皇家炮軍,計劃四軍,一個重炮軍,全部裝備可打兩裏的重炮;三輕炮軍,全部裝備可打一裏半的輕炮。
重炮陪五名炮手,一炮長,負責瞄準點火,兩裝填手,負責火藥與炮彈的裝填,兩刷膛手,負責刷膛;
重炮配兩輪炮車,有四匹馱馬拉拽,再配四輪大車一輛,有兩匹馱馬拉拽,運送炮軍和火炮彈藥;
十二門重炮為一都,有軍士六十人,馱馬七十二匹,十二輛大車,十二輛炮車;
四都為一營,有重炮四十八門,有軍士兩百四十人,馱馬兩百八十八匹,大車、炮車四十八輛;
一軍有三營炮兵,重炮一百四十四門,軍士七百二十人,馱馬八百六十死匹,大車、炮車一百四十四輛;
一軍再設預備營,兩百人,以戰代練,修習火炮操控之技;
一軍再設護衛營,五百人,負責炮軍護衛;
一軍再設工兵營,五百人,負責開山搭橋,保證火炮通行,配馱馬四百匹,大車兩百輛;
一軍再設輜重營,五百人,負責運送儲備彈藥,以及糧草運輸,配馱馬千匹,大車五百輛;
一軍再設監軍部、讚畫部、親衛部、軍醫部,合計五百到六百人;
如此一重炮軍,當有員三千人有餘,馱馬兩千兩百至兩千四百匹,大車千輛!”
李現將小石子當做一個個單位,邊擺邊道,一旁的趙禎聽得直吸冷氣,他倒不是心疼馱馬和大車,而是重炮戰鬥部隊才千人不到,可提供支援和後勤的部隊竟然是戰鬥部隊的兩倍,這在當時的年代,還沒有出現過類似的軍事編製。
“三千餘人的炮軍,打炮的連上主將和親兵,才八百人不到…而其餘支持的人員,怎麽這麽多?”
“官家,所以說火炮部隊的組建,在我華夏文明中,將會是劃時代的事件,之前作戰,靠的是士兵的紀律和武勇、主將的智慧和謀略,可炮軍不同,炮軍需要的是支持、是技術,所有的一切,就是為了讓這一百多門大炮打得快、打得多、打得久!這裏麵任何一個環節出現了失誤,整個軍隊都將陷入險境,也隻有我們大宋,在您這樣英明的君主領導下,方才有無限的人力和智慧,運用如此神兵利器!”
趙禎對這種不聲不響的馬屁特別受用,李現一席話讓自己竟然有些臉紅,雖然有些雲裏霧中,不過中心思想聽明白了,這玩意兒,小國玩兒不轉!
“那輕炮軍呢?”
“輕炮軍每炮配軍比重炮軍少一人,但是一都可達二十四門火炮,火炮重量隻有重炮一半,其餘編製與重炮軍一樣!”
“那如何作戰?”
“陛下問得好!重炮多用於城池攻堅,輕炮多用於野戰對陣;
大戰起後,重炮先射,再次輕炮,再次神臂弩,再次床弩,騎兵衝鋒兩裏地為佳,隻要他們敢衝過來,一路打擊不停,任憑他千軍萬馬,看看到時候還能有多少能夠衝到我軍陣前?!”
“嗯…”趙禎看著李現擺出的戰陣陣型,雙手別在背後踱步沉思,說實話,李現說的自己也是將信將疑,從沒見過,所有一切都隻是嘴上說說,還是要親眼見到方才安心啊。
“嘶…朕想起來,當年你力推神臂弩,搞了個什麽…演習?”
“…對!官家,炮軍神威無人得見,光是嘴上說說也無法準確描述,若是能夠一場辦一場演習,定能讓官家滿意!”李現心裏一樂,這皇帝,腦子轉的還挺快,以後有啥新玩意兒,直接演習搞定!
“不是要讓我滿意,要讓朝臣們都滿意,特別是計相要滿意!”趙禎也是有些頭疼,三司長期被晏殊把持,這家夥前世估計是餓死鬼投胎,別說臨時支出了,連每年各部的預算,平白無故就得砍掉兩成,這炮軍一看就很費錢,讓他自己去看看,省得到時候費多少口水…
“行,官家給微臣一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我整得漂漂亮亮的,給您漲漲臉!”
“好,去吧,你剛才說的朕懂,曾公亮不會被虧待,炮軍的組建你先把人選起來!”
“陛下英明!”
“還有你的王爵賞賜…聽說你要銀錢百萬貫?”
“臣的錢都墊給遼軍做安家費了啊,府上的庫房老鼠都沒一個…”
“一百萬貫…你腦子壞了吧?你當朕是製錢的匠人吧?朕告訴你,一百萬貫沒有,要命一條!滾!”
趙禎指著李現痛罵一頓後,拂袖離開,獨留他一人怔怔呆立在水池旁,一旁的小黃門大著膽子碰了碰李現的衣袖:
“殿下,官家走了…”
“哦…呃…走吧走吧,這官家,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