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遼皇的憤怒
夜色之濃,莫過於黎明前的黑暗。
隻有南方的天空才能看到一些亮光,東邊的天空變得更加墨藍,四周一片清冷,李現身後肅立著全軍所有的指揮使將官,都是親兵偷偷叫醒拉出來的。
“將軍,這是要作甚?”袁德海還有些睡眼朦朧,迷迷糊糊地問道。
李現不理會身邊的詢問,全副披掛策於馬上,對身邊唐渡點點頭道:“開始吧!”
唐渡拱手施禮,轉朝身後,吼道:“擂鼓~~~!”
“咚~~~咚咚咚!”巨大的戰鼓聲仿佛刺破了這墨染的黑暗,東方現出一絲紅暈,大營四周驚起一群群飛鳥,唐渡大手一揮:“全軍集合,指揮使負責各營,三通鼓不到,取消早飯!”
袁德海看著周圍陸續衝向大營的身影,神情迷離,唉,咱家就知道,這定西伯定然不會那麽好相與,小子們遭罪咯。
趙蒙做了個夢,夢中自己對陣遼人,斬將奪旗,萬民敬仰,官家賜爵,而那個萬惡的定西伯,隻能在自己身前牽馬,正當自己誌得意滿之時,夢中定西伯猛然回頭,手上卻多了一麵大股,就在自己身邊“咚咚咚”敲了起來。
不僅如此,趙蒙卻感覺整個世界開始天搖地動,從夢中猛地驚醒,同伴正抓著自己衣領一邊搖晃一邊吼道:“快起來,緊急集合!”
而耳邊,傳來的正是夢中一樣的隆隆戰鼓,看看營房外漆黑的天色,唉,又著了定西伯的道兒啊!
起床,疊軍被,定西伯著實可惡,連被子如何疊都有規定,出操後會有專人檢查營房,稍有差池就是一通軍棍。
如廁,兩兩互相著甲,護手、護肩、頭盔、兵器,最後洗漱,從一開始的半刻鍾,到現在的兩炷香不到,趙蒙早已記不得吃了多少次軍棍,不過好歹現在都能在按照規矩完成,一個營房中睡十人,洗漱完後第二通鼓剛起,眾人排成一列,將插在通鋪尾的長劍係在腰間,然後魚貫出營,從門口兵器架上取過各自的精鐵長槍。
顧不得門外喧囂熱鬧,全營立刻向營房背麵跑去,牽出自己的戰馬,跨上馬匹在營房前列好橫陣,中軍親將任懷亮正騎著馬匹在君子營中巡視,不時大聲嗬斥,提醒加快進度。
“結陣,奔赴校場!”任懷亮見全營基本上都已準備完畢,舉槍大喝道,君子營得令後迅速結成五騎一排的橫陣,伴隨著隆隆馬蹄聲,如風一般向營房外衝去,一出營區,趙蒙聽到右手邊傳來動靜,轉睛一看,重騎兵營也幾乎和君子營齊頭並進,一左一右衝向了校場。
隨著旭日發出的第一縷曙光撕破黎明前的黑暗,從而使東方天幕由漆黑而逐漸轉為魚肚白、紅色,直至耀眼的金黃,噴射出萬道霞光,最後,一輪火球躍出地平線,騰空而起。
兩道鋼鐵洪流你爭我趕地向校場衝來,不遠處的輕騎兵也已整備完成,衝出營房,而長槍兵和弩軍確是更加注重軍陣嚴整,在都頭們的號子聲中,頗有節奏的徐徐而來,李現看著目眩神迷,連連點頭,而一旁的袁德海可是第一次觀賞大軍集結,心情澎湃不能自已。
“將軍,此情此景本官倒想賦詩一首,真是鐵馬冰河,熱血澎湃!”
“你要吟詩就離遠點兒…”李現白了他一眼,好端端的景致,就這麽被一個太監的話給毀了。
“呃…嘿嘿,不吟也罷,不吟也罷…”袁德海吃了個掛落,訕訕然自我安慰道。
三通鼓未到,兩營重騎兵都已集結完畢,重騎營覺得君子營都是少爺,吃不得苦,心中看不起;君子營覺得重騎兵都是些丘八,不配建功立業,也是看不起,所以動作上都互相爭著第一,兩營幾乎同時到達,倒也不分先後。
接著就是輕騎兵,最後,三通鼓響起時,步軍到達,至此全軍集結完畢。
李現清清喉嚨:“老規矩,上山五裏,下山五裏,全副披掛,不準喝水,牽線陣,重騎兵先行,出發!”
任懷亮連忙接著吼道:“重騎營、君子營下馬!”
軍令聲此起彼伏的在大陣中響起。
“輕騎兵下馬!”
“槍上肩!”
“床弩先行!”
整個延興軍就如同一個精密運轉的機器,上足了發條,各個零件陸陸續續開始了運轉,君子營當先出發,隨後就是重騎營,輕騎各營,槍弩各營,人聲鼎沸,號聲連連,唐渡見狀吼道:
“目標大營後山,軍歌起~~~”
君子營的堅韌出乎李現的預料,看來北宋至少在中期之前,門閥世家並未像末年時那樣的不堪,武風不輟,家風傳承頗有日不落帝國的貴族風範,如此倒生了不少期許,這樣的軍隊到了戰場上必然敢為士先,曆史上弱宋之名怕是也會消泯於時空。
延興軍與黃河隻隔著一座後山,官道兩旁有不少早起的農人料理著田地,看到唱著軍歌整齊行軍的延興軍,都是撐著鋤頭好奇打量起來,一年多了吧,沒見到延興軍野外行軍了。
“你聽說了嗎?延興軍裏有一營騎兵,全是官家親戚家和勳貴家的孩子…”
“不會吧,當兵如今這麽吃香?那些衙內們臉上也要刺字?”
“這都是陳年往事了啊,官家下了令,當兵的不用刺字了…”
“不僅如此,當兵不再是一輩子的事兒了,有期限,聽說是十年!”
“對對對,退役後還有軍田分…”
“啥?你們在說啥?”一個老漢擠進看熱鬧的人群中問道。
“十年即可退役,退役後有軍田分下,若是墾邊軍田翻五倍,若有軍功,稅收與那些讀書人一樣優惠…”
“我的天啊,當兵立功就不用交稅啦?”那老漢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問道。
“聖旨都貼在汴京城們邊上了,我說老漢你是多久沒進城了?”
“嗨,如此好事兒,禁軍還招兵嗎?!”
“招啊,京城各個城門內都有招兵點,可這定西伯的延興軍,怕是進不去了,人家都招滿啦…”
“就是,延興軍百戰百勝,去了就等著建功立業咯…”
那老漢雙眼滴溜溜一陣亂轉,自家四個兒子,正愁著將來之事,當兵還有田分,就算刀槍無眼,總比餓死強,再說如今大宋一直打勝仗,生還幾率比前些年高多了啊,趕快回去找老婆子商量,看看送哪兩個混小子去禁軍碰碰運氣!
……
接下來月餘,延興軍就在不停地拉練、緊急集合、越野行軍、戰陣操練中重複地渡過著,天空中飄下第一朵雪花時,李現也完成了強軍製中練兵策的最後一個字,明日就可以上劄子交差了,推開書房大門,任懷亮端坐在門外一張太師椅上,四周靜謐,唯餘雪花飄落之聲,慶曆元年,就這麽快過去了。
“啟明去備馬,我們去趟大營。”看著天色尚早,李現吩咐道。
周重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伯爺伯爺,有了有了…!”
有了?阿薩蘭有了?李現大喜,連忙扶住周重道:“何時有的?我怎麽不知道?大夫啥時候來的?”
“呃…嘿嘿嘿,伯爺,是建龍他那口子有了…”
我次奧你個喵了個咪的,原來是馬有了…李現一腦門黑線,垂首都不願再和周重說話,揮揮手讓他推下,無奈道:“那畜生爽了是吧,快過年了,過年前找人閹了它吧…”
……
延興軍大營,風雪越發的大了,操練已經暫停,所有軍士都被指派參與加固營房、官署,檢查裝備、輜重,清理馬廄,軍營中一片鬧騰,快要過年了,大營中喧鬧的同時,也洋溢著絲絲喜慶。
“虞侯,君子營、輕騎軍的各營指揮使、重騎兵主將都需要在年前定下,你盡快把名單遞上來。”
“末將領命!”
“今年的津貼軍士五百錢,軍官兩貫,盡快通知下去!”
“領命!”
“天氣一好就要盡快恢複操練,開年後官家、宗室、勳貴、政事堂、樞密院、三司要來觀摩大軍演練,這關係到大宋未來的軍製改革,必須要慎重!”
“將軍放心,延興軍上下隨時做好準備!”
李現停下腳步,拍拍唐渡的肩膀,沉聲道:“你辦事,我放心,一會就將軍種主將、指揮使和幾個待定的軍官都叫到官廳裏議事。”
“是,那末將就先去安排。”
“去吧!”李現看著唐渡的背影消失在風雪中,緊了緊背後的披風,向官廳快步走去。
慶曆元年十一月,延興軍全軍軍官厘定,由定西伯、平夏將軍、上護軍、延興軍軍都指揮使李現報送樞密院,次日,知樞密院事韓琦報送宋仁宗,仁宗悉數同意複請政事堂審議,當月,加蓋政事堂印、聖旨印、樞密院印、三衙印的公文下發至延興軍官署,自此,延興軍大軍整軍完成,經過李現些許調整,全軍架構如下:
中軍親將任懷亮,領一百重騎親兵,兼騎軍主將;
監軍袁德海;
讚畫營讚畫暫缺,軍吏文書五人,營長官為指揮使;
君子營指揮使趙蒙,領五百重騎兵,趙元儼遠房侄孫;
一都都頭趙遠,趙允讓侄;
二都都頭王克明,開國大將王審琦後人;
三都都頭張延,開國大將張瓊後人;
四都都頭郭信,開國大將郭守文後人;
五都都頭李遷,開國大將李隆基後人;
重騎一營指揮使梁七,領兩百重騎兵,延興軍出身;
重騎二營指揮使李剛,領兩百重騎兵,奉揚軍出身;
輕騎一營指揮使,吳勝,領兩百輕騎,奉揚軍出身;
輕騎二營指揮使,許都,領兩百輕騎,奉揚軍出身;
輕騎三營指揮使,王群,領兩百輕騎,奉揚軍出身;
輕騎四營指揮使,呼延壽,領兩百輕騎,奉揚軍出身;
輕騎五營指揮使,施蘭,領兩百輕騎,延興軍出身;
輕騎六營指揮使,楊鵬飛,領兩百輕騎,延興軍出身;
延興軍軍都虞侯唐渡,領長槍軍一千五百人,兼槍軍主將;
一營指揮使宋克勇,領五百長槍兵,延興軍出身;
二營指揮使薛宇霆,領五百長槍兵,延興軍出身;
三營指揮使段常非,領五百長槍兵,延興軍出身;
延興軍副軍都指揮使石鑫,領弩軍一千八百二十人,兼弩軍主將;
一營指揮使,阮老六,領五百弩軍,延興軍出身;
二營指揮使,鄭旬,領五百弩軍,延興軍出身;
三營指揮使,曲從英,領五百弩軍,奉揚軍出身;
床弩營指揮使,金台,八十架床弩,領軍三百二十人,延興軍出身;
輜重營指揮使兼延興軍軍需官,馬誌,領軍五百,雙馬拖拽大車兩百輛,延興軍出身;
全軍六千餘人,趙禎以延興軍為禁軍整軍範例,神衛軍三萬三千餘人,龍衛軍兩萬八千餘人,捧日軍兩萬八千餘人,殿前諸班直不再計入天武軍序列,天武軍全軍三萬人,上四軍共十二萬人。
其餘各中等軍共計整軍八萬人。
禁軍共裁撤老弱十萬人,退役歸鄉者三萬餘人,其餘編入汴京廂軍,開年後汴京周邊各州府路二十萬廂軍開赴西北,墾邊屯田;五萬廂軍押送著十萬西夏戰俘開赴西南,修建官道;至此,北宋冗兵的困局得到了極大地緩解,每年節省養軍費用數十萬貫。
秋試共錄取舉人進士兩千餘人,為往年十倍,趙禎下令,汴京及河北、陝西諸路率先施行考成法,大量官員進入基層,大宋吏治為之一振,但也觸犯了不少鄉紳們的利益,猶如平靜湖麵下湧動的暗流,也不知何時將會噴薄而出。
臘月二十八,漫天風雪中一輛馬車風塵仆仆地從西北趕來,韓琦等人在萬勝門外五裏迎候,馬車上是政事堂的新成員,參知政事範仲淹,他將與韓琦聯手進入政事堂,呂夷簡致仕,夏竦也跟著離開了朝堂,不久之後,呂夷簡就在老家病逝了,政事堂首輔由龐籍接任,韓琦任次輔,三輔為範仲淹,杜衍接任知樞密院事,革新派開始總攬大權。
從汴京往北數千裏,遼國中京大定府,遼皇狠狠地將大宋國書擲於地上,怒道:“宋皇吃了西北,膽子越來越肥了,上書斥責?哈哈哈,當我大遼是軟蛋嗎?”
他裹著皮裘站起身,雙目透過皇宮大殿,仿佛穿透了千裏,看到了同樣在朝堂之上的趙禎,嘴角微微翹起,下定決心,叫道:“發兵…發兵!去歲的恥辱,今年朕定要還給軟弱的宋皇!”
殿下文武百官俱是拜倒在地,高呼萬歲,遼皇的憤怒透過風雪迅速傳遍了萬裏遼境,戰爭的烏雲逐漸向大宋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