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定西伯嗎?來上朝啊?”
李現放下手中的包子,衝鋪子外打招呼的官員拱拱手:“好久不見,官家一直都說官員要勤勉,這不就來了嗎…”
“定西伯,傷好些了嗎?”
“伯爺,又吃羊肉包子那…”
李現坐在湯餅攤鋪裏一邊吃喝,一邊對著外麵不斷打著招呼,同時也在納悶,什麽時候這麽受歡迎了?
正想著麵前突然坐下一位老人,拄著龍頭杖,廣顙豐頤,嚴毅不可犯,揚著腦門兒隻是斜眼看著眼前這饕餮吃貨。
李現剛開始以為是哪個老官員也來吃早飯,不以為然,直到看到那老人手上拄的龍頭杖,心中方才大震,龍頭杖可不是你年紀大了就能用的,這明顯是哪個老王爺方才有這個資格,放眼大宋,除了荊王趙元儼外,怕找不出第二個了。
“王爺…?”李現小心翼翼道,傳聞這老家夥脾氣不太好。
“哼…就知道吃,本王等你半天了!”
“在下不知啊,在下沒見過王爺,今日一見,王爺果真風姿卓絕,老而彌堅…”李現一看果然是他,好話如同潑水一般送了過去。
“聒噪!”
“呃…嘿嘿…王爺說話真是中氣十足,當能再活五百年!”
“咚!”龍頭杖不知用何物打製,頓地後竟仿佛有金鐵之聲。
“聽說你帶著兩萬人,硬是抗住了西賊二十萬大軍的圍攻?最後還打贏了?”趙元儼實在是不願聽李現巴拉巴拉,打斷他後問道。
“是啊…西賊就是這個,不經打!”李現伸出小指,在麵前晃了晃。
“嘿嘿,有意思,你們看看,和當年太宗朝的將軍們一個德行…”趙元儼被逗得有些樂,看身邊聚著一群趙家宗親,指著李現對人群嚷著。
李現一聽這牛逼吹大了,連忙搖手道:“哪有哪有,我一個晚輩後生,哪裏敢和開國功臣相比…”
“定西伯也別妄自菲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祖上可沒打得過遼人…”
“當年那李繼遷被打得抱頭鼠竄,愣是沒被滅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定西伯打仗確有兩把刷子…”
趙元儼聽著四周傳來的附和,心下滿意,撫著長須道:“你聽聽,年輕人有一說一,不要學那些文人,一套一套的!”
“王爺教訓的是,不知王爺找在下有何指教?”事有反常即為妖,哪有一幫子宗親專程來拍自己馬屁的?
“也沒什麽,定西伯如今也算是勳貴一員,宗親勳貴都是一家,本王晚上在府上設宴,一起過來喝酒!”
李現一聽,腦海中立刻想起韓琦所言,讓自己離宗親們遠點,剛要出聲婉拒,趙元儼又是龍頭杖一敲,左手往麵前一壓:
“這事兒就說定了,王府特別好找,本王等你!”
說完起身就走,四周的宗室子弟都是對李現拱手,跟著趙元儼慢慢向宣德門走去。
李現愣在當場,喔次奧,這皇家就是這麽請客吃飯的?
承明殿。
“臣,有事啟奏!”
袁德海唱聲剛落,李現就立馬跳了出來,捧著笏板躬身道。
“定西伯今日倒是積極,準奏。”趙禎手一抬,李現就直起身,大聲道:
“謝陛下,微臣不才,征戰數年略有微功,西北邊陲兩年方才平定,少不了陛下的賜福、相公們的運籌帷幄…”說著衝上麵和右手邊的文官集團微微鞠躬,一席話趙禎和文官們都聽著異常舒服。
“兵無常形,水無常勢,如今聖上英明神武、銳意革新,臣秉承官家教誨,呈新軍製之選兵策,以為強軍改革之首要,這是臣的劄子,呈於陛下。”李現說完後,從懷中掏出劄子,貼於腦門之上,袁德海匆匆接過,遞給了趙禎。
趙禎接過匆匆一覽,大概意思李現之前已經和他溝通過了,上劄子隻是個形式,看完後想了想,將劄子遞給袁德海:
“呂相和三司使也看一看。”
呂夷簡接過劄子,細細觀看起來,每軍人數翻倍?那豈不是冗兵更加嚴重?哦,兵源來自中下等軍;組建騎兵倒也沒什麽,如今戰馬多;文官讚畫?這是什麽?待會要問問;還有裁撤下來的老弱怎麽安排?那是晏殊的事兒;官家讓我在大殿上看,當是心中趨向同意了吧…
呂夷簡心思玲瓏,能力和手段俱佳,隻不過幾息之間就想到了諸多問題,隨即將劄子交到了晏殊手中,出班道:
“臣有幾點想問定西伯。”
“盡管說,都議清楚了!”趙禎揮揮衣袖,鼓勵道。
“何為文官讚畫?”
“即讚畫製,武將領軍需按照讚畫所定之策行事…”李現拱手道。
“可我大宋出兵一直都是文官掛帥啊?”呂夷簡有些聽不懂,有區別嗎?
“呂相,文官讚畫當為軍中常製,與文官掛帥略有不同!”李現轉朝趙禎:“陛下,臣請議日後出征應當為武將掛帥,但軍中常設文官讚畫,征戰方略俱為讚畫議定,去陣圖、去文官臨陣掛帥!”
此話一出,承明殿內立刻響起了嗡嗡之聲,趙禎也是愕然,這從沒聽李現說起過啊。
李現接著道:“陛下,不是所有的文官都習兵法,而如今的武將,恕臣直言,大字不識的文盲卻是不少!”
趙禎問:“可你之前提議重開武學,不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嗎?”
“為了避免前唐之禍,軍事不得付與武將一人,從而有了我朝‘以文製武’的國策,不論此策是否合理,但大部分文官不知兵事卻是常態,武學不應隻培養武將,讚畫也應該有所側重,不僅如此,臣請皇家在軍中設置監軍,監督文武,以備不測!”
這話說得讓在場的文官們都沒法子反駁,哪有武人千方百計提防武人的,不僅如此,還為大宋的士子們開了一條出仕的路徑,而且簡在帝心,請皇帝派監軍,官家也會支持!
但依然有人不服,呂夷簡又道:“那以後征戰之功盡歸武將,恐有軍閥做大之嫌!”
文臣中不斷傳來附和聲,打壓武人是所有文官的首要任務,李現忙道:“當然不是,敢問呂相,何為征戰之功?”
“自然是平定一方!”
“那恕本伯直言,若隻是軍事勝利,就能平定一方了嗎?”
呂夷簡一時語噻,這還真不一定,打下來守不住的例子多了,李現又道:“陛下,文官本就不應該直接領導武事,武將隻管征戰,但征戰必須要有目的,若隻是為了揍你一頓出氣,這種仗臣是萬萬不建議打的!
或是拓疆,或是擄掠,隻要開戰,我朝必定要有好處,而這好處即為戰略,而這戰略就應當是文官們的任務,而為了達到目的的戰爭,隻不過是最直接的手段罷了!”
“朕能明白,朕定下要什麽,朝堂製定方略,或用武事、或用文事,覽全局,武將隻管征戰,定西伯此言大善,諸文官總卿不用過於緊張。”
“陛下英明!”李現深深躬身行禮。
趙禎越想越覺得妙,皇帝為武學山長,無論今後讚畫還是武將都將是自己的學生,而監軍又有現成的太監可以派,軍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此,不出數年,皇權將會更加穩固。
呂夷簡又道:“祖宗法,將領多四處調派,若久在軍中,恐成羽翼。”
李現反駁道:“武將領軍最高者隻能為軍都指揮使,汴京周圍數十萬禁軍,若隻有五千人作亂,旦夕可定!”
“經年累月,豈不是廂都指揮使成堆?”
“武將為國征戰,為何不能賜予厚賞,退出軍職?”
呂夷簡一驚,李現原來意指此處:“兵役製?”
“對!若是當兵之人服役有期,朝廷為何要擔心武人興兵作亂?”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兵役製,隻要施行兵役製,那麽一切難題都將迎刃而解,這就是李現改革軍製的最終目的。
趙禎開口道:“兵役製政事堂正在議,不過這法子倒是不錯,呂相你們得加快一些。”
呂夷簡還沒有從震驚中平複,李現看著年輕,做事套路卻深,一不小心就會著道,兵役製本來政事堂就不是很上心,如今卻惹得官家時時提醒,再沒結果可就交代不過去了。
“微臣回去必定督促,加快審議進度。”
“嗯,傳朕旨意,上四軍除殿前司奉殿各班直外,其餘各軍按照延興軍的標準來整軍,將不能征戰的中下等軍都裁掉,具體事宜就交由韓相處理吧!”
整個早朝韓琦都一言不發,此時得了差事趕緊出班領旨,又問道:
“陛下,裁撤的老弱做何處理?”
“都先轉為廂軍!”
晏殊一聽,連忙跳出來叫道:“陛下,廂軍不能再加人了,養兵費用太高了啊…”
“三司使不用驚慌,即日起,選派廂軍屯田於西北,五年後,賜下軍田轉為民戶…”
李現聽得心頭一喜,這官家好手段,根本不想等政事堂慢騰騰地審議了,兵役製率先在廂軍中施行,趕忙跪下高呼:“陛下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日上朝很少發話的趙元儼此時卻跟著李現對著趙禎作揖,也是高呼萬歲,於是宗親勳貴集團俱是跪拜,在他們的帶動下,大殿中陸陸續續的大臣們都跪下了,呂夷簡縱使心中不願,也隻得在眾人簇擁下,勉強跪拜同意。
今日早朝來得值啊,哈哈哈,以後得多來。李現還在心中暗爽,趙禎又發話了:
“眾卿平身,朕也有個事兒想問問眾卿家的意見…”待眾人起身後,趙禎銳利的眼神環顧一圈,突然喝道:
“遼人刺殺定西伯,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