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插滿了箭支,城門向外兩百步內,遍地死屍一片狼藉,張義堡如暴風雨中的一艘小船,在滔天巨浪中搖搖欲墜。
浪訛遇移看著前方城門緊閉的張義堡,心中冷笑,不堪一擊的宋軍,一個衝鋒就亂成這樣。
自從渡過籠絡川後一路向東疾行,繞道張義堡西南,先是伏擊掉了一隻宋軍運糧隊,然後全軍向東北隱蔽疾行,今日午時在張義堡東北遇上了葛懷敏統帥的一萬餘鎮戍軍。
葛懷敏一直還以為西夏大軍依然在羊牧隆城附近駐紮,哪裏想到會遇上西夏重騎兵。
浪訛遇移立刻下令重騎突擊,輕騎迂回包抄,一頓操作後,鎮戍軍軍陣大亂,葛懷敏急急指揮全軍向張義堡突圍,西夏人也不硬頂,重騎衝透宋軍大陣後匯合迂回的輕騎隨後掩殺,最後隻餘七千餘宋軍躲進了張義堡,緊守城門不敢出戰。
“宋軍的信使放過去沒有?”浪訛遇移對手下一個將領問道。
“回將軍,末將監視張義堡南門,數波宋軍信使打馬衝出我軍圍堵向西南而去,我依將軍命令,放宋軍信使安然離開!”
“嗯,那既然這些宋軍不肯出來,那就把城堡圍起來吧!”說完,一萬西夏騎兵分成兩部,將張義堡的南門和東門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張義堡是個小軍堡,此時湧進來七千餘大軍,連上原來常鼎統帥的兩千餘守軍,一共一萬餘人將一個小堡給擠得滿滿當當,此時東麵城樓之上,葛懷敏和一眾鎮戍軍將領遙遙看著一裏外不慌不忙安營紮寨的西夏騎兵,眼中透著深深的迷茫和恐懼。
“將軍,環慶諸軍和延興軍危矣,西賊這是要斷了我大軍糧道啊!”身邊一個將領小聲對葛懷敏說道。
“不用你囉嗦,老子眼睛沒瞎!”葛懷敏也是個老軍人,這點伎倆自己心中明明白白,斷了大軍糧道,重兵先解決任福的環慶軍,然後大軍東出好水川,再克張義堡,如此,涇源路腹地的各州都將成為未來的邊地,而鎮戍軍固原會麵臨著隨時被切斷後路的危險,西賊所圖甚大,拿下長安策馬關中,或許並不是危然聳聽!
“全軍緊守張義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戰!”葛懷敏此時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剛才西賊重騎衝鋒給自己帶來的威壓太大了,六十步外自己軍中的弩箭對重騎兵一點毛用都沒得,硬生生從長槍陣中破開一條通道,將自己的軍陣鑿透,連自己也差點被波及到,如今心中那裏還有勇氣出城野戰?
至於環慶諸軍和延興軍,隻能自求多福了,西賊勢大,自己也是力有不逮啊!
葛懷敏走下城樓,城堡內到處是傷兵,呻吟聲慘叫聲不絕於耳,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周圍,眼前的一切更加堅定了自己保全自身的決心,好在隨軍糧草大都運了進來,省著點吃能夠用一個月了。
……
戌時,環慶軍大營,中軍大帳。
任福正在帳中宴請各軍主將,眾將身前案幾上都乘著大塊烤熟的馬肉,整個戰場上經過打掃後,得了三千多匹死掉的戰馬,反正軍中糧草也快吃完了,有了馬肉倒還能支撐好幾天。
“此戰共砍得首級一萬八千餘,俘敵三千四百餘,陣斬西賊衛戍軍都統製,另外據悉,賊酋李元昊的大將軍野利旺榮被延興軍火油彈燒死,那陣大火燒死了西賊軍中數十員大將,此戰大捷,老夫平生縱橫沙場數年從未遇過啊,哈哈哈,賊軍未退,今日我們就以茶代酒,老夫敬各位同僚一杯!”
說完舉起手中茶水,仰頭一飲而盡,帳下眾將都是舉起茶杯,大聲喝道:“為大宋賀!為將軍賀!”一杯幹完後都是埋頭開始吃肉,這一天仗打下來,是個人都餓壞了,這戰局就跟坐過山車一樣,上上下下讓人心驚膽戰。
斬首一萬八千餘級,那算上受傷的、逃跑的、砍爛了丟了首級的,西賊這兩日傷亡不會低於三萬人,照這麽算,這仗西賊根本就打不下去了,等西賊退兵後論功行賞,環慶諸軍朝廷都會撥下賞賜,眾將心中都是欣喜,整個大帳中觥籌交錯,氣氛逐漸熱烈起來!
“李將軍,本官敬你一杯,自開戰來延興軍驍勇異常,著實令本官佩服,我先幹為敬!”朱觀起身來到李現案前誠懇地說道,文人給武人敬酒,這在大宋可算頭一遭了,其餘的武將心中都是各種羨慕。
“是在下失禮了,應當我敬朱副將!”立刻起身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朱觀走後,都監武英也來敬查,今日武英左臂被西賊弓箭所傷,被包紮的嚴嚴實實吊在脖子上,看著頗為滑稽。
正在眾人都來結交李現時,帳外來了兩個傳令兵,任福吩咐眾將都落座,向傳令兵問道何事?
“任將軍,涇州都監王珪親率四千五百大軍,從羊牧隆城延好水川南岸接近我軍大營,待天明後尋渡口北上與我軍匯合!”
“啟稟將軍,渭州都監趙津率領兩千兩百名輕騎自瓦亭堡前來增援,已到大營外請求入營!”
“太好了!哈哈哈,如今數路援軍已至,我軍軍威大勝,明日再與西賊約戰,一戰破敵!”任福此時喜不自勝,經過兩日激戰,環慶諸軍傷亡三千餘人,如今喜聞生力軍的加入,帳中眾將都驚喜連連,交頭接耳中傳出陣陣驚歎。
“眾將隨老夫一起去後營迎接趙都監!”在任福招呼下,帳中眾將都起身跟著去了後營,營外影影綽綽列著數千騎兵,為首正是來援的渭州都監趙津。
李現心中突然覺得有些疑惑,四麵八方的援軍都來了,鎮戍軍的援軍呢?要知道老韓如今就駐紮在固原,沒道理實力強勁的鎮戍軍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啊…
待前方任福領著趙津一一與麾下眾將打完招呼,輪到李現時,朗聲道:“來,這就是這幾日殺得西賊丟盔卸甲的神衛軍右廂延興軍軍主,李現軍都指揮使!”
趙津一看,這軍都指揮使年輕得也太不像樣了吧,不過人不可貌相,任老將軍看中的必有過人之處,連忙拱手行禮。
李現回禮道:“趙都監,你從瓦亭堡一路而來,可曾遇到鎮戍軍?”
“在下接到韓副使公文後,日夜兼程趕路,路上沒有遇到友軍!”
李現問後,任福也心生疑惑,這裏可是涇源路的地盤,各州駐軍都來了,那固原的戰兵怎麽會沒蹤影?
突然此時,騎兵陣後一片嘈雜喧嘩,趙津治兵嚴謹,眉頭一皺罵道:“夜間行軍保持靜默,誰他娘的在喧嘩,我砍了他!”
正說著,騎兵陣分開,十來個騎兵架著幾個傳令兵走上前來:“都監,這些人自稱鎮戍軍信使,有重要軍情稟告!”
李現心頭莫名湧上一股不祥的感覺,隻聽打頭的小校斷斷續續道:“我鎮戍軍一萬餘人行至張義堡北五裏,突遭萬餘西賊圍攻,全軍潰敗,此時葛將軍率殘兵退守張義堡,在西賊合圍前遣我等快馬前來報信,來的路上我們發現了之前運糧的輜重隊,糧草都被西賊給毀了!”
“什麽!?”任福一陣天旋地轉倒了下去,身旁的李現連忙伸手扶住,營門頓時亂成一團。
“抬老將軍回帳,快傳醫官!”李現急忙吼道,待親兵將任福架走後,發現眾將都隱隱圍在自己的身邊,軍中強者為尊,延興軍這兩天的表現放在這裏,眾將心中都是服氣,此時似乎要以李現意見為準了,隻有趙津看到這個情形,心中有些驚訝,這延興軍到底什麽來頭?
“李將軍,我們怎麽辦?”朱觀率先問道,此時任福暈了過去,現下全軍算上今天的馬肉,糧草看看還能頂個五六天,不過看趙津的兩千餘騎兵,可不像帶著糧草的樣子。
李現默默掃視著眾將一圈後,絕大多數人臉上都帶著迷茫和擔憂,計毒莫過於絕糧,自己心中都陣陣發緊,不怪眾人心中擔憂。
“任將軍醒來後立刻通知我,所有指揮使以上的軍官,全部到延興軍大帳議事!”李現剛要抬腳離開,頓了頓又道:“都別慌,我軍新勝,戰局不一定會那麽悲觀,我們還有機會!咱們一萬多打七八萬都能贏,大不了咱們打回去!”
眾將一聽,確實如此啊,那麽險惡的戰局都撐下來了,還能怕了西賊這秋後螞蚱的蹦躂,切,不服就再去幹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