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160章
袁夫人性子果決,做事也不喜歡拖沓。
既然應允了宋詩,便揚聲往外頭喊了一聲,沒一會功夫,便有一群丫鬟、婆子進來了,她坐在椅子上,正色吩咐道,「把表小姐的東西拾掇下,再讓廚房重新做好早膳送過來。」
她可沒忘記剛才進來時幾個丫鬟、婆子說的話。
幾個丫鬟應聲做事,有從翠柳手上拿包袱的,有直接往外尋婆子去吩咐做事的。
宋詩卻是耐不住,在翠柳替她穿戴衣裳的時候便轉頭說了一句,「姨媽,我不餓,不用吃早膳了,等回頭在車上吃些糕點便是。」
可向來對她千依百順的袁夫人此時卻沒有答應,只皺著眉說道:「你身子本就不好,這裡離姑蘇路途遙遠,光吃糕點,怎麼會飽?」眼見宋詩還要再說,她聲音也沉了些,「你若不肯,我便不帶你走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倒是讓宋詩抿著唇,不敢再開口了。
早膳送來得快。
本來因為宋老爺的吩咐,小廚房那邊如今就不敢怠慢宋詩這裡的用度,又加上袁夫人身邊的丫鬟各個都是厲害的,有她們盯著,便是想偷懶也不敢。
不到兩刻鐘的樣子,便有人把早膳都送過來了。
都是些暖胃潤肺的吃食,三鮮雞絲粥、水晶小籠包,還配了幾盒子爽口的小菜。
宋詩對面就坐著袁夫人,被她盯著,生怕不帶她走,只能硬著頭皮吃了一碗粥,又被人哄著吃了幾個小籠包,直到再也吃不下了,她抬起臉,可憐巴巴得說道:「姨媽,我真的吃不下了。」
袁夫人看她這般,嘆了口氣,倒是也沒再勸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朝她伸出手,「好了,走吧。」
宋詩一聽這話,原本耷拉著的臉立時溢出了笑,輕輕應了一聲,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把手伸了過去。
兩人走在前頭,後面是浩浩蕩蕩的一群丫鬟、婆子,聲勢浩大的,任誰都得側目,走出院子的時候,宋詩便瞧見癱倒在地上的一群人,這會還在哎呦哎呦的叫喚著。
可見剛才那頓板子有多重。
她沒有要管的意思,在這個府里,她真正得用的也就翠柳和一位母親留下來的車夫。
那位車夫如今年紀大了,她早些時候已經給了一筆銀子放他歸家了,如今翠柳在身側……其餘人,她不想管,也懶得管。
這些丫鬟、婆子以往沒少作弄到她的頭上。
她以前未加理會,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這次顧辭的事……但凡她們盡些心,阿嬋上回來的時候,攔一下,或是通知她一下,也不至於鬧出這些事情來。
如今受這一頓鞭笞,也是她們應得的。
收回目光,宋詩抿著唇,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等走出院子。
原本託病的朱氏倒是出來了,站在路上,身後也有不少丫鬟、婆子,瞧見她們過去,還握著一張帕子捂著嘴唇,假意咳嗽著,「咳咳咳,姨太太,您這是要做什麼?」
袁夫人向來看不慣朱氏。
當初她那個可憐的姐姐還沒死,這朱氏就跟那姓宋的狗東西有了首尾,後來喪期剛過一年,那狗東西就巴巴得把朱氏抬進了門,給了當家太太的頭銜。
至於她那個女兒,說是未足月出生,其實根本就是在外頭就珠胎暗結了。
姦夫。
狗男女。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要做什麼,怎麼,你不知道嗎?」袁夫人不喜朱氏,自然不會賣她一絲臉面,就算這次是朱氏幫的忙把信遞了出來,可她自己心裡在想什麼,誰不知道?
不過是看不慣雲清有好前程。
懶得同她廢話,她板著一張臉,直接開口,「你也別在這同我九曲十八彎的說話了,雲清,我帶走了,至於你那個好夫君該怎麼哄,那是你的事。」
說完。
見她們還擋著路,她直接抬抬下巴,喊道,「紅玉。」
「是。」
身側丫鬟應聲出列,她是將軍府里的人,也懂得些拳腳功夫,雖不至於上戰場作戰,但對付這些內宅婦人是綽綽有餘的,這會也不顧朱氏這個當家太太,直接單手拿了幾個婆子,巧勁一推,剛才還攔著得那些人紛紛倒了一地。
朱氏被波及到,雖然及時被身邊的丫鬟、婆子扶住了,但腳步還是趔趄了下。
身子半歪著。
她靠在紅柳的身上,這次臉色倒是沒掩飾,差了下來。
這個小呂氏!
真是討厭死了!
要不是怕回頭老爺問起,她根本出都不想出來。
「好了,走吧。」袁夫人淡淡掃了一眼朱氏,也懶得理她,直接拉著宋詩往外走。
有婆子白著臉問道:「夫人,這可怎麼辦?姨太太把大小姐帶走了,回頭老爺問起……」
「我攔都攔了,說也說了,她小呂氏那麼厲害的人物,我有什麼辦法?」朱氏撇撇嘴,拿帕子拍了拍裙擺,又壓著聲音吩咐了幾句,「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們心裡清楚,倘若讓我聽到什麼不該聽的,你們仔細著身上的皮。」
那幾個婆子對視一眼,便知道怎麼回答了,齊聲回道:「老奴知道了。」
朱氏滿意了,又看了一眼宋詩離開的身影,撇撇嘴,她希望以後再也不要看見這個丫頭了,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原本是想讓你在家裡住幾日,可我怕你那個父親混賬,便只好今日就送你出去了。」車裡,袁夫人握著宋詩的手,如是說道。
宋詩倒是不介意趕不趕的,相反,這樣更合她的心意,她笑著回握袁夫人的手,眉眼彎彎得答道:「姨媽不必擔心我,我許久不見外祖母他們,很是想念。」
「能早些見到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袁夫人嘆口氣,又道:「日後到了姑蘇,我倒是不必再擔心你,你外祖母最疼你不過,你那個舅舅、舅媽素來也是最喜歡你的,還有你那幾個表嫂,你若去,他們肯定歡迎……」只是可惜,京城與姑蘇太遠,日後她們姨侄倆,怕是難見了。
未免宋詩擔心。
袁夫人也不願泄露自己的傷感,重新換了個話頭說道:「我吩咐你大表哥在城外等你,回頭他會親自護送你到姑蘇的。」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表哥了?」宋詩有些擔心。
袁夫人卻只是搖頭道:「沒什麼麻煩的,有人照顧你,我才能放心,要不然這路途遙遠,我豈能放心你一個人去?」
如此,宋詩也就不好再多說了。
兩人又說了會話,宋詩聽著外頭車水馬龍的聲音,大概是覺得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日後怕是難再回來,便不由自主地掀起車簾往外頭看了一眼。
馬上要離開這座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她的內心其實並沒有什麼感覺。
她從出生的時候,母親便不在了,父親很快又有了新的夫人和女兒,後院還有不少姨娘,她在宋府根本沒什麼存在感,若不是姨媽強勢,她恐怕很難平安活下來。
對於那個宋府和她那個父親。
她早就失望過頭,自然也就沒有什麼不舍。
若真要說有遺憾……
也不過是沒能親口同榮安郡主說一句「再見」。
蕭知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她還聽說她如今有身孕了,她這樣說走就走,也不知她知曉後會不會不高興。
只能等到姑蘇的時候再給她寄信賠罪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
宋詩仰頭看著京城這裡的尖檐翹角,珠光流彩,這座繁華的城市啊,是大燕最富麗繁華的一處地方了。
其實,她想,也不是一絲捨不得都沒有,她啊……捨不得沒能好好見一見那個男人,就這樣匆匆離開。
也不知他從夏國回來,變得怎麼樣了。
有沒有清瘦?
聽說永安王府下人也沒幾個,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沒有照顧好他?
「雲清,你在看什麼?」身後傳來袁夫人的話。
「沒什麼。」
宋詩收回思緒,輕輕笑了下,她落下手中的布簾,重新回坐到椅子上,倒是也沒注意就在她落下車簾的剎那,有一輛掛著「永安王府」牌子的馬車正與她擦肩而過。
崔家門前的小廝遠遠瞧著一輛用烏木製的馬車過來便詫異不已,自打小姐犯事後,老爺雖然還任首輔一職,但其實早就失了聖寵,現在崔家也不過是看著好看罷了。
如今別說這樣的馬車,便是朝中那些三品官,恐怕都不會踏入他們崔家的府邸了。
睜著眼細細瞧上一會,打算看看是誰來了。
可等到看清那塊牌子后,他先是一愣,繼而是一驚,然後跌跌撞撞往裡頭跑去,喊道:「老爺,夫人,永安王來了。」
就在小廝去通傳的時候。
馬車也正好在崔家門前停下來了,「王爺,到了。」
「嗯。」
馬車內傳來一道清雋的男聲,似三月春風,又如山間流水,而後一雙猶如白玉般雕刻的手掀起車簾,露出車內的面貌,只見寬敞的馬車裡端坐著一個身穿白色錦衣的年輕男人。
他的容貌,普通言語根本無法形容。
猶如高山流水一般,飄飄逸然,像九重闕上的仙人。
先前去傳話的小廝又回來了,戰戰兢兢地來到了馬車旁,根本不敢直視,彎著腰身低著頭,聲音都在發顫,「永,永安王。」
「嗯。」
顧辭的聲音十分溫和,就連臉上也掛著一道平日里慣有的溫和笑容,他抬頭,看著彎腰的小廝,溫聲:「起來吧。」下車的時候,他的目光在崔府的門匾上流連過,而後同身後的隨侍說道:「你留在外頭,我去去便回。」
「是。」
小廝不知道顧辭今日是為什麼而來。
敘舊?
尋仇?
只能盡量屏息自己的呼吸,引人往裡,嘴裡恭聲道:「老爺夫人知曉您來,已在內廳等著了。」
「是嗎?」
顧辭笑了下,「那正好。」
而此時的內院。
崔妤正倚窗看書,眼見丫鬟匆忙進來也只是掀了一眼,然後又低下頭,翻了一頁書才說道:「什麼事這麼匆忙?」
丫鬟火急火燎得稟道:「小姐,永安王來了。」
剛聽到這個稱呼,崔妤是愣了下,等想清楚說得是誰才又抿了唇,「他來做什麼?」
「奴也不知,只知道老爺夫人已去迎他了。」丫鬟有些擔心,「小姐,您說永安王是不是來找咱們家麻煩的?」
崔妤沒有回答。
外頭議論紛紛,都說顧辭是心中還有她才沒拿崔家開刀,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顧辭的心裡根本沒有她。當初兩家訂婚,顧辭看著對她千依百順,但也不過是表面上的好罷了。
那個男人只是把她當做未來的妻子,而不是心愛的女人。
他對她好也不過是責任。
把手裡的書扔在一旁,她神色淡淡得起身,聲音很平,「我去看看。」如果他真是因為顧珍的事找上門,那想報復,就報復到她一個人的身上就夠了。
她的父母是無辜的。
「小姐……」丫鬟還想勸。
可崔妤卻擺擺手,「不必再說。」而後便直接出門了。
等她到內廳的時候,顧辭早已到了,門外並無丫鬟,自然也就無人稟報,她剛想進去就聽到裡頭傳來父親老邁的聲音,「長卿,我知道崔家對不起你。」
「當初永安王府出事,我一味地只知道辟禍,卻沒能幫你們一把。」
「你……」
「若怪我們,也是應當的。」
腳下步子一頓,崔妤本來要掀簾進去的動作就這麼停了下來,她抿著唇,沉默著站在外頭,等平息了自己的呼吸才進去,可還沒進到裡頭便聽到記憶中那個溫潤的男人笑道:「當初的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
「今日登門,也不過是想拿回我當年的庚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