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157章
剛到正院。
宋詩還沒進去,就聽到裡頭傳來宋嬋告狀的聲音,她是個嬌的,仗著拿了宋詩的錯處,說起話來更是嬌蠻無比,「阿娘,你都不知道宋雲清那個賤人藏著什麼樣的臟污心思!」
「她竟然有膽子覬覦永安王!」
「這若是被外頭人知曉了,還不知道該怎麼看咱們宋家呢?」說著又纏了朱氏的胳膊,「您給她挑了這麼多好人家,她硬是一個都看不上,可見是根本沒把您放眼裡。」
「未免以後節外生枝,您還是把人打發到家廟去,沒得壞了我們宋家的名聲。」
她越說越過分,宋詩那張本來就白的小臉,此時更是恍若透明一般,捏著布簾的手都打起顫了,身側丫鬟見此都擔心她要摔倒了,正想著要不要扶她一把,只是還不等她有所動作。
便見往日規矩又端莊的大小姐竟然不等通傳就直接進去了。
朱氏原本在屋子裡盤賬,看著自己的嬌嬌兒進來還不等詢問今日茶會如何,就聽了這麼莫名其妙的一通話,這會她任由人捏著袖子,擰眉道:「好端端的,你這是又在鬧什麼?你那阿姐如何會去覬覦……」
「永安王」三個字還未說出,便見外頭又進來個人。
春日峭寒。
這帘子猛地被人打起,外頭便漏進來一陣寒風,打在人身上,怪是涼的。
朱氏被風吹得眯了眯眼,再一看去,見是宋詩,艷麗的臉便有些沉下去了,她家這個大小姐可是越發沒有規矩了,當真是以為自己有貴人撐腰便能為所欲為了?
伸手拉開宋嬋的手,讓人坐好,然後握著一盞茶對著宋詩,閑閑道:「大小姐如今是越發不知規矩了,我這屋子竟也是說闖就闖?若是你父親在這,你也是這般?」
即便到現在。
宋詩也不習慣喊人母親,仍喊人一聲「夫人」,這會雖然小臉蒼白,但禮數規矩卻是一絲都沒錯的,等行完禮便同人說:「是雲清錯了,只是雲清有話同您說,這才……」
朱氏看了她一眼,顧忌著榮安郡主,也懶得同她計較。
想起宋嬋先前那番話,知她這般匆忙跑來,估計便是因為那事,遂問道:「剛才嬋兒說得是真是假,你當真覬覦永安王?」
宋嬋閑不住,見宋詩來,氣焰一絲沒消,還亂說一通,「何止覬覦,若不是被我撞破,恐怕她還打著要自薦枕席的主意呢!」
「二妹!」
宋詩瞪大眼睛,驚道:「你在渾說什麼?!」
這大概是她從娘胎到現在,頭一次這樣重聲說話,屋子裡的人都被她嚇了一跳,就連宋嬋也是一愣之後才梗著脖子,繼續說道:「難道我說得不對?你不喜歡永安王?」
宋詩雙手握著裙角,囁嚅:「我……」
怎麼會不喜歡?
她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他了啊。
那樣清雋溫潤的兒郎是她多年來的深閨夢,她小心翼翼、不敢泄露自己半點心思,把他妥帖細心的藏在心中,便是到現在,面臨這樣的詰問,面對這麼多人的審視。
她也無法說出一個「不喜歡」。
深深吸了一口氣,宋詩抬頭,她站在屋子裡,明明是那樣纖弱的一個人,好似風一吹就會倒,可她雙目堅定,那裡頭盛放著的亮光,竟逼得人有些不敢直視。
「我的確喜歡永安王。」
宋詩的嗓音同她早逝的母親一樣,是江南水鄉里才會浸染出的女兒音,溫柔又嫻靜,「可我只是把這份喜歡深深藏在我的心中,從未想過要攀扯於他。」
她說得太坦誠,竟讓人一時說不出別的話。
就連向來巧舌如簧的朱氏也只是看了她良久,放下茶碗,問道,「你和永安王私下可曾見過?」
那段往事。
宋詩原本不想說,可事到如今,便是她有心想瞞,恐怕也瞞不住……垂下頭,她似沉默一瞬才開口:「當日永安王受傷,我曾……救過他。」
朱氏一驚,坐都坐不住了,聲音也變得尖銳了許多,「什麼?!」
宋嬋不解朱氏為何模樣大變,仍坐在一邊,撇嘴道:「你不過是運氣好罷了,也虧得永安王如今洗清冤屈,要不然當初你救他,讓別人知曉,咱們宋家便是通敵大罪。」
「你擔得起嗎?」
自然。
如今顧辭冤屈已清,又位極人臣,這話也就沒有再說的必要了。
所以宋詩沒有答話。
朱氏也在那一瞬的驚愕后,重新回到座位,可她的臉色還是十分難看,細眉緊擰,一副心緒不寧的樣子……原本因為榮安郡主的囑託,她如今給宋詩挑起人家,便得多多思量。
至少不能按照以往她想的去選。
安郡主再怎麼幫襯宋詩也是外人,便是有著權貴的身份,能幫襯一時,難不成還能幫襯一世不成?
偏偏現在又來了個永安王,還同宋詩有著這樣一段機緣。
是了是了。
她之前就覺得奇怪,那段時日,為什麼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宋詩竟頻頻外出,她也去打探過,但也沒查出個究竟。
其實她心裡是盼望宋詩在外頭有相好的。
那麼等他們郎情妾意,暗度陳倉,不是她想怎麼發落都可以了?
可她沒想到。
這個男人竟然會是永安王。
那個清貴如神君的男人。
若是宋詩真的求到永安王那邊,讓人動了惻隱之心,便是不能做正妃,可側妃、侍妾……也比其他府邸的正經太太好多了!那可是王公貴族,日後是要上玉蝶,入宗廟,享百姓跪拜的。
她要強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熬到呂氏死,熬到自己成了宋家的正經太太……
要是宋詩真的入了永安王府?
那她這些年的努力不都成了一場笑話?不僅是她,便是她的嬌嬌兒日後也得被宋詩壓著……
不!
不行!
她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朱氏心思細,腦筋又靈活,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哄得宋老爺剛除了服就把她迎進門,又見宋詩如今模樣,雖說不喜歡她這個十棍打不出一句話的悶性子。
但好也好在這了。
她鬆了心,看著人說道:「我倒不知道大小姐還同永安王有這樣的機緣,不過……」頓了頓,「如今陛下登基,永安王也重新回了王府,執掌大權,可到底這些舊日里的齷齪在。」
「若是大小姐想要拿著這個機緣去同永安王說什麼,我卻是不贊同的。」
宋詩一聽這話就皺了眉,搖頭道:「我從未這樣想過。」倘若她真要顧辭的回報,早在他回到永安王府的那一日,便上門去了,又如何會等到現在?
「你沒這樣想,最好。」
朱氏突然柔了嗓音,「雲清,雖說你不是投生在我肚子里,可到底也處了這麼多年,你雖不肯喊我一聲母親,我卻有一句體己話同你說。」
「永安王回京也有一個多月了,卻從未來過咱們家一回,便連私下賞賜都沒有,你覺得是為何?」
「我聽說……」
她頓了頓,看著宋詩一字一句地說道:「崔姑娘,她回來了。」
到底是母女,一脈相承的知道說什麼樣的話能讓宋詩不高興,朱氏這會含眉笑語,同她緩緩說道:「這心上人回來了啊,旁人自然是要擱置一旁的,要不然傷了人家心上人的心,你說,永安王會怎麼對付你?」
眼見宋詩臉色愈白,身子也有傾倒之勢。
朱氏卻沒有停頓,用最溫柔慈悲的話,說著這世間最惡毒的言語,「你啊,心裡有他是一回事,可切莫被人瞧出了,若是來日讓崔姑娘知曉,恐怕會不高興呢。」
宋詩知道顧辭和崔妤的事。
青梅竹馬長大的情分,年少時又訂有婚約,倘若沒有永安王府那些事,他們早該成婚了……她曾見過他們在溪邊散步,也曾見過他們漫步桃林,那個被她深深愛著的兒郎還曾折下林間最艷麗的桃枝贈與她。
她張口,想說……
想說崔妤害了寶安郡主,顧辭不應該再和她在一起。
可又有一道聲音在耳邊提醒她,「若是顧辭真的恨崔妤,恐怕早就對崔家下手了,他至今都沒有動作,不過是念著舊情,而他的舊情……自然是崔妤。」
越想。
宋詩的臉就越白。
她雙肩微顫,嘴唇也顫抖得厲害。
朱氏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太知道女人的想法了,起身,走到宋詩的面前,雙手按在她微微發顫的肩膀上,用憐愛又慈悲的語氣同她說,「傻孩子,你還是太小了,不懂這世上的男人啊……」
「愛之為其狂,恨之欲其死。」
「那些愛恨交織的男女之情才是這世上最分不開的情感啊。」
宋詩閉著眼,不願睜開。
可她還是能夠感覺到臉上一片冰涼,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抖,她啞著嗓音,不知過了多久才說道:「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我和永安王,如今不會有關係,日後也不會有。」
這才對。
朱氏終於滿意的笑了。
她甚至願意為宋詩如今的乖巧,給她擇一個不錯的婚嫁,當然……不能越過她的阿嬋去。
剛想開口。
帘子卻突然被人掀了起來。
剛剛下朝的宋老爺,大步進來,看著宋詩疑聲道:「雲清,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你同永安王怎麼了?」
宋詩睜開眼,轉頭看人,訥訥道:「父親?」
而原本還笑容滿面的朱氏,此時卻慘白了一張臉,剛才的勝券在握再也不復存在,她腦中只有兩個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