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147章


  陸重淵看著這番變故的時候,起初還沒有反應過來,不過很快,在他看到陸承策眼中的情緒和臉上的神情時,就瞬間明白過來了。


  看來。


  他這位好侄兒還是發現了。


  不過陸承策發現不發現,對他而言,其實並沒有什麼。


  若是以往。


  他可能還會擔心,會害怕。


  可如今……


  他對蕭知有著百分百的信任,也對他們兩人的感情有著無比的肯定……就算陸承策發現了,他也再也改變不了什麼。


  手放在陸承策的胳膊上,用力一甩,把人甩得直接倒退了好幾步。


  而後。


  他垂眸看著陸承策,面無表情,居高臨下,沒說一句話,須臾之後,他收回目光,朝蕭知溫聲道:「我們走。」


  蕭知也只是看了一眼陸承策,見他並無大恙便朝人輕輕點頭,說了聲「好」。


  可就在兩人要往外走的時候。


  陸承策又趔趄跑過來了,還是跟之前一樣,用盡全力握著蕭知的手腕,縱使被一眾將士拿劍指著,也不曾鬆開。


  他往日如玉般的臉在這大好晴日之下慘白得厲害。


  眼睛也跟充血了似的,紅的不行。


  卻還是一瞬不瞬地盯著蕭知,啞著嗓音,質問,「你,你到底是誰!」


  這是他第二次問蕭知了,一模一樣的話,先前他沒有得到答案,如今卻彷彿一定要眼前人給個答案一樣,他的神情看起來十分痛苦,說不出是不甘、悲憤,還是憤怒。


  又或是所有的情緒都夾雜在一道,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跟瘋魔了似的,他看著蕭知,聲音微顫,「說啊,你說啊,你到底是誰!」


  「陸承策!」


  陸重淵手上青筋暴起,臉色也徹底沉了下去,他直接拔出腰間的劍,指著他,低喝道:「你找死!」


  長劍正中陸承策的胸膛。


  他沒有抵抗,陸重淵也沒有留力,瞬間那銀白色的飛魚服就刺出一道血花……劍還在深入,可陸承策就像是感知不到痛苦似的,他只是握著蕭知的手腕,用那雙充血的眼睛看著她。


  眼見兩人對峙的越來越厲害,就連旁邊的將士也紛紛皺眉,不知該不該過來。


  蕭知輕輕嘆了口氣,她抬手,覆在陸重淵的手背上,見他看過來,開了口,「我和他談談。」


  陸重淵劍眉微皺,薄唇微抿,沒有說話。


  「沒事的。」蕭知柔聲哄了人一句,「就一會,說完我就回來。」


  陸重淵向來拒絕不了她的要求,以前如此,如今也是一樣,他抿著唇收回劍,也不顧那上頭殘留的血跡直接插入劍鞘,抬手揮退一眾將士,他看著蕭知,低聲道:「就一會。」


  「他若敢對你做什麼……」


  側眸,掃了陸承策一眼,見他還是那副失神的樣子,未再往下說。


  蕭知笑笑,自然是向他保證了,而後她也未看陸承策,徑直往前邊的一處梅林走去。


  陸承策就像是被人牽引著一般,跟著她往前走。


  等兩人離開。


  慶俞才走上前,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影,猶豫了下,同陸重淵說道:「五爺,要不要讓人跟過去看看。」


  陸重淵的目光始終落在蕭知的身上,聞言卻淡淡拒絕了,「不用,她不喜歡有別人在。」


  她不喜歡的事。


  他不會去做。


  眼見兩人走進梅林,已瞧不見蹤影,他眉峰攏得更加厲害,沒有收回目光,倒是同慶俞吩咐道:「剛才發生的事,你知道該怎麼做。」


  慶俞忙道:「屬下明白,您放心,不會有人傳出去的,更不會有人敗壞夫人的名聲。」


  陸重淵點頭,未再說話。


  而此時的梅林。


  蕭知緩步往前走著,她能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不遠不近,有那麼一小段距離。


  她沒有說話,就像是閑庭信步一般走在這個地方,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終於停下步子,開了口,「我記得我小時候最喜歡爬那棵樹,那棵樹最茂密,每次爬到枝頭的時候,別人都瞧不見我。」


  「可有一回,你進宮,正好路過梅林,就這麼一仰頭,便發現了我。」


  身後陸承策聽到這番話,臉色霎時變得更加蒼白。


  他顫抖著嘴唇,手往前伸,似是想握住她,就如先前一樣,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那隻手懸在半空,硬是不敢去握住那隻離他很近的皓白手腕。


  蕭知餘光可以看見陸承策的動作,她沒有去理會他,就這麼仰著頭看著那棵樹,彎著眉眼,像是自言自語似的,「那個時候我膽子多大啊,見你好看就直接喊住了你,然後和你說……」


  「噯,你站住,我下不來了。」


  身後傳來陸承策喑啞的嗓音,卻是在接她的話,「我跳下來,你接住我,你要是不接住我,我就和皇伯父說,讓他抄你的家。」


  聽到這段話。


  蕭知神情微怔,倒是沒想到這幼時的記憶,陸承策竟然還記得。


  不過也只是一剎那的恍惚,她就又笑了,那是一個很平淡很從容的笑,沒有悲憤也沒有不甘,唯有的也不過是對以往美好歲月的几絲緬懷,倒也不至於讓她泥足深陷,沉湎過去。


  她轉過身,看著陸承策,神情坦然,聲音也很平靜,「原來你還記得。」


  陸承策看著她臉上的笑,臉色卻越來越白,身子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他啞著嗓子,問道:「什麼時候。」


  不明不白的四個字,蕭知卻聽明白了。


  她直視著陸承策,語氣和緩,輕輕答道:「在我嫁給陸重淵的那一天,我一覺醒來發現時間過去半年,發現自己成了蕭知,發現自己即將要嫁給你的叔叔。」


  「為什麼……」


  陸承策突然上前,握住蕭知的手腕,慘白著一張臉,質問道:「為什麼不跟我說?就算那個時候,我不在家裡,你也可以寫信給我……甚至後來,我回家,你也可以和我說。」


  「你為什麼,為什麼不和我說!」


  為什麼要把他當個傻子一樣,為什麼要這麼遲才讓他發現。


  為什麼……


  為什麼!

  陸承策從來都是冷靜自持的,他這麼多年,唯有幾次的不鎮定也全是因為她……以前是,如今亦是。他紅著眼眶,看著蕭知,看著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彷彿能從她的身上看到另一個靈魂。


  彷彿失去了語言功能,能說的,只有那三個字,「為什麼……」


  蕭知看著這個男人,看著他從未展現於旁人面前的弱點,突然很輕的嘆了口氣,她沒有掙脫陸承策的手,就這樣看著他,緩緩道:「因為我已經知道了當年的真相。」


  眼見陸承策突然煞白的面孔,還有微動的雙唇。


  她繼續道:「剛知道的時候,我覺得我頭頂的這座天都要塌下來了,我哭著,吶喊著,怎麼都不敢相信,竟然會是你和皇伯父聯合偽造證據,嫁禍給永安王府。」


  「那個時候,我有多恨你啊,恨不得直接殺了你。」


  「拿著我手裡的刀把你的心挖出來看一看,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阿蘿……」


  陸承策張口,他想說些什麼,或者解釋什麼,臨來卻發現自己竟然什麼都說不出。


  蕭知笑笑,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可後來,我發現其實你也沒有錯,為人臣子,你拒絕不了,你也只是護住了你應該護住的……而我的父母,我的家,恰好被你拋棄了一般。」


  把心裡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


  蕭知積壓在心頭的那口氣好像也終於消散了,她抬手,握住陸承策的胳膊,然後輕輕一推,從他的桎梏中掙扎出來。


  她的動作很輕,卻也很堅定。


  明明是這樣溫柔嫻靜的一張臉,可那紅唇微掀吐出來的話,每一句都足以讓陸承策崩潰。


  她說:「陸承策,我不愛你了,也不恨你了。」


  她說:「如今我心有所屬,這顆心只藏得下一個陸重淵,再也沒有你的分寸之地。」


  她說:「陸承策,顧珍已經死了,你的阿蘿也已經死了。」


  她還說……「陸承策,你放手吧。」


  這是她今日第二回同陸承策說這樣的話,就像是在回饋他的那兩句「你到底是誰」,她用極其堅定,以及絲毫不拖泥帶水的手段,和他說,「陸承策,我和你之間再無可能,放手吧。」


  「不……」


  「不是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陸承策彷彿真的崩潰了,他哭了,臉上滿是斑駁的淚痕,死死抱住蕭知,他把人緊緊地攬在自己的懷裡,雙手用力禁錮著她的腰,不讓她掙開,跟瘋了一樣,否定道:「你是騙我的,是不是?你根本沒有忘掉我,根本沒有喜歡上別人。」


  「你愛的那個人,明明是我,你怎麼可能,怎麼會去喜歡別人?」


  「阿蘿……」


  他懇求道,「我錯了,你想怎麼處置我都可以,只要,只要你別離開我,你要是不想留在京城,我們就去外面,什麼地方都可以,只要,只要我們在一起。」


  他從小就是天之驕子,何曾這樣低聲下氣過?

  蕭知也被他的這番舉動和說法弄得怔住了,她輕輕嘆了口氣,喃喃:「太晚了。」


  察覺到他的身子僵硬。


  她把手放在陸承策的手背上,然後一點點掰開他的手,重複道,「陸承策,已經太晚了。」


  如果最開始,她或許會答應陸承策,會和他離開。


  可如今……


  她和他之間,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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