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136章
十二月中旬。
大燕收到夏國傳來的戰書。
戰書內容是要端佑帝親筆寫下罪己書,澄清當年永安王府的真相,若不然,就會帶兵攻入大燕。
這道戰書送過來的時候。
不僅朝中官員嚇了一跳,便是那些百姓也無一不驚訝的……夏、燕兩國交好已有百年余,當年大夏為顯兩國親近,與別國不同,更是把最寵愛的公主送了過來,成為大燕的永安王妃。
而他們大燕,即便在永安王夫婦做出那樣的事後,也沒有怪罪到夏國的頭上。
可現在……
突然傳來這麼一則消息。
要端佑帝寫下罪己書,不然就會帶兵攻入大燕。
除去該有的恐懼之外,還有讓人疑惑不解的,什麼罪己書?永安王府的什麼真相?當初不是都查清楚了嗎?永安王勾結重臣,犯謀逆之罪,如今的指揮使,當初永安王的女婿陸千戶大人,更是親自在永安王府找出勾結的罪證,以及一件綉了一半的龍袍。
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不管有沒有隱情,反正京城裡的大街小巷,就這封戰書的內容,展開了嚴峻的討論。
起初大家都是討伐夏國,說道夏國不是。
你家的公主嫁到咱們大燕,不僅沒有做好表率,反而還和自己的夫君一起謀逆!
應該嗎?
不應該!
咱們的天子不僅沒有把他們的罪過栽到你們夏國的頭上,你們現在反而還蹬鼻子上臉,要來討伐咱們的不是?簡直是罪大惡極,罪不可恕!
但很快,就有不同的聲音湮沒了這些言論。
第一個聲音是說「永安王夫婦向來恪守本分,就連其世子顧辭也從來不參政,這麼多年,他們最多便是與一些學子交往,所以從來不參政的永安王一家為什麼突然要謀逆?如果要謀逆,早些入仕不是更好?」
第二個聲音是說「當初端佑帝下旨查證到處罰的時間,太短,以往便是有再大的罪孽,也會通過三司會審,幾經審查確認無誤才會處置,可為什麼那次,只是一些信件,一件沒有成型的龍袍,就連審都不審,直接下旨了事?」
……
這些聲音多了。
那些原本叫嚷著夏國有罪,永安王府有罪的人,也漸漸地開始動搖了。
後來又不知從哪裡湧入了一批學子的言論,紛紛呼道:「當年我曾受永安王指點,永安王風光霽月,是世上不可多得的風雅之人,這樣的人去謀逆,便是打死我們也不信。」
亦有坊間的言論:
「永安王妃每年都會布衣施粥,如今城中有名的善行齋便是永安王妃所創,當年河東大水,河北大旱,那麼多難民逃到京中,若不是永安王妃出手援助,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這樣菩薩心腸的人怎麼可能會和自己的夫君謀逆?!」
這些言論起初很低,彷彿是在害怕什麼,但後來,說得人越來越多,就連聲音也越來越響亮。
不細想的時候,倒是也沒覺得什麼。
可當你真正沉下心細想的時候,便會發覺當初這樁案件的確有太多的存疑,端佑帝向來疼愛自己這個胞弟,那回卻連審都不審,直接蓋棺定罪,而後,更是不許任何人提起。
但凡有維護永安王府者,一概以同黨論處。
所以當年縱然有覺得這事另有隱情的也不敢說,朝堂如此,坊間更是如此。
當初看著沒覺得什麼。
如今看看,卻能夠發現,在這件事情上,一向英明的端佑帝顯得有些太過著急了,彷彿急迫的想要解決永安王府。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到底是什麼原因讓端佑帝急迫的解決永安王一家,眾人猜了許久,後來是一個年輕學子突然出聲說道:「你們還記得當年永安王世子的別號嗎?」
別號?
「無雙公子!」有人答道。
是,便是無雙公子,當年京城誰不知道永安王府的世子爺?即便不參加科舉、不入仕,可那一身斐然文采便受眾人追捧,他的策論、經義,不僅受眾學子的追捧,也被朝中百官津津樂道。
直說「無雙公子若是入仕,必是大燕一棟樑。」
早些年無雙公子路過一地,瞧見河邊家禽都有些異樣,查證之下發現河水有異,那是活水,各家各戶每日都得用,若不是他細心,恐怕整座村子的人都會中毒而死。
還有一年……
無雙公子又路過一地,發現堤壩有異,讓當地的官員重新整頓,若不然等下大雨,恐怕又是一場洪災。
……
如此種種。
只要記起一件事,而後的事,根本無需費心去想。
「可你們還記得太子的功績嗎?」那個學子又問道。
太子的功績?
眾人愕然,張口想答,卻一句也答不上來,如今的太子雖然溫潤寬厚,才幹卻有些太淺了,尤其是在端佑帝和無雙公子的映襯下,他更是顯得太過中庸。
「難道……」
有人出聲,卻不敢說出心底的話。
但其實,有些話即便不說,大家也都能猜出個大概了。
在無雙公子光芒的映襯下,太子顯得太過中庸,如今端佑帝還在尚且還好些,但等端佑帝老去,那些大臣是不是還會像以前那樣服從太子?
不一定。
而為了那一份「不確定」,有些人,便不能再存在。
「如果真是這樣,那……永安王一家也太過可憐了。」
明明什麼都沒有做,明明已經儘可能去遠離朝政了,卻還是因為上位者的心思,蒙受不白之冤。
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有些話,大家不敢說,但有些話,大家還是敢說的。
很快。
城裡就掀起了一片維護永安王夫婦的言論。
最開始,那些巡邏的官兵,還會恐嚇一番,讓他們不要無事生非,要不然就把他們統統押到牢里,但說話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總不能把這些人都帶到牢里去?
事情鬧到錦衣衛的時候,陸承策正在處理公文。
衛言打外頭進來,看到他這幅樣子,想到外頭的那些風言風語,還是輕輕嘆了口氣,朝人問安之後,他把外頭的事說了一通,然後稟道:「京兆衙門的徐大人說外頭鬧得太大,涉及的人員也太多,問您可有什麼好的法子。」
知道他說得是什麼事。
陸承策頭也沒抬,照舊翻著手裡的摺子,淡淡道:「什麼時候錦衣衛這麼閑了?」
衛言一聽這話,便知道他這是不想管了。
沒有多說什麼。
只拿出一封摺子遞了過去。
「這是什麼?」陸承策掀了眼帘看了一眼,沒有接過。
衛言答道:「夏國密探傳來的消息。」
陸承策握著摺子的手一頓,他緊抿著薄唇,放下手中的摺子,然後接過衛言遞來的看了一眼,果然……他沒有猜錯。
他果然還活著。
陸承策低著頭。
衛言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能輕聲稟道:「密探回稟,在夏國推動一切的正是當初的永安王世子,顧辭。」說完,未聽到迴音,他輕輕抿了抿唇,有些猶豫的問道:「大人,您打算怎麼做?」
不等陸承策回答,外頭便傳來一道聲音:「大人,陛下請您進宮。」
陸承策輕輕「嗯」了一聲。
他合上手中的摺子,起身往外走去,與衛言擦肩而過的時候也沒有回答。
衛言看著他這幅樣子,跟了幾步,張口想喊住他,但想到他的性子,還是搖了搖頭,停下了步子。
陸承策就這樣一路往外走去。
就如外頭議論的那些話,這裡議論的人也不少,只是相較外頭議論的主人公,這裡著重的便是他了……
「我就說當年這樁案件另有冤情。」
「這要是真的,也太恐怖了,當年那位寶安郡主同那位是怎麼要好,更別說永安王還是他的授學老師,為了上位,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實在是……令人不齒!」
「誰說不是?想到他平日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我就……」
話還沒說完,看到走過來的陸承策,那人臉色一邊,忙低下頭,戰戰兢兢地喊道:「大,大人。」
其餘人等也是一樣,面無人色。
可陸重淵卻彷彿沒聽到似的,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往外走去,身後隱約傳來……
「他聽到沒?」
「聽,聽到了吧。」
「那他……」
……
馬匹早就準備好了。
陸承策翻身上馬,揚起手中的長鞭,一路往外,他知道現在外頭在議論他什麼,也知道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世人會怎麼看他。
他不在乎。
他……看了看頭頂的蔚藍天空,陸承策嘴角揚起一個清淺的笑,等著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而此時。
城東最熱鬧的一條街。
數不清的茶館、酒樓都在說道當年永安王府的這件事,就連行走在街上的路人也在交頭接耳說起這件事……一輛烏木馬車裡,陸重淵攬著蕭知,聽著外頭的那些言論,沒說話。
蕭知也難得沉默著,沒有開口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那些複雜的思緒,轉過頭,看著陸重淵,認真道:「陸重淵,謝謝你。」
如果不是陸重淵在其中推波助瀾。
城中這些言論不會呈現這樣一面倒的樣子。
「我說過,我們之間,永遠不必提這個謝字。」陸重淵撫著她的頭髮,緩緩道:「何況在這件事上,我也沒有做多少,是你的父母,是他們積累下來的好名聲幫了他們。」
他這話並不是照顧蕭知的心情而說出來的推脫之語。
而是真的。
他也沒想到這件事會發酵的那麼快,那麼廣,甚至他安排的那些人都沒怎麼出手,城中便議論開了。
想到父王母妃做過的那些事。
蕭知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以前,她責怪過,父王母妃這麼善良,以前交友廣泛,坊間更是有不少人給他們立長生牌位,為什麼出事的時候,那些人卻一個個都不見了。
可如今。
她心中已無恨意。
常態如此。
但幸好,常態之外還有一抹真情在……又看了一眼外頭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即便壓低著聲音也仍能傳到耳邊的聲音,漸漸地,蕭知露了個笑。
她伸手落下布簾。
然後看著陸重淵說道:「我們走吧。」
陸重淵點頭,「好。」
馬車往都督府駛去。
途中,蕭知開口,「等塵埃落定,我想再去一趟東郊,祭拜父王母妃。」想了想,她又笑了下,「那個時候,哥哥應該也能回來了,我們可以一起去。」
陸重淵自然什麼都依她,跟著點頭,「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