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陸重淵聽到這番話也沒有什麼表示,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移開,一直看著蕭知的方向,其他人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不在乎。
他……
只在乎她。
等他們都離開后。
蕭知連忙走到陸重淵的跟前,看著他蒼白的面容和略微有些青紫的唇,皺了皺眉,焦聲道:「你在這待了多久?」說完,她伸手探向他的額頭,也是冰涼一片。
「慶俞呢?」
她眉頭皺得更深,「他就讓你一個人待在這邊?」
說完。
她左右四顧想招呼人過來,打算先把陸重淵帶回五房看看才好,他身體本來就不好,可別真的染了風寒。
陸重淵卻沒有回答她的話,他抬了臉,伸手反握住蕭知的手,包攏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啞著聲音問道:「你要走?」
「你要……」
他聲音啞澀,話語有些艱難,「離開我嗎?」
想到剛才在正院的時候,那個女人說得那些話,「我知道你喜歡她,你也不想讓她就這樣離開你吧?」
「你覺得現在的你還配得上她嗎?」
當初那種知道她會離開時的情緒又湧上了心頭,甚至比那一次還要來得激烈,那個時候,他尚且還不知道她的心意,他們之間也還沒有敞開心扉,他都沒有辦法接受她的離開。
而如今。
他們敞開心扉,他曾體驗過她毫無保留的愛意。
他們曾在夜半無人時相擁在一起,也會在翌日清晨起來的時候,睜開眼,沖對方綻放最燦爛的笑。
他們這樣好過。
他怎麼能夠接受她的離開?
所有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升到極致,讓他失去了該有的理智和清明,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昨夜那種暴虐、殘忍的情緒又升上來了,彷彿失去神智似的,甚至不等她開口,他就喃喃道:「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他的力道有些大,蕭知被他握得有些疼。
她擰了眉,紅唇也輕輕抿了起來,伸手想推開人,但看著陸重淵這幅樣子,還是咬牙忍著這股子疼,同他說道:「陸重淵,你弄疼我了!」
若是以往。
她說一個「疼」字,陸重淵絕對立馬鬆開手,然後心疼的抱著她的手,揉著。
但今天,他就像是瘋了一樣,一點神智都沒有了,他仍舊握住她的手腕,強勢而有力的,桎梏著她所有的動作,「你不能走,不能離開我,你說過的……」
他抱著她,眼眶都紅了,「你明明說過的,不會離開我,會一輩子陪著我的。」
就像小孩失去最珍貴的東西似的。
此時的陸重淵也像是失去了自己最寶貝的事物,抱著她,跟個瘋子一樣,喃喃道:「我不會讓你走的,不會讓你離開我。」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看著他這幅從未有過的瘋狂樣子,蕭知心下微驚,不是沒見過陸重淵這幅樣子,只是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這段日子。
陸重淵的性子越來越溫和,至少在她面前是這樣的,可現在……他就跟個瘋了一樣,桎梏著她。
不遠處的護衛看到這幅場景,立馬變了臉色,提劍要過來。
蕭知伸手擺了擺,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護衛像是有些為難,但最終還是選擇聽從她的吩咐,留在了原地,可他手中的長劍卻一直被他緊握著,但凡陸重淵有任何傷害小姐的舉動,他都會不顧一切,提劍過來。
他是西南王的人。
如今既然受西南王的吩咐,保護小姐的安危,自然不敢有一絲馬虎。
眼見終於穩住了護衛。
蕭知看著還處於癲狂狀態的陸重淵,輕輕嘆了口氣,她任由陸重淵抓著她的手,蹲下身,然後仰頭看著陸重淵,另一隻手覆在他的臉上,「陸重淵,看著我。」
她說道。
男人沒有絲毫反應,依舊桎梏著她,喃喃自語,蕭知沒有氣餒,看著他,重複道:「陸重淵,你看著我,看看我是誰。」
這一回。
好似有了一些變化。
眼前的男人看著她的眼睛,不知是被她的話所蠱惑,還是看到了她眼中倒映出來的瘋癲樣子,他的瞳孔微微一縮,桎梏著她的動作也鬆開了一些。
鬆開后。
那白皙的手上留著的紅痕便藏不住了。
陸重淵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會傷了她,他連忙鬆開了手……蕭知的皮膚本來就嬌嫩,平日里輕輕一碰,就能留下一個紅印。
更遑論今日被人這樣握著了,怕是幾日都消不下來。
「我……」
他張口,想同以前那樣,伸手輕輕替她搓揉一番,但不知道為什麼,伸出去的手竟然顫抖得有些厲害。
他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想說自己沒有想傷害他……
可能說出來的話卻顯得尤為蒼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張口,啞聲問道:「疼……嗎?」
蕭知沒瞞他,很直白的說道:「疼。」
聞言,陸重淵的瞳孔微縮,原本懸在半空的手更是怎麼也落不下去,不等他開口,蕭知便繼續說道:「你剛才,是想傷害我嗎?」
「我……」
在她的注視和發問下,陸重淵生平頭一次生出躲避的念頭,不,也不是第一次了……昨日回來后,他便把自己關在屋子裡。
不敢去問她。
甚至不敢見她。
生怕她開口,就是要離開他。
他怕自己會做出傷害她的舉動。
若不是今日知道她在正院受了欺負,他恐怕也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可沒想到,沒想到他還是傷了她。
想到剛才自己那副樣子,就跟瘋了一樣,不管不顧的困住她,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生怕從她的臉上看到厭惡、害怕的表情。
看他這幅樣子。
蕭知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她原本以為她跟陸重淵之間只存在「欺騙」這一個坎,只要她願意走出來,他們之間就又能恢復如初了。
可現在看著陸重淵這幅樣子,她才明白,他們之間存在的根本不止這個問題,也不是她願意走出來,他們就能安然無事了。
蕭知閉了閉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握著陸重淵的手,蹲下身子,直視他,同他說道:「陸重淵,我已經不怪你了。」
聞言。
陸重淵怔怔地看著她,他沒有意料之中的歡喜,第一個念頭是……她在騙他。
怎麼可能不怪他了呢?
如果她不怪他,怎麼會想著要離開他?
他雖然沒有說話。
但蕭知一直注視著他,自然不可能錯過他臉上的神情變化,這會見他臉上流露出來的表情,她抿了抿唇,就如她之前所猜測的一樣,在這件事中……
放不下的其實不止她一個人。
她走出來了,可他還留在原地。
蕭知沒有在繼續這個話題,看著他的眼睛,反問道:「如果我真要離開,你打算如何?囚禁我?把我關在屋子裡,不讓我走?還是打算直接拿鐵鏈鎖著我?」
眼見陸重淵迷茫的雙目,以及顫抖的薄唇。
她仍舊握著他的手,低聲嘆道:「陸重淵,愛一個人不是這樣的。」
千秋巷。
「不好了,不好了!」
蕭三夫人急急忙忙提著裙子打外頭跑進來,路過門檻的時候,因為跑得太快的緣故,差點就要往前摔倒了,好歹是扶著門站穩了,但她連個停下來喘息的功夫都沒有,就又立刻往裡頭跑去了。
千秋巷裡的宅子都是依次相連的。
這會旁邊的門戶都大開著,有些坐在巷子里嗑著瓜子著說閑話的婦人們瞧見這個境況還都愣了下。
這姓蕭的一家人是一個多月前搬過來的,十幾口人住了個兩進的院子,看著就十分擁擠,但這戶人家向來最要臉面,平日里也慣會裝腔作勢,成日一副富家太太/老爺的模樣。
左鄰右舍都十分不喜歡蕭家這些人。
這位蕭三夫人他們也是認識的,想她平日里走個路都得七歪八扭,生怕走快了讓人家覺得她沒涵養。
今日卻火急火燎,就跟身後有惡狗追著似的。
「這怎麼回事啊?」有婦人嗑著瓜子看著那搖搖晃晃的門問道。
「誰知道啊?」其餘婦人搖搖頭,倒是有個婦人輕輕「哎」了一聲,「你們說外頭傳得那事是真的嗎?那個長興侯府的五夫人真是這戶人家的外孫女?」
這話頭一起來就有些停不下來了。
原本這樁消息就是打他們這裡先傳出去的,坊間婦人口舌長,閑來無事便愛說些是非八卦……這才讓這樁謠言半日的光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我要是那位五夫人也不想認這群人,都是什麼貨色,裝模作樣,看著就噁心。」
「就是可憐了那位五夫人,聽說出身本來就不高,現在被這麼一群人攀扯上,以後恐怕日子還苦著來。」
「但我看剛才那個人的樣子,倒像是出了什麼大事呢……」
……
外頭這些婦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猜測著到底出了什麼事。
而屋子裡頭,蕭三夫人也終於跑到了廳堂,早在午後,謠言傳開那會,白盈盈就遣人把錢送過來了,整整一萬兩銀子,以前,他們或許看不上眼,但如今……這筆錢對他們可謂是巨款。
拿到錢后。
蕭老太太先讓人請了城裡有名的裁縫來家裡做了幾套衣裳,又讓人去酒樓訂了一大桌子菜,現在蕭家這些老少爺們還有小姐們,正各自拿著剛買的東西說著話呢。
他們覺得現在事情已經傳出去了。
只要蕭知不被長興侯府休棄,那麼他們就是侯府的親戚,既然是親戚,以後還怕沒錢用嗎?他們可沒有半點為蕭知考慮的打算,就想著能撈一筆是一筆。
眼見蕭三夫人這麼跑進來。
蕭老太太率先皺了眉頭,剛想跟以前似的教訓人一回,但想到現在這個處境便忍了下來,不過聲音還是沒好氣的,「跑這麼快做什麼?真是一點儀態都沒有。」
蕭三夫人著急撩火的跑回來,生怕晚一步就要被人抓住。
這會聽這個老太婆還說什麼儀態不儀態的,氣得差點就要白眼了,好歹是忍了,按照規矩給人行了個禮,然後也不等人開口便徑直說道:「母親,出大事了!」
「什麼事啊?」
「難不成是咱們那位好外甥女要來同咱們算賬不成?」蕭二老爺握著新買來的一隻鳥兒,拿跟羽毛逗弄著,滿不在乎的嗤聲道,「她倒是敢?真過來,看京中那些人不拿唾沫淹死她?」
其他人一聽這話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哎呦,你們還笑呢,真出大事了!」蕭三夫人跺了跺腳。
眾人看她這幅樣子,知道這是真出事了,一時也都靜下聲,蕭二夫人原先坐在一旁,這會便起身把人扶著坐好,又倒了一盞茶,開口問道:「三弟妹,你好好說,到底怎麼了?」
總歸還是有個明白人。
蕭三夫人接過茶,喝了一口,等氣息逐漸平穩了,連忙說道:「我剛才去侯府門口打探情況,你們猜我看到了誰?」不等他們開口,她看了看四周,壓低嗓音說道:「我看到了西南王!」
「西南王?」
有人微怔,「他怎麼回來了?他不是一直都駐守在西南嗎?」
「這不是關鍵。」蕭三夫人又喝了口茶,都見底了,還有些口乾舌燥,「關鍵的是,那個西南王就是蕭知的爹!」
「親爹!」
短短一句話,縱然被壓著聲音也是擲地有聲!
剛才還有些喧鬧的屋子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原先張口的蕭二老爺開口說了一句,「這是好事啊!」他提著鳥籠,拍桌起來,一臉高興的樣子。
「我本來還以為長興侯府已經了不起了,沒想到咱們家還有這樣大的福氣。」
「這可是西南王啊,當今聖上的異姓兄弟,這要是能跟他扯上關係,咱們家可真是發達了!」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蕭大老爺罵道:「閉嘴!」
「這事是真的嗎?」蕭大老爺看著蕭三夫人,黑著一張臉,沉聲問道。
蕭三夫人看他黑臉也有點害怕,戰戰兢兢答了,「是真的,那位西南王現在直接把人接回家了,我特地同侯府的人打聽的,千真萬確!」
話音剛落。
屋子裡的人臉色各異。
蕭二老爺向來是個混吝子,剛才被罵了一通,這會還有些不大爽氣,有些不高興的說道:「我說錯什麼了?蕭知是西南王的女兒,那西南王不就是咱們的妹夫?」
「以後咱們有個做妹夫的王爺,還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蕭二夫人早在先前就變了臉色,這會看自己的丈夫還跟個愣頭青似的,臉從白轉到青,忍無可忍把他扯回了座位,低聲說道:「我們剛做出這樣的事,污了蕭知的名聲,還把蕭芙都拿出來說了。」
「以西南王的性子,若知道是我們做的,怎麼可能還容得了我們?」
蕭二老爺一聽這話也變了臉色,手裡的鳥籠也握不住了,砸在地上,裡頭的鳥兒吃痛發出尖銳的叫聲,而他白著一張臉,訥訥道:「那,那我們怎麼辦?」
無人搭話。
剛才還喜盈盈的一群人,這會都面無人色。
良久,蕭老夫人才顫顫巍巍的開口:「走,我們馬上離開京城,現在就走!」
「對對對,我們馬上走!」
話說完。
蕭家這些人就起身忙活起來,原本買的東西也顧不得拿了,各個跑進自己的房間收拾起來。他們這群人以前可沒少欺負蕭芙和蕭知,要是等蕭知把以前的事同西南王說一聲,他們還有命活著嗎?
他們可不想死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