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伴隨著這道低沉的男聲。
原本平靜的布簾也被人掀了起來,眾人循聲望去便看見慶俞推著陸重淵走了進來。
陸重淵穿著一身黑色織金錦衣坐在輪椅上,滿頭墨發用玉冠而束,修長的雙手交疊放在大腿上。
他看起來和平日並無什麼不同,一樣的淡漠冷清,一樣的清貴攝人。
可在看到直直跪在地上的蕭知時,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目還是微微半眯了起來,就連原先交疊放在膝上的手也跟著收緊了一些。
屋中眾人詫異陸重淵出現在這,一時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倒是蕭知在那一瞬的怔忡之後回過神來。
她轉頭朝身後看去,在看到被慶俞推著朝她過來的陸重淵時,驚訝無比。
陸重淵怎麼會在這?他不是還在跟她冷戰嗎?剛才在書房的時候,他都不帶理她的,怎麼現在卻過來了?他……不是最不耐煩這些事?
還有他剛才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今日過來竟然是來維護她的?
不可思議也不敢置信。
蕭知就這麼看著身後那個朝她越來越近的男人,她的面容看起來雖然平靜,可那雙清亮的杏兒眼卻流露出幾分複雜。
她是真的沒想到陸重淵會出現在這,甚至……出言維護她。
屋子裡靜悄悄的,無人說話,有些是還沒回過神,有些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陸重淵就這麼神色平靜的靠坐在輪椅上,目光注視著那雙杏兒眼中流露出的複雜神色,也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
身後的慶俞便繼續推著他往前。
室內寂靜無比,只有輪椅碾壓過地面發出些許聲響,直到輪椅推到了蕭知的身旁,慶俞才停下腳步。
而陸重淵便垂下那雙丹鳳眼朝蕭知看去。
周遭空寂,而他望著蕭知,看著她仍舊殘留著震驚的面容,看著她眼中流露的複雜,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他才把手遞給她,神色淡淡得說道:「起來。」
蕭知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隻朝她伸出來的手。
陸重淵的手很好看,修長又分明,在陽光的折射下不像是一位征戰了十年沙場的將軍,反而像是整日浸染在富貴詩書香里的貴公子。
可她知道。
這些不過是表面的景象,只要親身接觸過就會知道這隻手背後蘊藏著怎麼樣的力量,當他握住你的時候,你根本掙脫不開。
強大又可靠。
蕭知的心裡突然閃過這樣兩個詞。
她沒有立刻就握住,反而從這隻手緩緩往上移,看向陸重淵的面容,他臉上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變化,只有微微壓下的唇角好似已經透了些許的不耐煩。
這是陸重淵。
陸家的五爺,她這具身體的丈夫。
這個她從來不敢設想會出現在這的男人卻在她被眾人肆無忌憚謾罵、潑髒水的時候,朝她伸出了手。
一如……
先前那幾回。
蕭知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只知道剛才被這髒亂的現實所冰封的心好似突然偷偷開了一角,照射進了外頭的太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迎向陸重淵的目光,義無反顧的向陸重淵伸出了自己的手,可是她的手還沒有觸碰到陸重淵的那隻手。
陸老夫人便已開了口。
「老五,你都不知道這個女人背地裡做了什麼事!」
陸老夫人在剛才陸重淵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回過神了,她是真沒想到陸重淵會出現在這,現在見老五還要百般維護這個女人,她再也忍不住開了口。
她說這話的時候,那張保養的十分雍容華貴的臉看起來又焦躁又擔心,她原本是不想讓老五知道的,怕他本來就不好的身體更加支撐不住,這才打算瞞著人。
可如今既然已經瞞不住了,她也只好全盤托出,省得老五還被這個女人的表面功夫給欺騙。
想到這。
她心裡又氣又恨,看向蕭知的眼神也透著一股子狠厲。
好吃好喝供著還敢嫌棄老五的身子,私底下竟然還勾搭起他們陸家的二少爺,這個賤人!這事要是傳得出去,別說他們陸家的清名不保,只怕老五日後出去也要被別人譏笑。
本來外頭的人就因為老五這具身子多有言辭,要是再傳出這樣的話,以後老五還出不出去了?
「這個女人……」
陸老夫人端坐在羅漢床上,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蕭知,嗓音沉沉得說道:「她私下勾結崇越,好在崇越性子純善,沒被她哄騙,要不然等日後他們珠胎暗結,你的臉面,我們陸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說到這的時候。
她的胸口已經不住起伏起來,后話更是被她咬牙切齒說出來的,「這事,你別管了,這樣下作的東西不配留在我們陸家,我這就把人打發出去。」
大概也是知曉這事有自己的緣故。
陸老夫人稍稍緩和了些語氣,看向陸重淵的目光帶了些歉意,聲音也跟著低了些,「這事原本也怪我,不該擔心你的身子就隨意指人給你,你放心,母親日後定會給你好好挑選妻子,定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
她這話說完。
原本因為陸重淵的出現呆坐在一旁的王氏和李氏也跟著開了口。
「是啊,五弟,這樣的女人可要不得,這次是沒成,要是真成了,你說說咱們陸家的臉面還要不要?」
王氏說完,李氏就跟著開了口,「可不是,五弟,你可別一時心軟留下這樣的禍害,咱們陸家老少爺們可不少,誰知道這女人以後會不會再使出別的手段?」
那李氏本就看不慣蕭知,此時涉及得又是自己的兒子,說起話來自然也就不管不顧,「這樣不要臉的小娼婦就該拉出去浸豬籠,亂棍打死才好,免得留下來禍害別人。」
你一言我一語的,使得原本安靜的室內變得嘈雜起來。
蕭知的手還沒摸到陸重淵的手,可聽著這些話,她卻突然不再往前,微微壓下的長睫遮掩住眼中的譏嘲,心裡那處剛剛才砍掉的一角冰山好似又重新變得冰封了起來。
陸重淵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才會站在她的身邊。
現在他知道了……
以他的性子又怎麼可能還會幫她?
想就此收回手,可還不等她把手收回,那隻寬厚又冰冷的掌心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十分有力的力道,穩穩地,極具力量地握著她的手。
蕭知的身形一顫,兩片猶如蟬翼般的睫毛也跟著輕輕抖動了起來,她詫異得看向陸重淵,不等她說話,便聽到陸重淵不耐煩得開了口,「還跪著做什麼?」
「沒聽到我說的話,聾了?」
仍舊不算好的語氣,帶著獨屬於陸重淵的喜怒無常,卻讓蕭知的心在那一瞬的顫動之後突然變得平靜了下來。
她沒說話。
只是又看了人有一會,然後任由他握著她的手,站起了身。
屋中其餘人都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幅畫面,他們以為說了這麼多,陸重淵肯定會嫌棄會厭煩,保不準還會親自拿刀砍死這個不貞的女人,卻沒想到他聽也不聽,依舊無所顧忌得站在那個女人的身邊。
陸老夫人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連帶著聲音也低了幾分。
「老五,我知道這事,我也有錯,可你不能因為……」她說到這沒再往下,心裡卻篤定陸重淵這是因為想跟她作對才會選擇站在蕭知這邊。
陸重淵握著蕭知的手並沒有離開,聽到這話,倒是有些似笑非笑的朝陸老夫人遞去一眼。
那眼中的譏嘲實在太深,令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的陸老夫人頓時就閉了嘴,有些倉惶的躲開陸重淵的眼神,就連端坐在羅漢床的身子也開始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見她這幅模樣。
陸重淵也懶得開口,仍舊握著蕭知的手,然後用那雙淡漠至極的丹鳳目掃向屋中,他平日心情好的時候都沒有多少人敢直視,更遑論是現在?原本說得熱鬧的王氏和李氏更是在他的直視下低下了頭。
其餘奴僕更是戰戰兢兢得,差點便要跪下去了。
陸重淵就這麼掃過眾人,然後在看向陸崇越的時候,終於開了口,「你……」
他說話的時候,下頜微抬。
即便坐在輪椅里也仍是一樣的不可一世。
縱然他殘廢了,縱然他這輩子都很有可能沒法再站起來,可他始終都還是陸重淵,那個令眾人畏懼的陸重淵。
陸崇越原本安安靜靜得坐在一旁,此時被點到了名立刻就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幅度太大的緣故,他的腿碰到身邊的高案,撞得那高案輕晃,就連上頭的茶盞也被撞得傾翻在側。
那盞茶是剛上的。
裡面的茶水還是滾燙的,這會那滾燙的茶水順著桌角往下流,有不少落在了陸崇越的身上。
「嘶……」
他燙得想尖叫,可在陸重淵,在他這位五叔的注視下卻什麼都沒不敢說。
陸崇越只能咬著牙,忍著那股子疼痛,然後面向陸重淵,沒有先前的溫潤謙遜,此時的他看起來格外緊張,也是,這世上只怕也沒有多少人能夠在陸重淵的直視下安然處之的。
好在還記著自己的身份,沒有害怕的顫抖起來。
身形倒是彎曲了幾分,嗓音也有些輕顫,客客氣氣得朝人行了一禮才開口,「五叔。」
陸重淵見他行禮也沒叫人起來,他仍舊好整以暇的坐在輪椅上,神色淡淡的看著人,待又過了一會才發問:「你說,她勾引你?」
蕭知在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身形變得有些緊繃,就連被陸重淵握著的那隻手也攥得有些緊,她低頭朝身側的陸重淵看去,張口想說些什麼。
可陸重淵卻好似知道她要做什麼似得,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看她,可握著她的那隻手卻輕輕捏了下。
就這麼一下。
卻讓蕭知剛才還有些緊繃的心弦變得放鬆下來。
她沒再張口,任由陸重淵握著她的手,安安靜靜得站在他的身邊。
而不遠處的陸崇越在聽到陸重淵的發問時卻覺得頭皮發麻,他現在已經有些後悔了,他不該和林婆子勾結的。
可是事到如今,後悔有什麼用?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說:「原本五嬸是我的長輩,崇越也不好說長輩的壞話,只是這事,崇越實在不敢瞞下。」
謊話說的多了,編起來倒也是一套套的。
陸崇越起初說的時候還有些磕磕巴巴,可到現在卻已經十分順暢了,即便在陸重淵那雙漆黑如墨的鳳目的注視下也能十分自然的繼續說道:「其實這已經不是五嬸第一次找我了,她早在很久以前就說不想嫁給五叔。」
「後來她又多次在私下聯繫崇越,說了您許多不好,還想跟崇越……」
他沒把這話往下說,卻是又長嘆一口氣,然後才又說道:「可您是崇越的長輩,崇越自幼又習得孔孟禮法,自然不敢瞞而不報。」
說到這的時候。
陸崇越的心情已經十分坦然了。
他就不信都說到這樣的程度了,五叔還能忍?他這位五叔可從來都不是什麼慈悲的主,只要五叔把人趕出去,那他再略施手段,這個女人縱然再恨他不也得乖乖的臣服於他?他雖然心裡看不起蕭知,但……不睡白不睡,再說她長得也不差。
臉蛋好,身材也不錯。
縱然平日里穿得都是不顯身材的衣服,可還是能看出她的纖腰長腿,以及……圓潤飽滿的胸部。
想到這的時候。
陸崇越的心裡其實已經有些癢了。
何況這可是伺候過五叔的人啊,陸重淵用過的女人以後臣服在他的身下,這是一件多麼有面子的事。
他低著頭,沒有人窺見他面上是個什麼情緒。
可蕭知卻氣得要死。
這個混賬竟然敢說出這樣的混賬話!
她心裡就跟有一把火在狠狠燒著似得,燒得她想衝上前,把袖子里的那把匕首狠狠刺進他的胸膛,她這麼想,步子還真得就邁出去了一步。
可也只是一步,她就被陸重淵抓住了手。
握著她的那隻手即便在這暖如春日的室內也仍舊冰寒無比,可那股子從掌心下傳遞出來的力量卻讓蕭知浮躁的心突然變得平穩了下來。
她停下腳步,低頭朝陸重淵看去。
可陸重淵卻沒有看她,他只是望著陸崇越,語氣淡淡得問道:「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陸崇越此時心裡浮想聯翩的,恨不得現在陸重淵就發落了蕭知,讓他有可趁之機,所以陸重淵剛問,他就連忙答道:「自是真的。」
「您是崇越的五叔,崇越怎麼敢欺騙您?」
他說的十分誠懇。
可陸重淵的臉上卻沒有流露出該有的生氣,他仍舊靠坐在輪椅上,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一角,他就這麼審視著陸崇越,直把人看的頭都低下去了,這才發了話:「把人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