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話音剛落。


  陸重淵就像是驚醒似得收回了手,他的動作幅度太大,使得身下的輪椅都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蕭知倒是沒察覺到他先前的動作,只是聽到輪椅壓著地面發出的聲響,還以為是弄疼了他,連忙緊張得抬起頭,問了一聲,「怎麼了,是不是我弄疼了你?」邊說邊向人湊近,打算繼續替人吹一吹肩上的傷痛。


  可她還不曾靠近。


  陸重淵的手便已經放到了她的手腕上,他那雙幽深如墨水般的鳳目直直地望著蕭知,薄唇緊抿,聲音喑啞得同人說道:「夠了。」


  若是細心的話。


  可以發覺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微顫,像是在極力剋制著什麼。


  蕭知看不懂陸重淵的心思,只知道這個男人現在不准她再碰他,看了一眼他右肩上還殘留的淤血,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想到陸重淵的性子,只能輕輕「哦」了一聲。


  外間候著的丫鬟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等了很久也沒聽到回聲,她壓著心裡的畏懼,只好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回。


  蕭知倒是聽清了。


  她心裡其實有些不大想去。


  倒不是擔心今天那派做法會讓那位老夫人起疑。


  起死回生,換了靈魂這樣的話,倘若不是親生經歷過,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的……她只是單純不想同那位老夫人有什麼接觸。可這顯然不是她能決定的,把手裡的藥膏重新蓋了蓋子放在一旁的紅木托盤上,然後抬頭朝陸重淵看去。


  斟酌似得開了口,「五爺……」


  陸重淵已經收回了手,他自顧自穿著衣裳,聽著蕭知的聲音,手上的動作一頓,開口的時候,語氣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你去吧。」


  他都答應了。


  蕭知也就沒再說什麼。


  她把托盤重新放回到了架子上,又替人把書桌上的書取了過來,然後蹲在陸重淵的身前把放在一邊的毯子給人蓋好,而後才仰著頭同人柔聲說道:「這兒沒什麼光亮,您要是想看書就坐在窗下。」


  說完。


  她又跟著一句,「您要是還覺得難受就喊趙嬤嬤給你請個大夫。」


  她的聲音很溫柔,臉上的表情也跟春日的朝旭似得,陸重淵坐在昏暗的室內,低頭看著這樣一張笑靨如花似得面容,剛剛才平復下去的心突然又很輕地跳動了一下。


  雙手緊握成拳放在兩側,艱難得別開視線,抿著唇,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


  蕭知倒是也沒覺得什麼。


  她和陸重淵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這個男人本來就是個少言寡語的,便又替人掖了一回膝蓋上的毯子,這才起身,出門的時候,她又朝身後看了一眼,見他一個人坐在輪椅上,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便又很輕得說了一句,「那我走了。」


  昏暗中的那道身影似是身形有一瞬得顫動,卻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蕭知便也沒再多說什麼,推開門往外走去。


  等她走後。


  原先一直端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才終於抬了頭,他整個人都在屋子裡最昏暗的一處地方,此時門扉半開半合,他尚且還能看到蕭知的身影,她穿著一身艷色的斗篷站在外頭,在這灰敗的十二月,成了他眼中最耀眼的一道色彩。


  又或是。


  他這二十多年灰暗的生活里,唯一一道璀璨的光亮。


  想到因為她多次產生的心動。


  想到今日她差點受傷的時候,他那顆高高懸起的心。


  想到……


  剛才她紅著眼眶望著他時,他有一剎那想擁她入懷。


  陸重淵覺得自己這顆沉寂了多年的心,因為這個偶然闖入他生命里的女人,竟然也跟那些人似得,變得千變萬化起來,他目光複雜得看著那扇門被人重新合上。


  她的身影掩於那扇門后,已經瞧不見了。


  可他卻還是沒有收回目光。


  他就這樣望著,神色複雜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蕭知看到侯在外頭的平兒時,心中是有些詫異的。


  她以前也沒少和這位平兒接觸過,知道她為人規矩,性子也沉穩,按理說,這樣跑腿的活是無需她這個一等丫鬟來做的。


  只不過她也沒打算開口問,朝人點了點頭便往正院走去。


  一路上。


  平兒也只是規規矩矩得給人帶路,半句閑話也不曾說,等到了正院才停下步子,同人恭敬得說道:「五夫人,奴去通稟一聲。」


  蕭知點了點頭。


  平兒便進去了,沒一會功夫,她便出來了,打了帘子請她進去。


  偌大的屋子裡也只有陸老夫人和常嬤嬤兩個人,蕭知只看了這麼一眼便斂了目光,朝羅漢床上的老婦人福身一禮,口中也是一如舊日般的溫和聲音,「母親。」


  「知丫頭,快過來。」


  陸老夫人邊說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語氣和緩的說道:「到這邊來坐。」


  這個稱呼十分親昵,就連以前,陸老夫人也從來不曾這樣喚過原身,蕭知斂著心思卻也沒說什麼,輕輕應了一聲便過去了。


  剛走到那,她就被人握住了手。


  陸老夫人雖然年紀大,身體保養得卻很好,此時握著她的那隻手細白絲滑得沒有絲毫皺紋,這會她便握著她的手拉著她坐到身邊,語氣溫和得同她說道:「剛才你跟老五走得急,我也沒問你,你可有受什麼傷?」


  說完。


  又嘆了口氣,「你這丫頭慣來是個溫和乖巧的,便是有什麼事也都是自己藏著,以前也就算了,現在咱們可是一家人了,你可不能再跟以前似得,受了委屈吃了苦也不說。」


  她的語氣溫和,又是一副替蕭知著想的模樣。


  倘若此時換成原身那個從來不曾受過什麼溫暖的丫頭,恐怕這會就得紅了眼眶了,一股腦得要對人好了。


  可蕭知不是原身,她也清楚得知道,陸老夫人如今對她說這些並非是真的心疼她……所以她也只是低著頭,柔順得說道:「回您的話,五爺來的及時,兒媳沒受什麼傷。」


  聽到這話。


  陸老夫人先是鬆了一口氣,繼而又同人說道:「你放心,今日底下那些婆子、丫鬟,我已經懲戒一番,扔出府去了,以後這府里決計不會再有人給你委屈受。」


  對於這個結果。


  蕭知心裡是滿意的。


  雖說先前她敬了茶,已經算是被陸老夫人認可了,可這府里的那些人卻都還在觀望著,要不然也不至於今天白盈盈把手爐砸過來的時候,翠兒還是無動於衷得站在一側……只有讓這些人受過驚吃過虧。


  他們才會知道有些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多謝母親。」


  這一回,她倒是感謝得十分真心實意。


  不過她還知道要維持原身的性子,縱然是謝也是低著頭,端得是一副害羞怯懦的模樣。


  陸老夫人看著她這副模樣,便又忍不住想起先前蕭知站在寒風中握著盈盈的手腕,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那個時候她還有幾分猜疑,猜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人,可看著蕭知現在這幅樣子便又放了心。


  這丫頭還是和以前一樣,剛才大概她是真得氣急了吧。


  心裡滿意她在乎老五,臉上的神色也變得更加和煦起來,她就這樣握著蕭知的手,說道:「今日叫你過來,除了這些事,我還有一樁事要同你說。」


  蕭知聽得這話,兩扇睫毛輕輕抖動了下。


  終於……


  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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