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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們正頑強的抗戰不歇 (一)

  第五章 他們正頑強的抗戰不歇 (一)


  袁無隅孤身大鬧日寇凱旋儀式的事跡,短短幾個小時內,就傳遍了整個北平。


  從1911年宣統退位,到1937年日本人進城,老北平人,什麽大場麵沒見過?可這一個人對抗一支軍隊的場麵,可真是頭一回!太狠了!單槍匹馬堵了“凱旋”歸來的鬼子,當著被迫參加歡迎式的老少爺們兒的麵兒,雙槍齊發,打得小鬼子抱頭鼠竄。最後雖然被鬼子用機槍掃得全身都是彈孔,可是也給全北平,乃至全中國的男人出了一大口惡氣!


  “爺們!” 良知未泯的北平人,都在心底豎起大拇哥。“真爺們兒,想當年白馬羅成也不過如此!”


  當晚,盡管實行了宵禁。可街頭巷尾,有關大象影業總經理袁無隅的所有傳聞,都不脛而走。他的花心,他的揮金如土,他上學時的調皮,他做慈善事業時的大方,他對朋友的義氣,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正如一千人人眼裏有一千個哈姆萊特,一萬個北平老少爺們的嘴裏,也有一萬個袁無隅。但無論傳聞如何走樣,有一個最關鍵的地方,所有人卻出奇的保持了一致,那就是,袁無隅在殉國之前,到底喊的是什麽?

  抵抗者是殺不完的,中華民族萬歲!

  這句話,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都聽得清清楚楚。凡是傳播的人,都竭力保證它一字不差。這其實是當時無數人的心聲,麵對著一車車抵抗者的屍體和人頭,麵對著囂張到了極點的日本鬼子,很多被逼著參加凱旋儀式的老少爺們,打心底想像袁無隅那樣喊上一嗓子:抵抗者是殺不完的,中華民族萬歲!

  而那些為虎作倀的漢奸們,則個個恨不能捂住耳朵。從1937年北平淪陷到現在,他們跟小鬼子一道,殺了多少中國人啊?!他們總以為,將抵抗者殺光了,剩下的人就能跟著他們一道做順民,他們就能像世上的洪承疇,寧完我,耿精忠,尚可喜那樣,封妻蔭子。可袁無隅的聲音,卻清楚地告訴他們!抵抗者是殺不完的,中華民族萬歲!

  隻要抵抗者殺不完,漢奸們就惶惶不可終日。小鬼子們的大東亞共榮圈,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們可以佟麟閣、趙登禹,張自忠,他們殺了李鋒,王音,常振山,他們可以將北平城殺得血流漂杵,行人相視以目,但是,最終還會站起來一個袁無隅!(注1:王希聲的原型是王遠音,冀 中軍區八分區政委,與司令員常德善同時犧牲於五一大掃蕩。犧牲後,他的頭顱被鬼子割下來,四處示眾。)

  今天小鬼子用機關槍將袁無隅打成馬蜂窩,但是,明天呢,後天呢,肯定還有趙無隅、孫無隅、李無隅緊跟著站出來,前前仆後繼。


  “造孽,造孽啊!” 除了漢奸之外,北平城內還有另外一批中國人,感覺與其他老少爺們完全不同。


  那就是大大小小的投機者。


  比起漢奸,他們做的惡沒那麽多。平時的行事也沒那麽囂張。但是,他們屁股,卻始終坐在“強者”那一邊。眼下北平是日本人的天下,他們就是最順的順民。一邊拍著日本人的馬屁,一邊努力掏空同胞的腰包,如果能夠賣了自己的祖墳換錢,他們也照樣賺得眼睛都不眨。


  當然了,如果哪天日本人戰敗了,他們肯定會第一時間跳起來,痛打落水狗。然後把現在所有為虎作倀的事情,都洗白成虛與委蛇,或者身在曹營心在漢。


  而今天,袁無隅突然站出來,讓他們的地位立刻變得很是尷尬。那可是袁氏影業的少東家,而袁氏影業,一直是最賣力替日本鬼子吆喝中日親善的公司之一。既然連袁氏影業的少東家都是反抗者,那北平城內其他跟日本人關係沒袁氏密切,賺錢還不如袁氏多的金主兒們,他們忠誠度到底有幾分可信?!


  袁無隅的行為,分明是砸大夥的飯碗麽?萬一日本人氣紅了眼睛,從此再也不相信這些他們北平城中的頭麵人物,他們今後可怎麽繼續發國難財?!怎麽在同胞的屍體上開血肉盛宴?!

  家住南池子附近的金府幾位老爺,就是這樣的體麵人。


  得知自家未來的女婿,居然單槍匹馬去攪了日軍的凱旋儀式後,這幾位特別特別有錢的金爺,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如何安慰家中的掌上明珠金明欣,而聚在正廳中開會,探討如何才能跟袁無隅快速切割,才好讓金氏會社不被連累。


  會一開,就是三個多小時。


  大宅內燈光晦暗,金家幾個老人們,最後一致決定,明天分頭行動,購買報紙版麵,公開辟謠,聲明金家與袁家聯姻的消息,乃是有人蓄意捏造。這樁姻緣從來就不存在。如果誰要是再造謠傳謠,金家一定會將其告上法庭。


  這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至少能讓日本人明白,金家從沒支持過袁無隅,更於今天大鬧凱旋儀式的”罪行”無關。當然,無論日本人相信,還是不相信,最後金家肯定得破上一筆大財。但破財免災這種勾當,金家上下早就熟悉了。反正從明天起,每劑成藥的批發價上浮一些,用不了倆月就能將損失彌補回來。


  “要我說,咱家小昕還有有點兒福氣的。” 解決完了燃眉之急,金家的老少“爺們兒”終於有空閑把話頭轉回了金明欣本人身上,歎了口氣,低聲感慨。”當初那麽多人催著她結婚,她就是哼哼哈哈。我記得過年的時候,大夥還為此數落過她。現在看來,她那會兒恐怕就是知道,姓袁的小子是個災星,所以才一直拖著不肯出嫁!“


  ”可不是麽,要是當初她嫁了,這次咱們金家,就不是破一點點兒小財的麻煩了?“ 立刻有人接過話頭,對金明欣的”福氣“大加讚歎。


  ”嗯,這孩子還真是個會趨吉避凶呢,上次她表姐出事兒,她也恰好去了天津。“


  ”嗯,這孩子命好,以後啊,可不能再隨便逼她嫁人了!“


  ……


  想想金明欣如果嫁給了袁無隅所帶來的災難,眾人心中一陣陣後怕。緊跟著,就罵起袁無隅的不知道好歹來。


  ”這小子圖啥呢?好好大少爺不當,非要去擋什麽地下八路。如今命也丟了,萬貫家產從此也與他再沒半點兒關係,連個齊全屍首都沒留下!這三伏天兒,城裏可不是山中,日本人不準許給他收屍,他用不了一個星期,就得爛得連渣子都不剩!“


  ”可不是麽,他一個大少爺,抗什麽日啊。換哪國人來執政,還能耽誤他們袁家賺錢了?這回好了,袁氏影業被他這麽一折騰,距離倒閉就沒多遠了!”


  “其實開電影院,是個旱澇保收的買賣。等過了這陣子風頭,老四,你去跟袁二爺聊聊,看他手裏的影院賣不賣?!”


  “沒那麽容易,上次他們家無鋒出的事情也不小,那還是袁琪朗的親兒子呢,結果,他不也是蒙混過關了?!”


  “上次和這次能一樣麽?上次,隻是他們家的地下八路,被日本人堵在家裏頭。而這次,是他們家的大公子,當街堵了日本的凱旋之師,等於直接打了崗村寧次司令的臉!”


  說來說去,終究離不開一個“利”字。有幾個腦子活的長輩,已經開始計劃,如何利用袁無隅的死,從袁氏影業身上切一塊最肥的部分來,滋補金氏會社!


  “不過,我聽說,袁無隅的大象影業,早在一年半,差不多快兩年前,也就是袁無鋒出事兒那陣子,就從袁氏影業剝離出來!”


  “好像聽說過,那小子,夠狠,相當於自立門戶了!”


  “再自立門戶,他也姓袁吧,難道還能否認,他是袁琪明的親兒子?!”


  “可袁琪明早就不是袁家的掌舵人了啊,他們家明麵上的掌舵人是袁三爺,袁琪琇!”


  ……


  談到從袁氏身上割肉,難免就要談到從什麽地方下刀最為穩妥。結果,仔細一聊,“體麵人”們卻發現袁無隅未雨綢繆,竟然早在1940年的秋天,就將他自己的公司與家族事業完全切斷了關聯。


  公司上不能做文章,就得從血脈上做文章。這種事情,北平城內的“體麵人”們,比日本鬼子還要輕車熟路。然而,當大夥再分析袁無隅的死,到底對袁家的打擊能夠多大之時,忽然又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那袁氏影業早就汲取了上一次袁無鋒出事兒後的教訓,公司掛名董事是個沒兒沒女,最喜歡捏著嗓子唱花旦的袁老三。

  這下,可是讓金家的幾位,都拍案叫絕了。敢情袁家上下,就沒一個省油的燈。晚輩們去當八路不跟長輩打招呼,長輩們也早就防著子孫們“不孝”,所以雙方都提前做足了各種準備。


  順著袁無隅這條人腿吃下去,北平城的終日老饕們,頂多吃掉一個大象公司,吃掉袁家大爺袁琪明擺在明麵兒上的家產,卻奈何不了袁氏主幹分毫。而袁琪明在今天下午,聽聞他兒子是地下八路之後,想必也會趁著日本人還沒找上門來,搶先一步把家產分給了其兄弟們,自己名下基本上啥都不會剩。


  “這還不夠狠,我要是袁其明,就偷偷起草一份斷絕父子關係的協議,存在家裏頭。然後今天晚上,就趕緊登報紙!”


  有人越琢磨心越涼,索性剔著金牙小聲嘀咕。


  “吳媽,把晚報拿來,今天的晚報到了沒,趕緊拿來!” 一語驚醒夢中人,幾個金老爺們異口同聲吩咐女仆去找報紙。拿來後根本不用翻,在第一版上,就看到了袁氏影業的聲明,袁無隅一年半之前就因為忤逆不孝,早已被清出家門。斷絕關係的文書,見證律師簽字,父子雙方簽字,一樣不少。


  “聰明啊!” 幾位金老爺徹底沒了人肉盛宴可吃,一個個嘬著牙花子低聲感慨,“好在小昕沒嫁過去,要不然,嫁入這樣的人家,肯定會被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小昕呢,要不叫他來問問?袁家這個斷絕關係文書,是真的,還是假的?她跟袁無隅處了那麽久對象,怎麽可能一點兒消息都不知道?!” 有人不甘心,立刻提議刨根究底。


  “這不合適吧?” 終究是親閨女,老大金聖炎瞪了提議者一眼,用力搖頭。“小昕雖然有福,沒被你們逼著嫁入袁家,可她畢竟跟姓袁的處了一年多對象了。她又是個心腸極好的……”


  “那就算了,大哥,你最近可看好了小昕。別讓她又跟上次那樣,非要去多管鄭若渝的閑事!弄得日本人懷疑到咱家頭上來,還得花錢去擺平麻煩!”


  “我知道,我知道,今天一聽到姓袁的小子出事兒,我就讓人把她鎖到二樓她自己的房間裏了!” 金聖炎瞪了提議的兄弟一眼,不耐煩地點頭。


  話音未落,忽然聽見大廳外邊傳來倉皇的腳步聲,緊跟著,兩個負責伺候金明欣的女仆慘白著臉衝了進來,“老爺,老爺,不好了!小姐,小姐翻窗逃走了!”


  “什麽?” 二老爺金聖智嚇得一哆嗦,再也顧不上算計怎麽吃“袁無隅的屍體”,跳起來,大聲追問,“怎麽跑的?什麽時候跑的?”


  女傭柳媽後退兩步,哭泣著匯報:“老爺,老爺讓人把門鎖了。不準,不準小姐下樓,也不準人進去跟她說話。我們在樓下守著,起先還聽著小姐大哭,後來沒了聲音,想著小姐睡著了,就沒敢,沒敢違反老爺的決定。剛才,我和梅姐去送晚飯,才發現窗戶是半開的,小姐早已經不見了。”


  聞聽此言,金家老二再也控製不住心底的恐懼了,拍著桌案就衝大哥怒吼,“大哥,您就是這麽關著這死丫頭的!”


  金聖炎臉色被吼得一陣紅一陣白,楞楞半響,才咬著牙回嗆,“怎麽關,我還能怎麽關?她畢竟是我女兒,不是犯人。我還能用鐵鏈穿了她的琵琶骨?!“


  嗆罷,也不給自家二弟繼續發作的機會,將頭向門口的男女仆人們一轉,厲聲發號施令,”還不快去找!找不到全家都得跟著她遭殃!“


  隨即,又將目光轉向自家三弟,四弟和五弟,”老三,老四,你倆趕緊去*局,請查局長幫忙。隻要能將小昕找回來,價錢隨便他開!老五,你去聯係報紙,準備登明天,不,後天的版麵兒。我女兒不孝,父女之間,失和已久。從此,一刀兩斷!“

  金家上下,立刻忙碌了起來,從老爺、太太,到男仆女傭,傾巢而動。然而天黑似墨,他們又不知道金明欣什麽時候跑的,一時哪裏尋得見?直找到天色大亮,也沒發現金明欣的影子,隻好怏怏而歸!


  誰也沒想到,此時的金明欣,正端坐在一家靠近金水河的廉價小旅館內,默默地對鏡梳妝。


  屋子的窗簾很舊,很髒,上麵有好幾個破洞。清晨的陽光,透過破洞,照在灰撲撲的牆壁上,就像好幾部放映機,在無聲地投映出一幕幕人間悲歡。


  有個笨笨的小女孩,紮著小辮子,捂著耳朵看年幼的袁無隅雪地上放鞭炮。


  有個穿著長裙,麵容羞澀的少女,在樓上看著袁無隅騎著自行車,風馳電掣。


  有個妙齡少女,拉著殷小柔的手,陪表姐去南苑看她的未婚夫。卻看到袁無隅,馮大器和趙曉楠三個,風風火火地衝了過來。


  有個女護士,在在病房裏,被兵痞們欺負,袁無隅忽然從天而降。


  有個女除奸團員,什麽都不懂,被袁無隅手把手教如何收集,分析,歸納情報。


  日本人血洗北平,袁無隅像天使般,護送著幾個女團員出了北平,一路向東。


  袁無隅不想拖累父母,有個女軍師,替他出謀劃策,切斷大象影業和袁氏公司的聯係。


  過年了,袁無隅站在自己身後,對著一大摞報紙,欲言又止。


  她知道袁無隅那會兒想問什麽,她也很想告訴袁無隅答案,但是,那時,她自己心裏也很迷茫。


  她從沒問過袁無隅是不是八路,但是,她早就知道他是。他不主動坦白,她也不會戳破這個事實!

  她總以為,可以把問題交給時間來解決。慢慢地,自己就會明白自己的真實心思,慢慢地,他就會有勇氣,向自己問最後的選擇。


  然而,她卻沒有想到,老天爺給她的時間竟然這麽短。


  短到她剛剛想提議,雙方幹脆假戲真做算了,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他就拿著一雙勃朗寧,走向慶賀凱旋的大隊日軍。


  ……


  天越來越亮,牆壁上的鏡頭徹底被光融化,一如電影結束後空蕩蕩的幕布。


  金明欣揉了揉眼睛,擦幹眼淚,拿出一團毛線,對著鏡子給自己開臉。(注1:開臉,去掉臉上的絨毛。一種古老的婚姻儀式。)

  有些疼,但疼痛中帶著幸福。


  她笑著放下毛線,笑著打開包裹,笑著披上大紅色的嫁衣。然後站起身,對著滿是裂紋的鏡子,緩緩旋轉。


  嫁衣很合身,混合東方和西方氣息,隨著她的身體轉動,就像一朵綻放的牡丹。


  這是她春天時悄悄請人裁剪的,原本準備秋天時穿上,跟袁無隅一道走入婚姻殿堂。卻沒想到,時間突然提前了兩個月,也沒來得及邀請任何賓朋。


  轉過身,她邁動發麻的雙腳,裙擺隨著她的步伐輕搖,每一步都如同踏在雲端。


  很好。金明欣滿意的笑了。快速回到鏡子前,仔細的挽起了發髻,打上了細粉,熟練的描眉塗唇,然後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後,從挎包裏摸出一個黑色的小瓶子,擰開瓶蓋,一飲而盡。


  口腔中,瞬間充斥滿一股刺鼻的苦味。


  好難受!腹中似乎有刀子在攪動,疼的她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有一瞬間,她後悔自己選了這種慢性的毒藥。應該用那種立時斃命的,就不會一直這麽疼了。可要是到時候來不及吃就被抓了呢?還不如這樣,雖然疼一點,好歹不會落到鬼子手裏生不如死。


  她是金氏會社的掌上明珠,金氏會社一直是做藥材生意的,有些藥,她根本不用刻意去找,就唾手可得。


  縮卷在椅子上喘息了一會兒,疼痛漸漸消失。


  她慢慢扶著椅子站起來了,單手提著裙擺,慢慢推開房門。


  時候尚早,大部分客人都沒起床。小旅館的門廳裏,隻有一個夥計忙著掃地、收拾屋子感覺有人從身後經過,他下意識的回身打招呼,“起床了您嘞!”話沒說完,就嚇得差點跌倒在地。

  一個打扮的異常漂亮的新娘子正朝大門口走去。她衣衫華麗,身材也極美。可臉色卻白的瘮人,身上還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女鬼?夥計目露恐懼,情不自禁的向後退去。這,這年頭,連鬼不怕太陽了?天都亮了還敢出來讓人撞見?

  一想到鬼,小夥計驀地打了個激靈。他猛然想到,南邊不遠處,金水橋頭的石頭柱子下,用麻繩綁著的那具屍體。


  他壯著膽子又瞄了一眼,恰看到晨光在女鬼身後,投下一道修長的影子。


  可她還那麽年青啊!


  夥計腦子一熱,快步追上了金明欣,鼓起全身的勇氣,小聲勸告:“客,客官,別去。那邊,那邊有日本人!那,那是一個陷阱!日本人氣瘋了,故意要拿他的屍體騙你們出來,然後,然後將,將你們一網打盡!”


  “我知道,謝謝你。”金明欣衝著他微微一笑,順手把小包裏邊的錢和首飾全部掏了出來,回報他的善意。。


  小夥計手裏捧著這輩子做夢都想不到的橫財,刹那間不知所措。待再回過神,卻發現,一身大紅嫁衣的金明欣,已經走到了空蕩蕩的街道上。


  十幾個匆匆趕路的行人,愣了楞,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滿臉詫異或者駭然!

  有心思清明的,看著她前行的方向,似乎般猜到她要做什麽。搖了搖頭,掩麵而歎。也有膽小怕事的,趕緊轉身繞路,以免遭受無妄之災。


  但更多的人,心裏佩服她的膽量,忍不住以目相送。


  他們知道女孩要去哪裏。


  那條路,既然走了,就無法回頭。


  他們自己沒勇氣走,但是,他們卻會在心裏,對勇敢的女孩,說一聲佩服!

  無論是什麽樣的目光,金明欣都沒在意。此次時刻,她隻感覺身體裏仿佛有上萬根細針攢刺,邁出去雙腳,也是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了刀尖上。


  更多的帶著腥味的液體從口中湧出,讓她頭昏目眩。她再也撐不住了,踉蹌的摔倒在塵埃之中。


  然而,很快,她卻又倔強地站了起來,一步,兩步,三步……


  金水橋旁邊的一家旅店裏,幾個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正從簾子的縫隙監視窗外。看到一個新娘打扮的女子緩緩向袁無隅的屍體靠近,一個個,瞠目結舌!


  用袁無隅的屍體釣魚,是武田正一被送上手術台前,最後的心願。


  他堅信,既然袁無隅主動出來送死,肯定還能有其他人跳出來,如同飛蛾撲火。


  鬼子兵們從昨天晚上起,等了整整一夜。


  隻是,他們等來的不是飛蛾,那女子,本身就是一團火。


  在清晨的流光裏,她距離袁無隅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走到了他的身畔,從懷中取出剪刀,剪斷束縛他的繩索。然後,丟下剪刀,彎腰將他橫抱了起來。


  袁無隅長得又高又帥,而她卻隻能算中等身材。將屍體抱在懷裏,兩條腿,立刻就拖在了地上。


  路人們不忍再看,紛紛含著淚轉頭。


  鬼子兵們也不願意繼續再等,一個接一個,嚎叫著從藏身處衝了出來。


  他們大吼著命令她停步,然而,她卻頭也不回。艱難地邁動腳步,帶著袁無隅,快步走向了近在咫尺的旁邊金水河!


  清晨的流光下,紫禁城的紅牆碧瓦巍峨的矗立。


  遠處的鼓樓響起了悠揚的晨鍾,宛若教堂中婚禮宣誓的前奏。


  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從高空中飄落:“你願意嫁給這個男人嗎?愛他、忠誠於他,無論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


  “我願意!”她衝著虛空展顏一笑,邁步踏上水麵。


  裙亦翩翩,發亦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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