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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月的鮮花 (三)

  第一章 五月的鮮花 (三)


  “嘩!”


  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澆在鄭若渝身上,她費力的睜開眼睛,眼前卻黑紅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全身上下傳來的陣陣劇痛,讓她瞬間明白,自己沒死!鬼子將自己拉去刑場給曾團等人陪了一次綁,卻並沒有一槍打死自己,隻是打暈後又送回了牢房。


  鬼子這樣做是為了什麽?他們為什麽還心存幻想,以為嚇上一嚇,自己就會屈膝投降?鄭若渝搖了搖頭,嘴角迅速浮起一縷嘲弄。


  死而已,人生自古誰無死?!

  “鄭小姐,死裏逃生的感覺,是不是很美妙?”一個令人憎惡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可鄭若渝沒有給出任何反應,仿佛那隻是一頭蒼蠅在亂叫。


  武田正一對此早有準備,也不生氣。他甚至覺得,獵人和獵物之間,本就該是這種關係,當然,如果“獵物”能夠屈膝投降,那就更好了。自己可以拿著她的供詞,回到家去,狠狠拍在家裏那個臭女人的臉上,然後告訴對方,這世界上,就沒有大日本帝國的武士,無法征服的東西。即便有,也隻能等著被消滅!

  “鄭小姐,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嘖嘖,非要鬧到這步田地,何苦呢?” 假惺惺的歎著氣,他繼續像蒼蠅般嗡嗡不止,“而且因為你,你的家人也遭受牽連,停職的停職,處分的處分,鄭孝胥老先生在天之靈若看到這一幕,肯定會死不瞑目!而你即便再怎麽堅持,也改變不了,你們鄭家從上到下,全都投靠了日本帝國的現實。他們可是已經主動在報紙上宣布,將你逐出家門,如果你再……”


  不愧為資深中國通,他翻來覆去,整整說了一個多小時,都沒重樣。然而,鄭若渝不僅依舊瞧都沒瞧他一眼,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化過,仿佛在聽王八念經。


  武田正一見此,心中不由得有些氣惱。幹脆停住了漫長的演說,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在鄭若渝眼前晃了晃,冷笑著著詢問:“鄭小姐,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鄭若渝起初並不在意,可等她瞥到那黑白照片上的人時,眼睛瞬間睜得滾圓,慘白的麵孔上,不解、悲傷、憤怒甚至是絕望的表情,交替浮現。


  照片上,赫然是癩蛤蟆般的武田,摟著穿著一襲婚紗的殷小柔!

  看到鄭若渝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武田正一心中頓時比喝了冰酒還要歡暢,“你和那幫殺手被押上刑場的時候,也正是我和小柔的大喜之時,很抱歉沒有請你參加我們的婚禮。小柔說了,改日一定要請你……”


  “畜生!”一句話沒說完,鄭若渝厲聲怒喝。緊跟著,用盡全身的力氣提起膝蓋,狠狠地頂在了他的大腿根兒處,將他頂得踉蹌數步,一屁股坐倒,嘴裏發出殺豬般的哀嚎,”啊,啊,啊,來人,給我打死她,打死她,立刻打死她!“


  幾個如狼似虎的日本特務,蜂擁而入。抓起鄭若渝,就往刑架旁邊旁邊拖。


  鄭若渝沒有力氣掙紮,幹脆聽之任之。蒼白的臉上,所以表情都變成了驕傲。


  她不相信殷小柔,是因為害怕,或者貪圖權勢,才嫁給了眼前這頭豬。如果那樣,殷小柔當初就不會再南苑陪著她出生入死,更不會冒著殺頭的危險,多次為軍統竊取機密情報!她相信,殷小柔,那個善良到有些懦弱的女孩子,多半是為了救大家,才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犧牲。就像當年在去固安的道路上,也是她不惜以生命為代價,握著一枚手榴彈走進偽軍之間,才換取了眾人安全脫身!


  “八嘎!” 重新站起來的武田正一,從行刑的漢奸手裏搶過鞭子,發瘋般抽向鄭若渝。


  天皇的武士,永遠不會認輸。凡是抵抗者,要麽死,要麽被征服。


  ”武田課長又瘋了!那女人早就昏了過去,再抽有什麽用?“ 幾個日本特務互相看了看,快速退了出去。


  對於自己的頂頭上司的瘋狂,他們早已領教。所以誰都不敢多說一句,以免引火燒身。


  ……………………


  “神啊,請你保佑若渝姐,隻要她能活著,我願意替她承受一切痛苦!”夜色如水,一個容貌憔悴的少婦跪在窗前,雙目含淚,喃喃祈禱。她正是剛結婚不久的殷小柔,可在心中,她卻沒有半分結婚的喜悅,隻有無盡的屈辱。


  突然,身後的門被撞開了,緊跟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酒氣鋪天蓋地湧來,她急忙站起轉身,隨即就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你……” 殷小柔才吐出一個字,武田正一已經如同餓狼般撲過來,一腳將她瘦弱的身體踹飛出去,重重撞在大衣櫃子上。


  “嘩啦”一聲,試衣鏡被打了個稀碎,明亮而鋒利的玻璃渣落了滿身,割的她血流不止。


  可還沒等她爬起,武田正一已解下帶著銅頭的腰帶,劈頭蓋臉的抽了過去,一邊抽,一邊破口大罵:“賤貨,又在為那個姓曾的死鬼祈禱是不是!”


  “大小姐有什麽了不起?你們殷家,從上到下,全是帝國養的狗,全是狗!”


  “投降,快點投降!說,你錯了,你罪該萬死!”


  “投不投降?投不投降?再不投降打死你!”


  “投降不投降,投降不投降?投降不……”


  在武田正一猩紅色的眼中,殷小柔一會兒變成了曾清,一會兒變成了鄭若渝,一會兒又變成馮大器,鐵珊瑚,皮匠等其他中國抵抗者,每個人都渾身是血,朝著他大聲冷笑。他越打越起勁,越打征服欲和快感就越強,每一鞭子下去,都會帶起數枚血紅色的玻璃渣飛舞,殷小柔起初還能大聲慘叫,很快,就沒了聲音,昏迷不醒。


  或許是因為武田正一實在作惡多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隨著腰帶落下,一片碎玻璃竟突然如同暗器般從地上彈起,直奔他的右眼。


  “啊!”武田正一尖叫著躲閃,成功保住了眼睛。可右額頭一直到頭發,卻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汙血從傷口汩汩流出。


  幾個殷家花錢為新姑爺雇傭來的下人聽到他的哀嚎,急忙跑進屋子幫忙,見到血肉模糊的殷小柔,頓時嚇得兩股戰戰,手足無措。


  “蠢貨,還不替我拿藥!”武田正一麵目扭曲,大聲咆哮。隨即,又抬起腳,朝著躺在玻璃渣裏的殷小柔狠狠踹了下去,“別裝死!告訴你,曾清早就被我槍斃了,明天,明天我就宰了鄭若渝。我讓她死,什麽神仙就救不了她!”


  “神仙也救不了!神仙也救不了!大日本帝國要征服一切,不接受征服者,全都去死!” 喪心病狂的聲音從窗口飛出,嚇得院子裏的仆人們,個個麵如土色,氣不敢出。


  一片烏雲遮住了慘白的月光,整個世界迅速變暗,仿佛末日已經降臨。


  可即便真到了世界末日那天,仍然有人可以從別人的災難和死亡中,撈取自己的好處。


  “咿呀”,有輛黑色轎車在李家大宅側門外停穩,緊跟著,李永壽下了車,嘴裏哼著小曲,搖搖晃晃往院裏走去。


  他心情怎能不好?親善協會裏幾個跟自己不對付的老東西都死了,自己的地位最近扶搖直上。商會的前會長冷家翼和他的幾個手下也跑了,自己在裏麵的地位也相應穩步上揚。最關鍵的是,是那個挨千刀的侄子好久沒來找自己了,這回,恐怕是真的被殺死在哪個山疙瘩裏頭了。從今往後,這李家大宅,不,乃至整個北平城,誰還奈何得了他李二爺分毫?!


  有道是,樂極生悲,李永壽的這種好心情,僅僅持續到他推開了臥室的門。


  “二叔,我等你好久了。”黑黢黢的屋子裏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李永壽立刻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緩緩蹲了下去。雙手抱頭,哭喪著臉哀告,“小麒,你又回了?你怎麽這麽,這麽大膽子?你難道沒聽說,這北平城裏頭正在到處抓人……”


  “這次來找你,有一件要緊的事。”李若水上前關住屋門,居高臨下地看著李永壽,淡然回應。絲毫沒將滿城的偽警和日本鬼子,放在心上。


  李永壽先是一怔,旋即馬上想到一種可能,急忙擺手,“賢侄,賢侄,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去救你那未過門的媳婦吧?不行,堅決不行,我又不是神仙,救她等於自尋死路!”


  李若水早就猜到他會這樣說,笑了笑,輕輕搖頭,“二叔不必這麽緊張,又不是讓你去劫法場?路是人走出來的,你一下子給說死了,讓侄兒怎麽接著往下講。”


  李永壽剛要爭辯,忽然瞥見桌子上擺著一把嶄新的手槍,嘴巴立刻乖乖閉緊,無可奈何靜待下文。


  “這邊的事兒,我都知道了。”李若水用食指輕叩桌麵,心中沒來由一陣絞痛,緊跟著深呼吸一口氣,稍稍恢複平靜後,又沉聲補充,“二叔,我也不想強人所難,但必須要試一試!你是當局者迷,所以覺得若渝必死無疑,可你別忘了,他是鄭孝胥的孫女,鄭禹的侄女!”

  “哎呀,我的親侄兒!你說的對,你說得全都沒錯,可當初跟著日本人一起抓住她的,就是從蔓粥過來的偽警啊!” 李永壽雙手抱著腦袋,如喪考妣。


  “此一時,彼一時,並且事在人為。”早就料到對方會如此反駁,李若水冷笑著補充,“當時軍統那邊活動的太頻繁,而且又出了叛徒,所以除奸團才會被鬼子連根拔起。而如今,連負責人曾清都已經犧牲了,日本人當然不會再像之前那樣緊張,隻要我們和鄭家配合的好,救出若渝,也許可能性不大,但保住她的性命,卻未必很難!”


  “隻是保住她的性命?那,那倒是未必沒有希望!”雖然心中有千萬個不願意,可李永壽卻突然覺得李若水說的有些道理。畢竟當事人是李家未過門的媳婦!之前鄭若渝被拉出去陪綁,而後又被拉回去的事兒,他也聽說了,並且為鄭家的勢力,暗暗吃驚。


  “所以,我才說,事在人為。 ”李若水意味深長的看著他,繼續低聲補充,“有錢能使鬼推磨。那日本鬼子,也不是鐵板一塊……”


  聽聞一個”錢“字,李永壽立刻神經質般從地上跳了起來,放聲大哭,“賢侄,二叔沒錢了!家產還在你爹手裏,我又幫你送了好幾次次貨,平日家裏和公司開銷也都很大……”


  “那些貨,我都給過你錢了,至少,沒讓你賠本兒!” 李若水輕輕一拍桌子上的勃朗寧,低聲反駁,”而這回,錢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出!你要的隻是,替我出麵而已。”


  “不要我出錢,真的?小麒,你,你有錢麽?我可是聽說,八路那邊……”李永壽又驚又喜,啞著嗓子試探。作為一個“萬事通”型的人物,他對根據地的情況也稍有了解,故而根本不相信李若水能拿出錢來。


  “我爸的錢,自然就是我的,我把財產都交給你,不就算是我也出了一份嗎?具體出多少,你自己看情況安排。” 李若水微微一笑,滿臉自豪。


  李永壽這才回過味兒來,對方玩的又是“毛驢鼻子上掛胡蘿卜”的把戲,趕緊揮舞著手臂,連聲抗議,“小麒,這一招你都使過好幾次了!你再用下去,還不如直接給我個痛快呢!而且,即便這個法子可行,你也得先從你爸,我大哥那掏出真金白銀再說。否則,就算我把手頭所有積蓄就算全砸進去,也填不滿日本人的胃口!”


  “李叔不必著急,你和李大哥的錢不夠,還有我呢!”一個聲音突然屋子角落裏傳出,聽起來好生熟悉。李永壽又被嚇了一跳,急忙轉身,卻隱隱約約,隻看到一個輪廓。


  “哢……” 對方非常體貼地拉開了電燈,照亮了自己幹淨的麵孔。


  “你,你,你是袁二爺的侄子。怎麽,怎麽可能,你,你前幾天剛給日本人拍……” 李永壽立刻認出了此人的身份,倒退著用力擺手,

  “小侄袁無隅,見過李叔。”袁無隅瀟灑的微微彎了彎腰,又挺直身體補充道,“小侄兒的確給日本人做事,但小侄也是李哥的生死之交。他的媳婦落了難,小侄總不能像外人一般看熱鬧。二叔,你說是不是?!”


  “對,對,一定,一定。”李永壽的背後,一片哇涼。心中暗道,怪不得“敗家子”這當口兒,還敢回北平。原來連給日本辦事兒的大象影業,也是八路開的!

  “錢,我不會讓李叔出一文,並且做好了,李叔你肯定還有賺頭!” 袁無隅最擅長跟李永壽這種人打交道,索性開門尖山,“冷家翼那老小子之前想謀奪我袁家的產業,反而賠光了老底。大柵欄那邊有幾個鋪麵兒,最後落到了我手上。我一個拍電影的,哪有功夫去打理。索性轉給李叔,價錢你隨便開!”


  “那哪成,那哪成!”沒想到袁無隅一出手,就讓自己賺到飽,李永壽立刻勇氣陡增。一邊客氣地擺手,一邊小聲補充,“君子不奪人之所好。咱們兩家乃是世交,你把鋪麵低價轉給了我,若是讓袁二爺發現……”


  “這個不用你擔心。”袁無隅笑了笑,非常自信地解釋,“袁家內部各派係壁壘分明,隻有對外時才會團結一致。二叔他有他管他的袁氏影業,我管我的大象。明著跟你說了吧,天津那邊的電影院,目前大部分股份都在我名下!隻要李叔你用心辦事,想買走一些股份,咱們爺倆也能坐下來慢慢商量。”


  “這……” 李永壽聞聽,心中勇氣更濃。


  誰都知道,越是世道不好,越需要醉生夢死。電影院在最近幾年,肯定都是下金蛋的母雞。不需要多少投入,產出就源源不斷。

  “此外,小侄最近要跟潘淑華小姐再合作兩部影片,不知李叔你是否有興趣投資?” 袁無隅的聲音,繼續傳來,帶著無法抗拒的誘惑。


  “有興趣,當然有興趣!” 刹那間,李永壽商人本性完全暴露出來。再也不去想招惹了日本人懷疑的下場,搓著手,大聲答應,“小麒,賢侄,需要我怎麽做,你們倆盡管說話。”。


  “那咱們就這麽定了!”袁無隅笑了笑,又向李若水看去,後者則衝他讚許地點頭。


  “一言為定!”李永壽大聲回應,緊跟著轉臉看向李若水,拍著胸脯大聲保證,“大侄子,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若渝他是你的媳婦,也是我侄兒媳婦。二叔要是保不住這個侄兒媳婦,以後,就自己卷了鋪蓋,去上海當寓公。從此北平商界,再也沒有你二叔的名號!!”


  李若水這人嘴上一套心裏一套,麵無表情的站起來,語氣突然變得陰冷無比,“二叔,你最好說到做到。否則的話,甭管將來日本和中國誰勝誰負,我敢保證,你都是死路一條!”


  “李哥,你怎麽能這麽跟二叔說話?!” 見李若水唱起了白臉,袁無隅趕緊又唱起紅臉,先要求李若水給自家叔叔道歉,然後,又拍了拍李永壽的後脊,笑著安慰,“李叔別緊張,李大哥跟你說著玩的。對了,我建議你去找鄭家的人,借口我替你想好了,還是以姻親為由,然後讓他們出麵,你隻管出錢,這樣效果會更好些!這裏是定金,您拿去盡管用!”


  說著從桌子底下拎起一個黑色的小皮箱,放在桌麵上,用力掀開蓋子。刹那間,金光閃耀。再看李永壽,身體立刻不抖了,臉也不白了,貪婪的瞅著那黑皮箱的金條,遲遲無法將目光挪開半寸。


  轉眼過了三天,武田正一額頭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立刻驅車趕往華北特務機關,準備再審鄭若渝一次,如果還是什麽都問不出,幹脆盡早送對方上路。


  然而,才走進特務機關大門,就有人通知他,說機關長有請。武田正一隻得趕往茂川秀和辦公室,本以為對方會訓斥自己辦事不利,誰料,今天茂川秀和卻顯得格外親切,先請他坐下,一起用茶,隨即就跟他聊起了家常,問他近期父母有沒有計劃從長崎趕來,臉上的傷是否會破壞麵容。


  武田正一立刻想起在廣島以幫別人打工和捕魚為生的父母,心中一陣黯然。卻不願實話實說,盡管顧左右兒言他。


  “武田桑,那個鄭若渝,最好不要殺她。”茂川秀和叫他到自己的辦公室,原本也不是為了跟他談天說地,輕輕啜了一口茶水,漫不經心地叮囑。


  “為什麽?”看到自己正準備去折磨的犯人平白無故得了一個“免死金牌”,武田正一“騰”地板凳上彈了起來,大聲追問。


  茂川秀和見屬下如此失禮,本欲發火,又想到他最近立了大功,於是強忍不快,皺著眉解釋,“鄭若渝的爺爺鄭孝胥,是帝國在大東亞地區樹立的典範,他的孫女雖然通敵,可終究是女流之輩,成不了大器。殺了她於事無補,反而會讓其他為帝國辦事的中國人,覺得帝國卸磨殺驢。更何況,她的二叔鄭禹,在蔓粥那邊,也頗有影響力,帝國對其倚重甚多,不能讓他過於寒心。”


  “可是她拒不招供……”武田正一心中好生氣悶,愣愣半晌,才大聲強調,“也不肯誠心悔過!”


  “不是有別人的供詞麽?要她招供幹什麽?總之,這件事,你不用管了。鄭禹懇請找醫生給她續命,我也已經答應了。”茂川秀和扭頭看了武田一眼,語氣緩緩加重,“特務機關做事,不光是殺人。有時候,必須放眼全局!”


  “嗨!”武田正一被說得無言以對,隻能躬身領命。下樓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樓下茂川秀和的座駕旁,好像又停了一輛嶄新的opel admiral 。從頭到腳,都閃閃發亮!

  “這廝,居然敢收鄭家的賄賂!” 武田正一終於明白,茂川秀和放鄭若渝一條生路,還準許鄭家請醫生為她治療了。opel admiral 是德國在1937年才產的豪車,在其本國,都供不應求。隻有將軍以上資格,才有機會買得到。在亞洲,更是迄今為止沒出現過幾輛。


  正氣得欲仙欲死之時,卻又聽見同事小倉小倉就氣喘籲籲追了過來,武田正一愕然回頭,正準備為對方為什麽追趕自己,後者已經小心翼翼的開口,“武田桑,機關長讓我跟著你,生怕你一時火起,違背了他的命令。”

  “滾!”武田正一怒喝一聲,扭頭往前麵走去。小倉又跟了兩步,這才下定決心似的,在他耳邊低聲透漏,“武田桑,昨晚,我看到蔓粥治安部的安振山拎著一個大箱子進了機關長的辦公室,出來後,手裏的箱子沒往外提。”


  “安振山?”武田正一心中浮現出一個中國人的模樣,怒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去找他!”


  “不必了,武田桑。”小倉雙手一攤,無奈的說道,“安部長已經回蔓粥了。”


  “豈有此理!”武田正一氣得恨不得拔出槍來,把貪汙受賄的茂川秀和,直接代表天皇槍斃。然而,看到小倉那戒備的眼神,他又強迫自己冷靜下去,暫時退讓。


  茂川秀和學曆沒他高,資曆沒他老。但家世好了他一百倍,並且遠比他會做官。跟對方起衝突,他絕對不會落到什麽好下場。


  但是,就這麽放過鄭若渝,他卻無法甘心。回去之後,反複思索了好幾天,終於又想出一條毒計來。帶領麾下大小特務和北平城內的漢奸,將所有跟鄭若渝交往過密,乃至沾親帶故的公子小姐全召集到一處,當眾宣布:“鄭若渝小姐已經伏法認罪,諸位雖然身世清白,但多少都有知情不報的嫌疑。帝國素來仁慈,不欲加以追究,隻是,諸位若想免去牢獄之災,都要寫一封悔過書,保證自己以後絕不再犯,更不會加入亂黨組織!”


  聽到這番夾槍帶棒的話,一眾年輕人皆麵麵相覷,都知道“悔過書”意味著什麽,可看見旁邊站著一群拿著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絕大部分人都屈辱地低下了頭。


  唯獨一人除外。


  金明欣坐在角落,冷冷看著武田正一,她知道,對方一定是在說謊,表姐的性格是寧折不彎,絕不可能認罪!


  她的表情很快被武田正一注意到,後者的嘴角立即溢出一絲邪惡的微笑。他走上前來,故作驚訝狀,“金小姐,你怎麽不寫?”


  “我沒有錯,為什麽要悔過?”金明欣雙目一瞪,毫不客氣的反問。


  “八嘎!” 旁邊一名漢奸大怒,揚起手就要抽金明欣耳光。卻不料,居然被武田正一當場踹出了半丈遠,“八嘎!金小姐是我妻子的好朋友,不可無理。”


  隨即,也不看那漢奸滿臉委屈的模樣,再度扭過頭,和顏悅色地對金明欣問道,“金小姐,你是小柔的好朋友,為什麽沒去參加她的婚禮?小柔每次提起這件事,都直抹眼淚。”


  金明欣的心髒,頓時疼得發抽,咬緊牙關,用力搖頭,“我那天生病了,所以隻能讓家人幫忙送了禮金。”


  “沒事,沒事。”武田正一擺擺手,又笑道,“小柔說了,如果見到你,務必讓你跟我回家一趟,她有些私房話,要親自跟你說。”


  “我最近身體不舒服,改天吧。”金明欣狠了狠心,一口否決。她實在不想跟這個惡魔多待片刻,生怕自己控製不住,會站起身,直接跟對方拚命。


  “是這樣啊。”武田正一臉上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歎息道,“金小姐既然身體不適,那就不打擾了,我本來還打算帶你去監獄探視一下你表姐呢。”


  金明欣的身體,又是一震,立刻從對方似笑非笑的眼睛裏,看出了他的險惡用心。她咬了咬嘴唇,竭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低聲回應,“我,我的確想見見我表姐。什麽條件,你盡管開,隻要我能做得到”


  “可以!”武田正一露出陰謀得逞,立刻大聲補充,“金小姐想見鄭小姐也好,想見小柔也好,我都可以帶你過去。但是,他們兩個,可不能再跟有亂黨嫌疑的人交往。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了,小柔最近病得厲害,已經接連進了兩次醫院。你如果不去看她,她少不得又會進第三次!”


  “畜生!” 金明欣立刻就明白了,武田正一準備拿鄭若渝和殷小柔的性命來要挾自己屈服,抬起手,就朝此人臉上抽了過去。。


  豈料武田正一早做準備,一把便捏住了她的手腕,緊跟著,用極低而又陰狠的聲音在她耳畔快速補充,“金小姐可以不寫,沒關係?我保證你的兩位好友,每天都生不如死!鄭家一直在上下打點,我知道。我不殺你表姐,可誰也阻攔不了我刑訊逼供!至於我的家務事,更沒人管得著!你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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