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不入兮往不反 （三）
第十一章 出不入兮往不反 （三）
“旅座……” 李若水、王希聲和馮大器三個，被罵的麵紅耳赤。舉在手裏的錢收回去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進退兩難。
“哎呀呀，這是怎麽了，老徐，又誰招惹你了？”正尷尬間，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緊跟著，屋門被人推開，軍統北平站長馬漢三施施然走了進來。
“老馬，你怎麽會在這兒？”非但李若水、王希聲和馮大器三個被嚇了一大跳，老徐也驚詫莫名。連忙收拾起怒火，主動笑臉相迎。
“南陽城裏最近動作這麽大，軍統局當然要派人來盯一下，以免出了什麽亂子。剛好我從要從重慶返回北平，想起你老哥應該也在，就過來看一看你！” 馬漢三笑嗬嗬地跟老徐握了握手，然後繼續追問，“才幾個月沒見，老哥你怎麽變成酒鬼了？還有你們三個，據膽子都不啊？連日本人的謠言都敢幫著去找證據，是不是覺得功勞立得太大了，沒人敢拿你們怎麽樣？！”
“不是，不是，他們三個當初是傷心手下弟兄的死傷慘重，一時失去了理智！” 老徐聞聽，立刻忘記了先前要趕李若水等人“滾蛋”的茬兒，拉住馬漢三的手，用力搖晃，“老馬，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都怪我這個旅長工作做得不夠及時，才讓他們產生了那麽大的誤會！我當初已經狠狠收拾過他們了，過後，他們也沒敢繼續多嘴多舌。”
“我要是跟他們一般見識，他們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馬漢三撇了撇嘴，聲音忽然轉的高亢，就像一頭被激怒了的狼狗。隨即，又搬起臉，衝著李若水、王希聲、馮大器三個嗬斥，“你們三個，以後記得嘴上有個把門的，別亂起哄。包括最近，軍事委員會裁撤哪支部隊，加強哪支部隊，當然有自己的理由，用得著跟你們三個解釋麽？三個芝麻綠豆大的官，還想管到軍事委員會頭上，真是荒唐！全國這麽多團長營長，如果個個都像你們三個一樣，軍事委員會工作還怎麽展開？！你們三個，如果想繼續穿這身軍裝，就服從命令。如果不想穿這身軍裝了，趁早辭職回家娶媳婦生孩子，別給自己惹禍上身！”
“老馬，老馬，給我點兒麵子。他們都是我的人，也是咱們西北軍的晚輩！” 老徐越聽越急，再度拉著馬漢三的胳膊求肯。隨即，又狠狠瞪了李若水、王希聲和馮大器三個一眼，厲聲吩咐，”還不趕緊謝謝馬站長？若不是他暗中維護，你們三個，早就該挨收拾了！“
”謝謝馬站長！謝謝旅座！” 李若水、王希聲和馮大器心中怒火翻滾，卻隻能紅著臉向馬漢三致謝。
”謝就算了，今後長記性就好。否則，非但對不起馮軍長當初對你們三個的維護，也對不起徐老哥為你們花的那些大洋！“ 馬漢三翻了翻眼皮，滿臉恨鐵不成鋼。”都給我滾吧！我找你們徐旅長有事兒。回頭再挨個收拾你們！“
”是！“當著老徐的麵兒，李若水、馮大器和王希聲不敢給馬漢三下不來台，趕緊行了個軍禮，灰溜溜地告辭。
他們三個都不是孩子了，從馬漢三的話裏，都清楚地聽到，自己前幾個月追查黃河決堤真相的舉動，還有最近幾試圖挽回四十二軍被取消番號的行為，全都落進了軍統特務的眼睛。而軍統那邊，之所以沒對自己采取任何迫害措施，一方麵是由於上司的全力回護，另外一方麵，則是因為馬漢三在中間替大夥了人情。
這讓他們原本就鬱悶的心情，變得更加鬱悶，甚至恨不得立刻找人打一架，才好發泄掉心中的邪火。隻可惜，三人身上的行頭過於紮眼，尋常散兵遊勇，才不會主動去招惹倆團長一個營長。而軍銜和職位比二人高的，此刻要麽忙著找門路調動，要麽正蹲在軍營裏呼酒買醉，也沒功夫搭理他們三個愣頭青。
“奶奶的，這叫什麽事兒？！” 越想心中頭越窩火，王希聲緊握雙拳，咬牙切齒，“咱們三個，居然稀裏糊塗，全成了罪人。得需要上頭有人罩著，還得花錢打點，才避免了官司纏身！”
“可不是麽，真正犯下了滔大罪的，反倒成了國之幹城。咱們這些提著腦袋跟鬼子拚命的，結果身後都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像盯賊一樣緊盯著！” 馮大器也覺得好生沮喪，一邊抱怨，一邊搖頭。
“有那功夫，倒是去抓日本間諜去啊。從上到下，被日本間諜腐蝕得就跟篩子一般。每次作戰，鬼子的航空炸彈炸得那叫一個準啊，要是內部沒人跟日本人暗通消息，才怪？！”
“當初去炸鬼子毒氣倉庫那會兒，我還覺得姓馬的人不錯。誰知道他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奶奶的，虧得我還想過哪去跟著他幹……”
“你們倆，聲點兒。沒聽馬先生剛才提醒麽？眼下南陽城內，到處都是他們的人！” 李若水行事穩重，聽二人越越聲大，連忙拉了二人一把，用極低的聲音勸阻。
”他？提醒？“ 王希聲和馮大器兩個，都是微微一愣，眉頭迅速皺成了兩團疙瘩。
”實話，老馬這人不錯！“ 李若水一看他們倆的表情，就知道二人剛才光顧著生氣了，根本沒注意到馬漢三話語裏的一些細微之處，”他剛才進屋後，跟老徐的第二句話，就是’南陽城裏最近動作這麽大，軍統局當然要派人來盯一下，以免出了什麽亂子。剛好我從要從重慶返回北平，想起你老哥應該也在，就過來看一看你！’ 這分明是在警告咱們，別再惹事兒。南陽城內的軍統特工都是從軍統總部派下來的，而他隻是路過，管不到那些人頭上。“
“這……” 馮大器和王希聲兩個，再度呆呆發愣。腦海深處，不約而同地響起馬漢三進屋後的那幾句話，然後臉上瞬間開始發燙。
“他還暗示，取消四十二軍番號的決定，來自軍事委員會，而不是咱們孫總司令。” 李若水歎了口氣，繼續低聲補充。
”這句我聽懂了！“ 王希聲也跟著歎氣，然後紅著臉搖頭，”我一直覺得，孫總司令有不得已的苦衷。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奶奶的！有膽子做，卻沒膽子讓人！“ 馮大器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把大夥嘴巴都堵上，真相就永遠能掩蓋住？！外國那些首腦又不全是傻子，就不會比較一下，國民政府和日本人那邊，誰的解釋更符合邏輯？！”
“外國那些首腦，哪有功夫管中國人死活！”聽馮大器起國際社會的反應，李若水又忍不住低聲長歎，“在他們眼裏，死幾百萬中國人，都沒死一個歐洲人重要。而隻要日本兒不打到他們頭上，他們也樂不得看熱鬧！”
“也是，人不自強，神仙也沒救！更何況這世上沒有神仙！” 王希聲聽得愈發沮喪，歎息著搖頭。
話題越越沉重，三人的心情，也壓抑的愈發厲害。正準備找個酒館坐進去，也學老徐那樣，一醉解千愁。忽然間，耳畔傳來了幾聲淒厲的槍響，“乒，乒，乒……”
緊跟著，刺耳的尖叫和瘋狂獰笑接踵而至，中間還夾雜著哭喊求饒。他們本能地將手按在了槍柄上，向聲音來源出張望，隻見紅星亂迸，幾股濃煙衝而起。
“有兵痞在殺人放火！” 兄弟三個大怒，拔出手槍，大步向濃煙衝了過去。正準備狠狠給兵痞們一個教訓，忽然，耳畔又傳來了一串清脆的射擊聲：“砰，砰，砰，砰砰砰……”
“是盒子炮，兩邊打起來了！心流彈！“作為曾經的特戰隊長，馮大器對於長槍短槍都非常熟悉，果斷晃動身體，將李若水和王希聲兩個，雙雙撞進了路邊牆根兒。
三人不敢再托大，貼著街邊的高牆，悄悄向濃煙潛行。待終於趕到了距離濃煙最近的路邊拐角處，凝神再看，隻見四五個士兵倒在血泊中，早日氣絕。而殺死了他們的另外一夥人，則不見蹤影。
”怎麽回事兒？！” 兄弟三個迅速衝過去，從濃煙旁邊，扶起一個正在裝死的胖子。“剛才誰在開槍？你受傷沒有？需要不需要包紮？！“
”不是我，不是我，長官饒命，真的不是我！“ 胖子連連擺手，渾身上下抖如篩糠。”他們，他們嫌我招待不周，就，就放火我的店。還，還搶走了我櫃上的錢！然後，然後，然後有人就突然開了槍……“
”你不用怕，我們知道不是你！“ 李若水上下掃視，確信胖子沒有受傷，皺著眉頭大聲安慰。
”誰衝誰開了搶，他們又是誰？你慢慢，我們好給你做個證人！“ 王希聲出身寒微，最同情底層百姓，也大聲向胖子提醒。
聽他要給自己做證人，胖子心情一鬆，坐在地上，放聲嚎啕：“長官，真的不是我殺的啊。我，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摸過槍。他們，他們今來我店裏吃飯，嫌菜裏鹽放多了，就讓我賠錢。我跟他們分辯了幾句，他們就砸了我的店，搶了我櫃子裏所有的錢，臨走時，臨走時，還放了一把火。我家的夥計罵氣憤不過，聲罵了他們幾句，結果被他們聽見了，就當場開了槍。然後，然後不知道從哪來了一個蒙著臉的，朝他們也開了火……”
他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但大致過程，卻基本都講了個清楚。原來，地上的幾個死人都是兵痞，衝進店鋪敲詐勒索。因掌櫃沒有及時花錢免災，就翻臉殺人放火。然後也不知驚動了哪位大俠來替行道，以一敵五，幹淨利落地取了兵痞們的性命。
“他應該沒撒謊，先前的槍聲，來自漢陽造，槍還握在屍體手裏！” 馮大器經驗豐富，從槍聲中，分析出掌櫃的全是實話，“後麵的槍聲，來自盒子炮。隻有一把盒子炮，打了三次單發，兩次點射！”
”好準頭！“ 王希聲迅速從屍體上收回目標，輕挑大拇指，”前三個，全是一槍斃命。後兩個為了速戰速決，才打了點射！能把盒子炮使到如此精熟的，找遍咱們二十六路軍，恐怕也找不出五個！“
”一個都找不出才好。“ 李若水想了想，回答的話語裏充滿了玄機。“軍統那邊，現在應該有的忙了。不用再整盯這個盯那個！”
“弄不好，就是馬先生手下的人幹的！” 馮大器想了想，迅速的補充，“他手下，原先可是藏龍臥虎。並且，這老兄是個幹正事兒的，跟別的軍統官員不一樣！”
“希望如此。”李若水不敢確定，但是，卻不忍心打破馮大器的幻想。“這樣也好，他老哥的麵子，其他軍統官員，多少應該給一點兒。算了，不這些。有人來了，咱們趕緊先把槍先收起來，免得平白招惹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