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修我甲兵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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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修我甲兵 (十五)
“放棄平津?”王希聲眼前一黑,倒退兩步,全靠右手扶住桌角,才沒有跌倒。“誰下的令,為什麽要放棄!二十六路死了那麽多弟兄?還有二十九路軍那邊,馮洪國前幾才寫信過來,他父親馮玉祥將軍已經抵達前線,準備重整旗鼓”
“二十九路軍不肯聽從馮玉祥將軍指揮,導致滄州失守。馮將軍引咎辭職,二十九路軍放棄陣地,已經全線撤往大名!咱們這邊的撤退命令是中央下的,這是半時之前發過來的電報。長官們正在隔壁開會研究如何才能避免鬼子的圍追堵截,你不要叫得這麽大聲!“ 李若水的話宛若刀子般,一刀刀戳進他的心窩。
”怎麽,怎麽可能?二十九軍,二十九軍“ 王希聲用力搖頭,不知不覺間,眼淚就淌了滿臉。
饒是已經聽過一些關於二十九路軍的內幕消息,他仍無法接受李若水所的事實。模糊的淚眼中,當初在二十九軍受訓和作戰的畫麵,像走馬燈般旋轉不停。
自己在學兵營苦練破鋒八刀;在南苑與袍澤們浴血奮戰;佟麟閣總指揮親臨前線鼓舞士氣,趙登禹副軍長帶隊衝殺,為了保存火種,弟兄們排成一隊,走進不知道深淺的無名水渠
“老子是周建良,帶把的,跟我一起上!” 周團長拎起大刀,義無反顧衝向敵軍,將鬼子像秋風掃落葉般砍得掉頭逃命。
“學生娃,老子沒死呢,哪輪得到你!” 王大卻抱著一捆手榴彈縱身跳出戰壕,大步衝向日寇的坦克,宛若去赴一場無雙國宴。
還有趙曉楠、李璐、林大恩、賈幫昌,從南苑到大紅門,從大紅門到固安,那麽多學生兵,“唱著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在槍林彈雨中蹣跚而行,為的就是重新見證二十九路軍的榮耀,為的就是不愧對當年倒在長城上的那些英魂!
而現在,卻忽然有人告訴他,那支曾經在長城上血壯山河,那支在盧溝橋死戰不退的英雄部隊,放棄陣地跑了!跑路的原因還是因為長官們爭權奪利,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注1:二十九路軍的潰敗,宋哲元與馮玉祥爭權是一方麵,另外一方麵,整體士氣低落也是重要因素)
“不能全怪二十九軍,中央那邊,眼下也把重點放在了上海。無力再給平津這邊提供太多支援。以空間換時間的論調,已經成為主流。” 知道好朋友心裏頭難受,李若水上前扶住他,低聲解釋。
“換,換來了什麽?他們哪裏是換,分明是要放棄整個北方!” 王希聲的眼睛,瞬間變得通紅,手扶桌案,咬牙切齒。
雖僅做了幾的參謀,他卻比尋常低級軍官,掌握了太多的內幕消息。更知道,這句以空間換時間,是來自哪個”聰明人“之口。
早在七月份,政府軍副參謀總長白崇禧,就提出了“遊擊戰與正規戰相配合,以空間換取時間”的對敵策略,並得到了一部分高層人物強而有力的支持。若是二十六路軍,中央軍關麟征部和二十九路軍聯手收複平津的作戰計劃,能夠順利實施,這種論調,也許暫時無法成為主流。而現在,二十六路軍犧牲慘重,關麟征部一路向南轉進,二十九路軍分崩離析,立刻給白副總長的對策,提供了充分的注解。(注:白崇禧的這個戰略和八路軍的遊擊戰不一樣。八路軍的遊擊戰是逆向鬼子占領區滲透,這個是大步後撤。)
既然三路收複平津的主力部隊,隻剩下二十六路軍獨自在苦苦支撐,“以空間換時間”這道催命符,當然要從而降。
光憑著二十六路軍一家,不可能收複平津。
國民政府的大部分財政稅收來源,都在上海和江浙。
平津原本就不歸中央直轄,得到失去,對中央政府的影響都不會太大。
眼下上海那邊戰事也日漸吃緊,中央政府會選擇先顧哪一邊,不問就知!
“關麟征部在上周就已經分批後撤,二十九路軍這一走,咱的側翼就完全暴露在了鬼子的兵鋒之下。所以,除了遵照中央命令撤往邯鄲修整之外,已經沒有了其他選擇!” 李若水年齡比王希聲略長,心性也更成熟,一邊用筆在白紙上勾畫,一邊迅速補充,“長官們正在開會討論如何撤離,才能將損失降低到最。咱們倆這邊,當務之急是找出幾條合適路線,以備長官們隨時調取選用!”
他理解王希聲此刻心裏的痛苦,所以想用和自己一起完成任務的方式,來分散對方的注意力。誰料,話音剛落,王希聲已經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嘭!”老舊的桌麵不堪承受,如蛛網般裂開。王希聲臉上,紅色的淚水混著血水緩緩滾落,“去他媽的以空間換時間,要撤你們撤,我不會再逃了,我,寧願戰死在這裏!我就不信,偌大中國,找不出一個知恥男兒?!”
”大王,隔壁在開會!“ 李若水大急,連忙伸手去捂王希聲的嘴巴,”哪個不知羞恥了?二十六路軍這些日子犧牲了多少弟兄,你又不是沒看見?“
”那又怎麽樣,還是沒把平津搶回來!最後還是要不戰而逃!“ 王希聲一把推開他的手,喘息著咆哮,”啥時候打仗的目標不是擊敗敵人,收複國土,變成比誰犧牲更多了?今他們放棄了平津,退保邯鄲。明呢,他們會不會放棄邯鄲。然後呢,還退保哪?徐州、蚌埠、還是南京?然後就像當年南宋那樣,一路去退保崖山?!“
”你“李若水張了張嘴,卻半個字反駁的話,都無法出。。
此時此刻,他心中,又何嚐不是屈辱和憤怒交加?可軍令如山,中央政府要以空間換時間,底層官兵再憤怒,再感覺屈辱,又有何用?
二十六路軍如果死戰不撤,接下來,肯定會陷入日寇的重重包圍。而中央那邊,上海才是重中之重,根本無暇兼顧。甚至,極有可能來一個壯士斷腕,任由二十六路軍被日寇全殲,來吸引日方的注意力,為上海方麵爭取喘息之機。
“王希聲,你想抗令嗎!”一聲嚴厲的嗬斥,忽然從門外響起,將王希聲的咆哮,瞬間掐斷。
李若水心頭一凜,連忙扭頭,恰看到了參謀長魯崇義憤怒的麵孔。還沒等他來得及出言解釋,王希聲已經快步迎上前去,梗著脖子,向對方敬禮,“報告長官,屬下不敢!屬下隻是想戰死沙場,以盡中國軍人之責!”
”希聲!“ 李若水急得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快步上前,跟王希聲站在了一起,”報告長官,王參謀先前曾經多次請求重返一線戰場,但是都被駁了回來。這次,他隻是一時衝動,所以才喊了幾句氣話!“
軍隊之中,等級分明。魯參謀長比他們兩個見習參謀,不知道高了多少級,並且素來以古板苛刻而聞名。若是今得罪了他,非但現在沒有好果子吃,將來,恐怕也是後患無窮。
況且王希聲因為性格過於激烈,在參謀部,早就有了王大炮的綽號。很多老參謀們,都對他十分不滿。作為參謀長,魯崇義不可能沒接到過關於他的報告。今又親手將他抓了個正著,如果他再堅持不肯認錯,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隻可惜,他這番努力,注定屬於徒勞。
認錯,對於二十出頭的男人來,是最不可能的事情。盡管李若水已經悄悄地踩住了他的腳麵,盡管魯參謀長得目光銳利如刀,王希聲卻又倔強地舉手行了個禮,繼續大聲道:”報告長官,我的不是氣話。長官們如何決策,屬下不敢置喙。但退了今這次,就會有下一次。屬下不宋朝如何一步步退到了崖山,屬下隻二十九路軍,如果不是當初宋長官下令主動放棄了北平,二十九路軍,那支曾經在長城上死戰不退的二十九路軍,也不會變成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