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修我甲兵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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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修我甲兵 (九)
紅色的空,紅色的大地,紅色的山川樹木,整個世界,都像著了火,紅得熾烈而耀眼。
一名日寇端著明晃晃的刺刀撲了過來,袁無隅掄起大刀片子,一刀將其連人帶槍砍成了兩段。
又一名日寇叫嚷著前來迎戰,袁無隅揮刀砍過去,剁下一顆肮髒的頭顱。周圍的其他日寇被嚇得紛紛轉身逃命,袁無隅卻不肯放過他們,雙腳騰空,騰雲駕霧般追了上去,將鬼子兵像麥子一般割倒。
幾發炮彈像焰火般在周圍落地,他卻毫發無傷。穿硝煙,踏烈火,鋼刀揮舞,殺得鬼子人仰馬翻。就在此時,一把刺刀忽然毫無征兆地從空氣中出現,狠狠戳中了他的心窩!
“啊——”袁無隅大叫著翻身坐起,額頭上冷汗淋漓。
定神細看,刺刀,炮彈,大刀片子全都消失不見,周圍隻有被燈光熏黃了的四壁。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隱約的腐臭味道迅速鑽進了他的鼻孔,他楞了楞,終於弄清楚了自己此刻身在何處。
不是戰場,自己沒死在戰場上。
這裏是二十六路軍的醫務營,出征之前,他曾經來這裏跟金明欣和若渝姐兩人道過別。還曾經幫幾個年青的護士抬過傷員。而如今,他自己也變成傷員,躺在同樣的病床上接受護理和治療。
“你醒了?不要亂動,醫生你胸腔內可能會有少量淤血,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吸收掉!” 鄭若渝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低低的,暖暖的,帶著幾分長姐的溫柔。
“是若渝姐麽?我的傷……” 袁無隅又楞了楞,目光迅速掃過自己全身。還好,兩隻胳膊都在,兩條大腿也都在,腹和大腿根兒處雖然都裹了繃帶,卻感覺不到多疼。雙手雙腳整整齊齊,活動起來也不困難。
“腹部一處刺刀傷,大腿根兒一處子彈貫穿傷,都不致命!比較麻煩的是你的內髒,應該是受到了強烈衝擊,所以存了淤血。醫生目前條件太差,隻能靠你自己吸收。” 鄭若渝拎著一個碩大的醫療箱子走進,柔聲回答他的問題。
“李大哥,王希聲他們兩個呢?他們兩個還好吧?” 袁無隅迅速朝周圍看了看,話語裏帶上了幾分擔心。
病房裏有七張床,除了他自己這一張外,其餘居然全空著。而上次他來時,所有病房卻是滿的,還有傷員必須躺在院子裏臨時搭起的木板上。
“他們倆比你運氣好,堅持到了援軍抵達。所以受的都是皮外傷,不需要住院。被馮長官臨時調到軍部去當參謀了!” 鄭若渝笑了笑,疲憊的麵孔上,綻放出幾分戀愛中女性特有的驕傲。
袁無隅心裏忽然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就像在陽春三月的日光下,忽然喝了一杯梅子酒。然而,下一個瞬間,他卻果斷將這種感覺壓了下去,笑嗬嗬地點頭,“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呸……”
俯身對著床下的尿壺啐了一口,他快速補充,“我還以為我自己這次,肯定要死在陣地上了,沒想到醒來之後,居然還能看到,還能看到外邊的陽光。”
“別亂,你一看就是個長壽相,你們三個都是,還有大馮!” 鄭若渝瞪了他一眼,非常迷信地嗬斥。
“當然,若渝姐得對!我們四個都是,你和金明欣也是!” 袁無隅知錯就改,繼續笑著點頭,“還有殷柔,咱們都要活著看到鬼子血債血償!”
“一定!” 鄭若渝會心地笑了起來,就像一朵盛開在水邊的蓮花。
袁無隅的心裏,再度被異樣的感覺充滿。這一刻,他覺得若渝姐比站在河蚌上的維納斯還完美十倍。(注1:河蚌上的維納斯,即世界名畫,維納斯的誕生)
隻是,眼前的“維納斯”,卻遠比油畫中的維納斯幹脆。將手裏的醫療箱往床畔一放,柔聲命令,“好了,別東張西望了,病房裏的其他傷號,已經撤往邯鄲了。趕緊躺下吧,該給你換藥了!”
“換藥,換什麽藥?” 袁無隅困惑地看了一眼醫療箱,卻沒看到任何針劑和藥片兒,隻看到了一疊疊洗得發黃的棉紗,一個巧的工具包兒和幾個巨大的玻璃瓶子。
“換藥是醫院的專業術語,就是給你清理傷口,抹上消炎藥膏,然後重新包紮起來!” 鄭若渝早就被問得見怪不怪,一邊麻利用手扶住他的肩膀,一邊笑著解釋。
“那,那就有勞若渝姐了!” 袁無隅被她笑得心裏發虛,順從地朝著枕頭躺了下去。然而,頭皮還沒跟枕頭發生接觸,他又猛地坐了起來。“我,我自己來,你,你告訴我怎麽換就行。我,我……”
因為起身他猛,他眼前陣陣發黑,胸腔內的疼痛,也宛若針刺。而鄭若渝卻毫不客氣用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低聲嗬斥道:“躺好,別亂動。心扯動了傷口!”
“我,我……” 袁無隅的臉,迅速紅到了胸口處。想要將鄭若渝推開,卻沒勇氣抬起手臂,隻能強忍眩暈繼續搖頭,“我,我自己來。我,我在學兵營,也學過急救包紮!”
“行了,別鬧了,我還有其他事情呢!乖!”鄭若渝像哄孩子般,將他按在了床上。掀開被子,然後去解他的襯衣扣,“再鬧,我就得喊金明欣一起過來幫忙了。乖,別動。隻是用一些濃鹽水,不會太疼!”
“我,我……” 袁無隅哪裏是怕疼,而是怕被若渝姐脫掉褲子,去處理自己的大腿根兒。隻是,這些話,他偏偏無法得太明白。眨眼間,急得額頭上汗珠滾滾!
“我現在是護士!” 鄭若渝的手,熟練地撩起他襯衫內的背心兒,熟練地解開纏在他腹處的繃帶,聲音平靜且沉穩,“就像你去了前線做排長。你打鬼子的時候,不會顧忌打在什麽地方。我做護士,也不能顧忌太多。況且,我已經做了一個多月的護士,處理過的傷口,數以百計。我們都在做自己分內的事情,沒必要多想。況且書上還過,事急從權!”
“事急從權!” 袁無隅喃喃地重複了一句,閉上眼睛,攤開四肢,放棄了所有掙紮。
一股涼涼的感覺,從腹處傷口掃過。有一點點兒疼,卻讓他感覺無比心安。“若渝姐是在做他分內的事情,我傷好了之後,就能重返戰場!” 心裏默默地跟自己著話,他又睡了過去。呼吸均勻,心中也無比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