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修我矛戟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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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修我矛戟 (七)
“必然會有人擎曆史之筆,記錄下你我曾經的輝煌!” 李若水、鄭若渝、王希聲和金明欣四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向馮洪國站立的位置,行以注目之禮。
連日來忙著拚命和逃命,他們根本沒時間去思考這場戰鬥的意義,更沒想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在曆史上留下什麽深刻痕跡。他們甚至都沒想過,自己到底能不能活著突出重圍,完全是憑著心中的一股不甘之氣,才苦苦支撐到了現在。而現在,他們卻忽然意識到了,自己所能力拯救的,不僅僅是個人和身邊的朋友。自己的所作所為,竟早已跟整個國家民族的命運綁定在一起。要麽一起浴火重生,要麽一起徹底沉淪!
不知不覺間,李若水的心中,有湧起了一股凜然之氣。被磨出了繭子的大手,也無意識地握緊。而鄭若渝的手,恰恰送到了他的掌心處,與他牢牢相握,悄然無聲。
他側過頭,朝著鄭若渝笑了笑,邁步走到其他同伴之間坐好,一起靜聽馮洪國的演講。劫後餘生的同伴們,則默契地給他和王希聲兩對兒人,讓出一塊空地,然後用目光給予誠摯的祝福。連日來,大夥見慣了屍體和鮮血,見慣了生離死別,卻很少見到愛情。而現在,當兩對情侶忽然活著歸來,大夥兒在羨慕之餘,本能地就想給他們創造便利,嗬護他們成長。
馮洪國的演講向來是短暫且富有激情,很快就宣告結束。緊跟著,走到眾人麵前的,一名五短身材,渾身上下充滿了書卷氣的中年將領,自我介紹姓黃名樵鬆,表字道立,河南尉氏人。奉了二十六路軍兩位總指揮的命令,前來向大夥通報軍情。(注1)
與馮洪國剛才的慷慨激揚相比,此人的話,聽起來就有點令人沮喪了。原來就在大夥忙著突圍逃命這幾,二十九路軍,已經奉總指揮宋哲元的命令,將大部分將士撤到了保定。此刻留守在北平城內的,隻剩下了四個不配備重武器的治安團,在張自忠將軍的帶領下,正在陸續跟兵力不足的日本人,進行“和平交接”。
而原本駐紮於保定的中央五十二軍,雖然已經奉命向北平突擊,卻因為人地兩生,處於完全被動挨打狀態。日本鬼子在漢奸的幫助下,派出了無數支股部隊,向五十二軍的側後方滲透。每到一處,或者殺人放火製造混亂,或者集結成中隊以上規模,帶領著沿途收編來的土匪漢奸隊伍,攻擊五十二軍的倉庫和補給線。害得五十二軍不停地從前方抽調人手,四處補窟窿救火,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二十九路軍受打擊太重,短時間內無力再戰。五十二軍被鬼子折騰得自顧不暇。已經突進到固安的二十六路軍前部,就不得不獨自麵對日寇主力。所以,從二十九日下午起,鬼子不斷從二十九軍那邊抽調人馬,向固安一線施加壓力。敵我雙方的先頭部隊,已經多次交火,到目前為止,勉強算是互有勝負。
“同學們,剛才你們馮大隊長傳達過了,你們可以選擇跟二十六路一道打回北平去,或者前往保定歸隊二十九軍,無論怎麽選,我們二十六路軍都歡迎,且提供強力支持!” 用簡單的語言介紹完了戰局的情況,黃樵鬆語鋒一轉,以中原人特有的直率,大聲補充,“作為七十九旅旅長,鄙人呢,其實非常希望你們當中有人能留下。其一,我們二十六路軍和中央五十二軍一樣,也是月中才開過來的,人生地不熟,如果打回北平去,得有人給領個路。其二,我們二十六路軍,還有一點跟你們二十九路一樣,是後娘養的孩子,人家黃埔生誰都不願意來。所以,你們當中無論任何人,隻要肯留下,原本在二十九軍什麽軍銜,什麽待遇,一切照舊。等頭兩仗打完了,真刀真槍表現過了,該當排長的當排長,該當連長當連長,絕不慢待。至於連長以上,那就不是一兩場戰鬥能決定的了,黃某也不管胡亂答應。總之,一句話,隻要留下來打鬼子的,我們二十六路都舉雙手歡迎!”
“嗬嗬嗬嗬……”被黃樵鬆憨厚又不失幽默的話語,逗得啞然失笑。眾學兵和軍士,心中頓時都對二十六軍充滿了好感。有幾個性情衝動的學兵,本著早一點殺鬼子就早解一氣的想法,當場就站了出來,要求加入二十六路軍。還有幾個因為南苑之戰的慘敗和佟麟閣、趙登禹兩位將軍的死,對二十九軍倍感失望的軍士,也陸續起身,表明願意留下與二十六路共同進退的立場。
“雖然在哪都是打鬼子,但這麽公開挖牆腳,總是不太好吧!” 袁無隅雖然年紀,心思卻遠比同齡人成熟,趁著沒人注意到自己的時候,悄悄走到李若水身後,用手指輕捅他的肋骨。
“馬上要打大仗了,黃旅長這算是未雨綢繆!” 李若水對黃樵鬆如此急切地拉人舉動,也有點兒不適應,扭過頭,以極低的聲音回答。“畢竟,越是基層軍官,損耗的速度越快。他們二十六路沒有學兵營和軍士訓練團,所以想挖一些現成的回去預備著!”
這個解釋,可謂一語中的。頓時令周圍幾個熱血上頭,正準備起身報名留在二十六路的學兵和軍士,又緩緩坐了下去。
“我不相信,宋長官是那種不戰而退的孬種!我們二十九軍打過長城抗戰,打過盧溝橋,他們二十六路打過鬼子麽?憑什麽跟我們搶人!” 王希聲反應,比所有人都慢了半拍。忽然跳了起來,紅著眼睛,大聲嚷嚷。
話音未落,四下裏,已經鴉雀無聲。至少一半兒以上的學兵和軍士的注意力,都轉向了他。而另外一半兒,則迅速將目光轉向了黃樵鬆,年青的麵孔上,寫滿了尷尬。
有些事情,即便不讚同,也沒有必要硬懟。畢竟,此處乃是人家二十六路軍地盤,黃旅長隻是代表他個人希望大夥留下,並且沒有做任何強迫。
七十九旅旅長黃樵鬆,被弄得好生難堪。偏偏他又不是個口齒靈活之輩,想要替自己辯解幾句,短時間內,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詞匯。正急得麵紅耳赤之時,臨時營地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回應。雖然聲音不高,卻讓尷尬的氣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留下!” 馮大器帶著滿身塵土,大步走了進來,笑容驕傲而又堅定,“二十六也好,二十九也罷,還不都是中國的軍隊?國家都快亡了,再分那麽細,還有什麽意義?馮某不在乎是九還是六,隻要s有隊伍肯打鬼子,馮某這條命,就可以交給他!”
注1:黃樵鬆,字道立,號怡墅,二十六路軍七十九旅旅長,後升任整編二十七師師長。參加北平,娘子關,台兒莊戰鬥,曾經率部與日寇在台兒莊拉鋸死戰,功勞顯赫。49年在太原試圖起義投奔解放軍,被其心腹兄弟仵德厚出賣,旋即被空運至南京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