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苦海
玉修羅森冷的眸子掃視了眾人一眼,緩緩道:“你們以為小僧是在說笑?真是可悲,機會我給過你們,是你們沒有珍惜,怨不得旁人。”一眾嘍囉見到方才一幕,登時嚇破了膽,連大氣也不敢喘。尤其辱罵玉修羅最凶的那幾個人,連臉色都變了,腦門兒上的冷汗更是一個勁的流。
眾人心中雖有懼怕,但也不是沒有希望,畢竟大當家還未出手。就算和尚本領再高,終究不過一人,而閻王寨這邊足有一百來號人,大家夥一擁而上,家夥事一齊招呼,和尚就算大羅神仙也打的他找不到南北。
彭連海臉上的肌肉牽動了一下,眼中閃動著淚花,一雙長滿老繭的大手如鐵鉗一般,硬生生在那扶手上抓出五個孔洞,仿佛那木質的扶手是玉修羅的骨頭一般。
一眾嘍囉的目光都向大當家投來,隻要他首肯,底下的兄弟就算赴湯蹈火也心甘情願。彭連海自然了解大家的心思,可他終究沒打算那麽做。忽地一聲,他飄身而出,飛快地掠過眾人頭頂,落在玉修羅麵前。
冷薛二人與他情同手足,肝膽相照,眼見二人雙雙慘死,彭連海的內心自是受到極大的震動。他抱定這樣的信念,即便對方武功高強遠勝自己,那也要上前鬥上一鬥,縱然是死了,也不墮閻王寨威名。一眾嘍囉見大當家出馬,登時群情激奮,搖旗助威。
盡管弟兄們的呐喊聲勢雄壯,可彭連海卻提不起神來。他轉身回首,紅著眼向眾人吼道:“都他娘給我退回去!”眾人先是一怔,彭連海又道:“都是聾子麽?沒聽到老子說話?”眾人聞言麵麵相覷,但每個人都清楚老大的脾氣,不敢違拗,紛紛向後退卻。
彭連海低著頭,握緊拳頭,悲憤地向二人屍身一指說道:“他們是我的兄弟,你知道麽?”
玉修羅道:“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彭連海寒著臉道:“知道了,你就該知道我的脾氣,不知道,我會讓你知道我的脾氣。”
玉修羅冷笑道:“當真是笑話,小僧告訴你。我殺一個也是殺,殺一百個也是殺,對於死人的脾氣,我沒興趣了解。”彭連海道:“好一個玉修羅,彭某倒要看看你還有何本事膽敢如此狂妄?”
說著,他暴喝一聲,宛若一隻發狂的野獸向前撲去。這撲擊之勢迅猛之極,他那兩隻鐵拳也一瞬間化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狂風驟雨般向玉修羅身上招呼。這淩厲霸道的氣勢,恨不能一下就將對方捶扁。
可惜玉修羅不是泥人,由他擺布。見對方拳影疊來,玉修羅左右格擋,饒是對方攻勢凶猛,卻難傷他分毫。玉修羅所用的六道輪回掌與別家掌法不同,講究的是後發先至。
所謂“後發先至”並非真的要“後發”。高手較技,往往拚的是誰快。“後發先至”說到底還是著眼於一個快字。後發是待機而動,並非盲目托大。等待是一件辛苦的事,然而卻很有意義。
隻要等待對方所發的招式出現破綻,那麽隻要足夠快的出手,就可一擊製勝。
其實,無論是“後發先至”也好,“先發製人”也罷。最終的結果均是以擊敗或者消滅敵人為根本,很難說的上孰優孰劣,關鍵點還是取決於武學高手自身的素養。
彭連海武功本就不弱,再加上他盛怒之下,每一拳都無比沉猛。在此種情形之下,玉修羅也隻能以快打快,要後發先至就不那麽容易。半空之上,二人拳掌交擊之聲密如爆豆,一時之間難分軒輊。
眾人也是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瞧著。場中二人輾轉騰挪,全力抗衡,所用的招數自是精妙無比。一眾嘍囉雖瞧的眼花繚亂,但心中卻佩服的緊。在他們看來,這飛來飛去的本領是他們一輩子也學不會的。
彭連海伸臂架開對方一掌,揮拳直擊而出。玉修羅向左趨避,又還擊一掌。彭連海招招搶攻,為的就是能先發製人,但遇上玉修羅這樣的高手想要占到優勢也殊為不易。
先發製人講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層出不窮的招法令敵人瞠目結舌,一旦對方難以招架,自然破綻百出,而這時再發雷霆之力,勢必拉枯摧朽,所向披靡。
彭連海的無色拳是遵循先發製人的道理,可他資質有限,並未能充分發揮出這路拳法的威力來。無色拳源於大覺寺,是般若堂僧人才能修習的武功。
這路拳法練至初境,剛猛無匹;練至中境,淩厲難擋;達上境時,無雙無對。世間任何一門武學隻要發揮到極致,都可稱得上無雙無對。然而佛門武學卻另有法門,要追求至高境界往往要慈悲之心方能駕馭。
在佛門中,武功本就是傷人技,所有厲害的武功均有一門佛法去化解其戾氣。故而欲達至高境界,須心存善念。
這些年,彭連海一味爭強鬥狠,無色拳的真意自然不能領悟。殊不知他所用的無色拳已經沾染暴戾之氣,早落下乘。有道是無色無相,方見如來。
在旁人看來,他每出一拳皆有萬鈞之力,而這萬鈞之力的來源應是佛法的慈悲,而非嗔怒。他這般打法非但犯了武學大忌,與無色拳本旨違背。其效用自然也大大折扣。無色無色,自是心中了無雜念,空空如也。嗔字一起,執於殺念,這拳法也就處處是破綻。
玉修羅聰慧過人,自然也窺破了這一點,而他等待的時機似乎慢慢到來。呼地一聲,彭連海橫腿掃出,直攻對方下盤。玉修羅雙足上躍,輕巧避開。對方一招落空,後招尚未補來,玉修羅運氣於臂,手掌向下按去,正是一招“苦海無邊”。
六道輪回掌是按天道、人道、阿修羅道、畜生道、惡鬼道、地獄道六境推演而出掌法,招式奇幻奧妙自不必說。但其最為厲害的反是一門心經,這門心經誦出之後,凡夫俗子必為心魔所纏。墮入苦海,自難求生。
心經原意是點化頑愚,度化世人。然則世人心中多有執念,易生迷惘。迷惘不破,即化心魔。心魔愈強,傷勢越重。
玉修羅掌影不斷變幻,形成一圈向對方壓去,彭連海忙伸臂去格擋。他隻覺腦中嗡嗡作響,跟著眼前一黑,如墮深淵一般。再睜眼時,半空紛紛墜下流火,向他麵門砸來。
他慌忙舉起袖子護住臉,嗤地一聲,一股皮肉燒焦的臭味鑽入了他的鼻孔。隨著那流火越來越多,他實在無法避開,隻好在地上打滾起來。
在他掙紮之時,耳畔又傳來隆隆的聲響。他睜大眼睛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個巨大的黑影朝他迅速移來,那黑影越來越近,等在近些時,他終於看清,一股黑色的龍卷風在天地間狂飆而來,風柱的外圍繞動藍色的閃電。
那龍卷風一下就將他吞沒,他隻覺天旋地轉,身子仿佛一塊破布被無數道力量來回撕扯。忽而渾身像火燒一樣疼痛難忍,轉瞬間又像冰窖般森寒刺骨,在冷熱之間、數次交替後,他又發覺自己落入到無邊無際的大海中。
他的手腳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纏住了,任憑他怎麽掙紮似乎都無濟於事。
海水一點點漫過他的肩膀,跟著是脖頸,下巴,嘴,鼻孔,眼睛……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時,眼前出現了一點亮光,周遭變作一片雪白。隨著一聲阿彌陀佛,他這才脫離了那片苦海。也正是這聲音的出現,好似一縷和煦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玉修羅站在彭連海的對麵,冷冷說道:“我說過你該下地獄的,現在是時候送你一程了。”彭連海眼角、鼻孔、嘴邊都沁出血來,他跪在地上口中嗚嗚道:“你……你是替方環報仇的?”
玉修羅道:“不錯,我是替他報仇的。不過方環不是方環,他的真名叫賈玄才是,他是縈兒的親叔叔,我好不容易替她找回一個親人,你又讓這希望破滅,所以你該死!你們閻王寨每一個人都該死。”
彭連海心中想問“縈兒是誰?”“縈兒與你這和尚又有什麽關係?”,縱然他心中還有許多疑問,可他的舌頭開始發直,居然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開始向外凸出。
玉修羅長歎了一聲,伸出一隻雪白的手掌在他麵前虛空劃了一個古怪的圖案。說道:“眾生皆苦,輪回往生!是非因果,自有定數!”他話音剛落,砰地一聲,彭連海的頭顱撞在地上。
一眾嘍囉見這位不可一世的大當家也身死人手,個個慌張起來。不少人丟下手中武器,跪下膝蓋向玉修羅求饒起來。“佛爺爺饒命,我們都是良民,被逼落草的!”,“但凡能有口吃的,誰願意幹這勾當,佛爺明鑒!”,“彭連海罪大惡極,死有餘辜,求佛爺饒我等性命!”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均是為自己開脫,想要活命,而他們口中先前阿諛三個當家的爛詞又拿出來稱讚玉修羅。
玉修羅冷眼瞧著眾人說道:“閻王寨的閻王作惡多端,你們這些小鬼也難辭其咎。今日誰也別想逃,小僧說過,殺一個是殺,殺一百個也是殺。與其有力氣向我討饒,倒不如拿出力氣來與小僧比鬥。”說著身形一晃,向人群衝去。
人群中有人喊道:“無論怎樣,這和尚不會放過我們,大家夥一起上,宰了這禿驢!”,“沒錯,兄弟們抄家夥和他拚了!”,“殺!殺了這禿驢為大當家他們報仇!”那些喊的最凶的,卻躲在人後,反是那些沒喊的向前衝出。
白影在人群中來回穿梭,當啷當啷兵刃落地聲,慘叫嚎啕聲不絕於耳。百十來號人,不消半個時辰就剩下一個。這漢子手中握著刀,雙膝不由自主的發抖。玉修羅一步步向他逼近,正要舉起手掌,誰知胸口卻異常煩悶,喉頭一甜,一股鮮血噴灑而出。
原來,在與彭連海劇鬥之時,內力就消耗巨大。如今又一口氣殺掉了一百條大漢,他的雙手也微微發軟起來。再加之隱疾發作,身子的確再難以支持下去。終於委頓在地,大口地喘息著。
那漢子原以為自己要死,心中驚懼萬分。此刻見玉修羅頹然倒下,心中狂喜,他原想拔腿就跑,可轉念一想,不如將對方砍了,免去後患。他壯著膽子高叫道:“納命來,賊禿!”說著舉起鋼刀,朝玉修羅頭頂砍去。